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舊夢

舊夢

明月的腳胡亂踢着,人卻被穩穩抱着。

她沒由來地有些心慌:

該不會真惹惱了他吧?

“你、你、你要幹嘛?”明月又委屈又害怕,“我可什麽都沒來得及做!”

“你要跑,我不把你抓起來好生看着怎麽辦?”把人放到床上,兆惠說話依舊平靜,“難道我要歡送你離開?”

明月:“……”

她被兆惠噎得說不出話,半晌才想到:“不對!明明是你非要把我當成先夫人的!”

明月越說底氣越足:“你這樣做是毫無用處的!反正我過了一段時間就會把之前的事忘光!到時候就連你,我也會忘掉的!”

孰料他輕輕一笑:“好啊。”

“反正你一直待在我身邊,等過段時間你把這不愉快的記憶忘了,不就又能乖乖回到我身邊了嗎?”兆惠說得漫不經心。

明月一時大腦宕機:“……無恥之徒!”

“睡一會兒吧。”他俯身親了親明月的額頭,“一夜未眠,你應該累了。”

好歹不是真的要對自己動手動腳,明月松了口氣,她也确實被兆惠說中了:從計劃逃跑到剛才,折騰了一個晚上和一個早上,大半天的功夫,明月早就累了。

是以,兆惠一走,她沾上床,不多時,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兆惠走到八仙桌邊上,随手拿起一塊芝麻酥糖,略一用力,便将手中的芝麻酥糖碾成齑粉,手稍微松了松,又灑落到桌上。

——不錯,廚房的人手藝很好,摻的迷藥分量也恰到好處。

通宵之後,人其實是不會立刻就睡着的。

如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已是覆水難收,不過,他也不曾後悔。

她總會知道的。

只是,偶爾還是會懷念從前。

兆惠用濕帕子擦了擦手,又走回床邊,輕輕地吻了吻她微微蹙起的眉峰,試圖撫平明月暗藏于心的憂慮。

——如果他們中間還沒有夾雜着這麽多事情,該有多好。

可從前就是什麽矛盾也沒有,他們也不曾白頭到老。

真是十足的諷刺。

混混沌沌中,明月如墜夢中,感覺不到臉上輕微的觸碰,只覺得好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她從前從沒觸碰過的世界。

雍正四年。

還沒出正月,就傳出了被削爵圈禁的“八爺”胤禩、“九爺”胤禟及其黨羽被革去黃帶子,宗人府除名的消息。

二月,緊接着傳出的消息是三阿哥弘時因行事放縱,被皇帝下令過繼給已經削去黃帶子的胤禩,徹底絕了繼位的可能。

至于到底是不是行事放縱,又在何事上放縱,這都是禁宮秘事,普通人自然難以窺知。

一些人的政治生涯到此為止了,有些人的人生才剛剛起步。

“……一等恪僖公遏必隆之外孫女,出身名門,更兼忠烈之後……?”

宣旨的天使走後,時年十七歲的兆惠困惑地端詳着眼前的聖旨。

最終,他還是沒忍住問:“阿瑪,這賜婚的事怎麽會落在我頭上?”

他們家雖然明面上說是皇親國戚,但到了兆惠這一輩,早已是出了五服的親戚,頂破天說一句是當朝太後的族孫。烏雅氏孫子輩的人那麽多,兆惠從沒想過自己還能被皇帝記住,更不會想到天子會親自過問他的親事。

佛标自己都冷汗涔涔了,他也迷茫着呢:“這……我只是跟同僚打了個招呼,給你求了個差事啊?”

誰承想差事一個沒有,還把兒子自己的終身大事搭進去了。

不應該啊。

烏雅夫人倒還穩得住:“你們爺倆,先別說了。萬歲爺賜婚明明是好事,你倒好,整得跟什麽似的。”

兒子年紀小不懂事也就算了,他這個當阿瑪的怎麽也跟着胡鬧?

佛标讪讪一笑:“……這不是太吃驚了嘛?”

烏雅夫人無奈搖頭。這四年裏朝堂局勢波谲雲詭,哪怕他們是太後的族人,可老太後對新帝的态度,還有新帝親姨父阿靈阿的身後事,也足以讓他們這些“娘家人”戰戰兢兢。

畢竟就是他的親弟弟,沒有卷入熙朝奪嫡的十二爺等人,降職奪爵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而認真算算,他們家也和太後的關系遠了,借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新帝的旨意有任何置喙。

