第24章 躺椅
躺椅
“你似乎有話要說。”
不然不會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他。
韶嶼猶豫片刻,垂眸問:“從前你們和七舅舅家有仇怨嗎?”
“是罪臣阿靈阿。”讷親糾正道,“并無,怎麽了?”
“……”她頓時覺得沒什麽好說的了。
“你想多了,這與我們和罪臣阿靈阿一家有無舊怨無關。”讷親想是明白了韶嶼的意思,冷冷道,“皇上金口玉言,既然說了阿靈阿是罪臣,他就只能是罪臣,豈有臣下置喙之理?”
讷親見她低頭不語,繼續道:“我知道你心有疑慮,可現在不是尋根究底的好時候。要是被人上告,你這輩子就毀了。”
韶嶼偏過頭,不理他。
讷親拔高了聲音:“韶嶼!”
韶嶼幹脆躲進被子裏。
執拗得讓他頭疼。
偏偏讷親打小也沒怎麽應付過家中姐妹,現在刺激人的話張口就來,一點也不懂得委婉:“阿蘭珠明明對你也不是很好,你為什麽還對她放心不下?”
韶嶼猛地坐起身,也顧不上和探過頭的讷親差點撞個正着,對他怒目而視:“讷親!你從來沒因為你這張破嘴挨過打嗎?!”
……讷親有點不自在地偏過頭:“……沒有。”
“……以後會有的。”韶嶼無語,無意間說了句預言。
其實讷親說話雖然不好聽,但也是實話。
韶嶼見到讷親印象最深刻的一回,就是在被阿蘭珠言語欺負的時候。
阿蘭珠心情不好,開口嘲諷她年幼失怙、寄人籬下。而韶嶼也不是省油的燈,精準反擊,把阿蘭珠氣個半死。
“她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本是一家,何來外人之說。”讷親攔在她的面前,淡淡地對氣瘋了的阿蘭珠說,“再說,七叔病故已三年,你說韶嶼沒有父母,你就有阿瑪?”
阿蘭珠:“……”
韶嶼:“……”
好地獄,好想笑。
“她言語欺負我,我可以偷偷地往她的桂花糕裏放一大把鹽;也可以把她洗筆的水偷偷換成漿糊;還可以在她房間外挂白绫,大晚上裝鬼吓死她……”韶嶼說得非常自然,“她心腸不壞,只是脾氣不好,又不會說話。”
讷親:“……”
他忽然覺得,好像韶嶼也沒那麽小可憐了。
讷親淡淡道:“被你這麽一說,倒是我的不是了,非要當時多嘴說一句。”
“我知道二哥是為了我好。”韶嶼下意識去拉讷親的衣擺,笑容帶了點她自己都沒覺察的讨好,“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
“……既然這些是可以解決的,那為什麽要做得如此極端。”接不上話,韶嶼就強行岔開話題,“哪有說了一些難聽話,就要人為奴為婢地折辱人的道理?”
說到底,還是在心疼阿蘭珠。
“不管你怎麽想,”讷親無奈,這人怎麽這麽轉不過腦筋,“你心中的想法千萬不能宣之于口,更不能說給他人聽。不然,你就等着步阿蘭珠的後塵吧。”
這個道理韶嶼當然明白,她眨眨眼:“所以我只跟二哥說呀。”
讷親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不過,神色已經緩和許多。
韶嶼抿了抿唇,最後問了一個問題:“……他……被聖祖追谥為敏恪,卻被當今說是‘不臣不弟暴悍貪庸’,到底,誰是對的呢?”
讷親沉默良久,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也許誰都是錯的,也許根本沒有答案。
在府中休養了一段時間,韶嶼還是沒忍住想往外跑。
策楞見攔不住她,幹脆自己替她找了個河岸邊釣魚點。魚多不多,策楞倒不是很清楚,重要的是那地方離他的發小傅清家很近。傅家還有兩個和韶嶼年紀相仿的妹妹,和她們多往來交際,也能讓韶嶼早點擺脫阿蘭珠給她帶來的陰影。
效果顯著。
據傅清後來的投訴,韶嶼不僅和傅家的兩個姑娘處好了關系,還把她們也帶着往河邊跑了。
策楞:“……”
一個合格的釣魚佬需要有什麽品質?
韶嶼:“需要持之以恒。”
“……所以這和小十有什麽關系?”傅家大姑娘傅秀對此表示匪夷所思。
韶嶼從善如流地解釋“因為要有恒心,付出恒心,簡稱——”
“傅恒。”
傅家二姑娘傅盈:“……”
她望了望外面的天:好冷,是要變天了嗎?
傅秀:“很好,你在說,我在聽。”
“要不,你們跟我一起去?”韶嶼試探道。
“把小十帶到河邊去,出了意外你看二哥回來收拾你不?”傅秀吐槽道。
韶嶼瑟縮了一下:“……我也沒叫他去河邊,是我在河邊釣魚,他在一邊玩他自己的。”
好在她們聊這些都是背着時年四歲的傅恒聊的,不然以一個正在現代上中班的年紀的幼兒天性而言,傅恒肯定是要鬧着去的。
所以最後跑到河邊的成了她們仨。
韶嶼一直覺得自己這個愛好非常的正常。
傅秀和傅盈:?