畢竟,上一個跟新帝對着幹的人,已經被宗人府除名了。

很多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麽巧。

烏雅家一家三口沒想明白的事,究其原因,極其簡單。

雍正四年的選秀是新帝登基後的第一場選秀,皇家需要為不少适齡的宗室公親的子弟拴婚。

按照韶嶼的話說,這就是大型北京城相親角。

那拉皇後是正妻嫡母,又是中宮,自然挑起了此次選秀的擔子。

皇帝一心撲在國事上,先前又有“八爺黨”和弘時一直讓他煩心不已。對于選秀不至于不上心,只不過,他的目的也是以替宗室王公拴婚為主,充盈後宮次之。

——許多宗親子侄都到了議親的年紀,包括宮裏兩個阿哥。

皇帝的想法,就是皇後此次選秀的中心思想。

因為選秀,皇帝最近到皇後的景仁宮也勤快多了。

“皇後,給元壽他們幾個挑福晉,挑得如何了?”少年夫妻老來伴,用晚膳,二人也沒那麽多亂七八糟的規矩,一個吃着飯,另一個笑意盈盈地陪他說話。

“托萬歲的福,倒是有幾個不錯的人選。”皇後笑道,“富察家的兩個女兒都很出挑。”

“都是馬齊家的?”皇帝問。

“一個是馬齊的孫女,另一個是他的侄女,不過也是巧,兩人年齡都差不多。”皇後翻看着手裏的花名冊。

“皇後覺得哪個更好?”

皇後:“我瞧着他的侄女更加穩重端方,進退有度,容貌也出挑。不過……”

皇帝問:“怎麽了?”

皇後略一遲疑:“只是她阿瑪李榮保,聽說是被聖祖爺革退了,如今家裏只有個哥哥當侍衛,只怕面上光,出身比不上馬齊的孫女。”

“還以為什麽事。”皇帝吃了口飯,繼續道,“差點就差點吧。馬齊的孫女是哪房的,莫非你還有印象?追到祖上都是一家的,只要元壽他們争氣就是了。夫榮妻貴,他們是大清的皇子,踏踏實實辦差才是正道!靠女人算怎麽回事?”

皇後一想也是,就是前頭已經被過繼的弘時,他的嫡福晉也是已故尚書席爾達的孫女,可見父輩官職幾何,并不重要。

繼而笑道:“那感情好,臣妾辦事可就有個章程了。”

皇後這頭和皇帝商量完,第二天又跟熹妃商議去了——畢竟她是四阿哥的生母。熹妃為人老實,從前在潛邸便安分守己,皇後也很信任她,如今母憑子貴,在後宮也有發言權。

“到底你是元壽額娘,他後院裏該進幾個人,也得聽聽你的意思。”

熹妃連忙道:“皇上和娘娘挑中的人想來都是極好的,哪用得着臣妾多嘴?”

皇後笑道:“這次大選,總該讓他們後院多進幾個人,廣延子嗣才行。嫡福晉,皇上已是有數了,只是側福晉,你們有沒有相中的?我瞧着這裏面有個錫爾馨氏,閨名喚作韶嶼的,尚未拴婚。”

公府的外甥女,阿瑪是忠烈,在這一批秀女之中,韶嶼的出身其實已經很不錯了。

熹妃搖頭:“到底出身高了些,若只是個側福晉,怕元壽他媳婦鎮不住啊。”自古後院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裕嫔耿氏此時奉陪末座,說實話,她也有中意的側福晉人選,韶嶼其實很合她的意。只是,聽說皇上給四阿哥挑的未來岳父,似乎比五阿哥的還差上一些,裕嫔就不敢開口了。

二人生下的阿哥年齡差不多,可弘晝早早地便以弘歷馬首是瞻,為日後早做打算。她這個當額娘的,自然不能給兒子拖後腿。

若是嫡福晉側福晉都比四阿哥強,四阿哥又該如何作想呢?

皇後嘆道:“那該如何呢?她出身不錯,容貌也好,只可惜為人木讷了些,不大像是能扛事的。重要的是,她先前因受牽連,還和阿靈阿一家一塊下過獄,也是有情有義之人。”

到底是受了牽連的無辜人,皇後看韶嶼也多了幾分不該存在的濾鏡。

在這些勳貴宗親的後院裏,就是出身也能差些,但是,能扛事,是活下來的必要條件之一。

“不若将她賜婚賜給其他勳舊子弟?”熹妃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

事實上,她不肯接手韶嶼這個燙手山芋,也是因為韶嶼的身份——韶嶼是公府外甥女,果毅公府又和熹妃娘家連了宗。聽皇後口風,四福晉另有其人,那韶嶼與鈕祜祿家相關又門第較高的側福晉身份,便有些敏感了,将來後院不知會不會鬧起來。雖然熹妃相信兒子不是那種寵妾滅妻之人,但她也要為兒子排除隐患。

皇後考慮了一番:“熹妃說的有理。”

扛不了事,不若賜婚與一勳舊子弟為妻,一是彰顯天家隆恩,二是也少了一個隐藏的大麻煩。

只是,這人選從哪挑呢?

又一次夫妻閑話,皇帝聽說了此事,忽然想到下午看到的選內閣筆帖式的名單裏似乎有個不錯的,因而大手一揮:“就那個正黃旗的兆惠吧!算算關系,他也是太後族人,佛标也是都統,不算是辱沒了門第。”

皇後:“……”

皇上,您還記得,上一個出了名鈕祜祿家和烏雅家的兩個聯姻對象的下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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