正常個鬼,哪個好人家的姑娘天天往河邊跑?
“什麽叫天天?”韶嶼為自己辯解,“我也不能每天都來啊。”
傅秀和傅盈:“……”
要是策楞大哥他們能讓你天天跑出來才有鬼呢。
韶嶼挑的這個地方離她們家并不遠,三個人也不全是在釣魚。
韶嶼這個忠實愛好者在釣魚倒是沒錯,而傅秀一開始在看書,看着看着,則跟研究樹上果子多汁與否的傅盈一起籌謀下水抓魚。
不知道的還以為兩個哪來的熊孩子呢。
“你們倆給我老老實實地坐好!”韶嶼在她倆準備對魚下手之前及時怒斥道。
傅盈縮了縮脖子。
傅秀倒是對此有一套自己的理論:“你釣魚是為了魚,我們直接抓魚也是為了魚,殊途同歸,何錯之有?”
韶嶼:?
傅盈:“……姐,你這是被韶嶼這丫頭帶偏了吧!”
“我釣魚難道是為了魚嗎?”韶嶼振振有辭,“釣魚的樂趣難道在于魚嗎?”
傅盈和傅秀:?
她倆異口同聲道:“那你來釣魚幹嘛?”
韶嶼不知道從哪拔的狗尾巴草,叼在嘴裏,毫無大家閨秀的形象可言:“就是為了釣魚啊。”
傅秀和傅盈覺得韶嶼的精神狀态讓人難以評價。
清朝釣魚的魚竿跟後世那些動辄上千上萬的專業設備肯定沒法比,韶嶼的魚竿,則是她聽說似乎家裏要打新家具,找了負責家具的下人,讓他們将邊角料留着給她做了魚竿。
最後,搭上魚線,再慫恿幾個年紀尚小的隔房侄子去捉些蚯蚓來。這樣,魚餌也就有了。
工具比她在釣魚游戲裏玩的還要簡陋。
傅秀和傅盈兩個人一扒拉手指頭,發現韶嶼似乎真的一分錢沒花:“……”
這日子過得比她們都簡樸。
要不,她們也去慫恿幾個兄弟這麽幹?
她們家什麽都不多,就是男丁特別多。
“不對,你怎麽做到讓這些小孩乖乖去做的?”傅秀發現了哪裏不對。
就是再懂事,年紀尚小的孩子也不一定就能乖乖為大人所驅使。
“這很難嗎?”韶嶼悠然反問,“我讓他們去比賽抓蚯蚓,誰能又幹淨又快地捉了蚯蚓來,誰那天下午就可以多吃一點小糕點。”
傅秀和傅盈:“……”
傅盈擔憂道:“你們家……那些嫂子不會有意見麽?”
傅秀搖頭:“你道沒有阿嶼的話,他們就不會上樹下水了?”
越是禁止的事他們越愛偷偷摸摸地做,現在好了,有韶嶼在一邊看着,又有明令規定,孩子們也得了玩耍,堂嫂們也能放心了。
只是,傅秀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韶嶼……這是當表姑的做派嗎?
“……要說不對也是我說吧?”韶嶼把蹦跶累了的蚯蚓綁上魚線,将魚線丢進河裏,“這不是我發現的據點嗎?你倆怎麽比我還先來了,也不招呼一聲。”
距離上次忽悠二人帶傅恒出來玩未遂後,又一個和暖的午後,韶嶼照例過來釣魚,不成想就看到二人比她還先到。
傅秀和傅盈面面相觑:對哦,她們怎麽來了?
傅秀嘴硬道:“……這裏離我們家近啊!我們還不能來了?”
“行行行。二位姑娘小坐。”
韶嶼把魚竿固定在一邊後,就起身去一旁。
傅秀放下書,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又有什麽新奇東西。
只見韶嶼在草叢裏扒拉了一通,拖出了一把破破爛爛的……躺椅!
傅秀和傅盈連忙上前幫她一塊拖過來。
傅秀聽着這躺椅吱嘎作響,十分疑心它會不會下一秒就散架。
“你上哪弄來的?”傅盈愕然。
總不能為了釣個魚特意把家裏的躺椅拖過來吧???
“想什麽呢?”韶嶼得意道,“這可是我釣起來的。”
“釣起來的?!”看着清澈的溪流,傅盈匪夷所思,“這也能釣?”
“是啊,上回折了我一個釣竿呢,我還以為是大魚,拼命把它拽了上來。”韶嶼非常心疼,“好在擦一擦,修一修,勉強還能用。”
說着,打開了躺椅上面的布包。
是一塊墊子,不過布料很精致,做工也是難得的精細。
傅秀看着韶嶼把東西鋪好,忽然出聲:“這塊墊子也是你釣起來的吧?”
韶嶼豎起大拇指:“你還真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