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解心結

解心結

兆惠筆直地跪在老夫人面前:“是兒子不孝,處理不好內宅之事,讓額娘憂心了。”

“……你若真覺得她是小嶼,倒也罷了,我瞧着确實活脫脫就是個小嶼在世。”老夫人道,“從前小嶼在時,也不見你三不五時這麽折騰她的,萬一又把她折騰得身體和從前一樣不好,我看你上哪哭去!”

雖然兆惠從堂兄那裏過繼了劄蘭芬,有人承繼香火,但老夫人身為母親,自然還是希望兆惠能有個親生的孩子。

明月非常合适。她年輕漂亮,身體也好,又是深得兆惠喜歡的小嶼,生産一事,想來也不會像當初一樣困難。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深知兆惠的性子:他從小到大都這樣,認定一件事,便是不擇手段,也要做到。

這并不是死板迂腐,相反,他做事靈活有條理,頭腦清醒無比。兆惠很清楚怎麽樣做,才能把利益最大化,也因此,他認定一件事,就會不擇手段把事情做完。

所以,明月被他看中後,老夫人就知道,明月早晚都得是兒子的人。

然而感情上的事,豈是他步步緊逼、畫地為牢就能讓明月屈從的?若是她當初這麽容易屈服了,也就不會被兒子從盛京帶回京城了。

“你們倆的事,我一個老婆子不必多說,你心中有數。”老夫人繼續說,“你若真想得到她,只有一點你切記,她性子剛烈,豈會容你步步緊逼?”

兆惠垂眸,腦海中交替閃過的,卻是明月痛苦的病容,和韶嶼臨終時的平和。

一個将死之人,為什麽會比一個病人還快樂呢?

——再對明月步步緊逼,只怕她真的要走從前的老路。

“額娘教誨,兒子省得了。”兆惠恭敬道,“兒子回頭會和明月好好過日子的。”

老夫人搖頭:“你還是先讓她回心轉意吧!”

兆惠再次回到後座房時,明月才剛醒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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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在一邊柔聲哄她:“姑娘,該喝藥了。”

明月像是想到了什麽,難得開心地笑了笑,低聲說了句什麽,眉目間少了幾分他這幾日慣見的陰郁。

“說什麽呢?這麽高興?”

兆惠剛趁着和緩的氣氛說了兩句,就見明月的唇角立刻耷拉下來,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兆惠:“……”

還生着氣呢。

他坐到明月身邊,示意夜雨退下。

明月伸手要推他,因着生病,聲音也沒有氣勢,軟綿綿的:“你走開、走開……”

明月實在想不明白。如果她就是韶嶼,而兆惠也一直不曾變過,那為什麽他前後反差那麽大?明明從前,他也是個溫潤謙和的少年郎,而不是現在這個心黑手狠的兆大人。

“我可以走,你別着涼了。”兆惠輕而易舉地捉住她的手,又給塞回被窩去,“來,喝藥吧。”

說着,便端起藥碗,要給明月喂藥。

身體是自己的,明月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跟兆惠鬧起來,她還指望着自己早點好起來,早日脫身呢。她伸出手:“我自己喝。”

兆惠目光愈發柔和:從以前到現在,韶嶼都不愛讓人喂她喝藥。

“咕嚕咕嚕”地将湯藥一飲而盡,明月接過他适時遞上來的蜜餞,含在口中。與很多人相反,明月并不排斥中藥,相反,她喜歡中藥的甘苦氣息。

她含混問:“你來做什麽?”

語氣十分不善。

“我來看看你如何了。”他愛憐地摸了摸明月的額頭:沒燒起來,很好。

“托您的福,沒死成~”她開口便是夾槍帶棒的。

對于明月的話,他不過置之一笑:“不許這麽咒自個兒。乖乖喝藥,病好了,你想去哪我都不攔着你。”

明月眼前一亮,随後又狐疑地看着他:“不會是說在府上哪都能去吧?”

說了和沒說又有什麽區別!

兆惠萬不能料到自己如今在明月這裏的信用值無限趨近于零,他無奈道:“北京城,還是北京城外的地方,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那和被關在府上有什麽區別!”明月憤怒道。他兆惠每天除了工作,哪有什麽私人時間能陪她出去!

“你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他又慢慢黏了上來。

“我已經快二十了!又不是小朋友!”明月很不滿。

“那你想去哪?”兆惠換了個問題。

明月一時陷入沉思:“我想去……”

“我想去看蒼山洱海,想去看大漠孤煙,我還想去看江南煙雨……”

仿佛有另一個人替她在說話,明月不由自主地說了好幾個地方。

這是明月的心願,也是韶嶼的心願。

兆惠唯有歉然道:“抱歉。”

如果是從前他還未入仕的時候,韶嶼想去哪,兆惠肯定會陪着去。只可惜,彼時他沒有覺察到韶嶼的心思。而現在,他也去不了了。

“準噶爾或許有你想看的大漠孤煙。可惜自乾隆十年起,他們蕭牆禍起,傾軋不斷。與遠不遠無關,就是我帶着你,也不敢輕入其境。”兆惠同她解釋道。

明月聽了,也并不失望。

因為在聽着兆惠解釋時,她驀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天下雖大,她又何處為家呢?

她可以在外頭漂泊一年,兩年,甚至十年,可如果漂泊一輩子呢?這樣的後果,是她能夠承擔的嗎?雖然嘴上說着孤身漂泊很自由,但看到小寒的家人偷偷來見她,明月暗地也是會羨慕的。

前世的果毅公府是回不去了,父母早逝,盛京或是嶺南,于她也沒有任何牽絆。

如此想着,明月的身軀也在微微發顫。

“怎麽了?”察覺到明月的不對勁,兆惠立刻将她圈進懷中。

“沒有,沒有……”說着沒有,可連聲音都在顫。

他連忙輕輕拍着明月的背,安撫她:“好好好,你想去哪都行,多帶幾個人再出門,好不好?”

明月沉默了很久,才道:“我沒有家了……”

原來是在想這個。

兩個人在一起這麽久,兆惠已經習慣了她的思維跳躍,很自然地接口道:“這兒就是你的家。”

明月淡然反問:“把我關起來的家?”

“那你想去哪?”

“……”

不知道。

從她的表情,兆惠解讀出這三個字。

鬧到最後,明月都有些茫然了:她一開始是為什麽鬧來着?

哦,因為他把自己當替身,自己以為他是鬼。

那現在什麽情況?

……自己好像才是鬼。

很好。

那還跑什麽,開擺吧。

把邏輯理了一遍的明月生無可戀地要往床上倒,卻被兆惠攔着,慢慢地躺了下來。

現在,明月已經潛移默化地接受了自己就是韶嶼的事實,對于兆惠而言,确實算是好事一樁。

“好好休養,不要想太多了。”他親了親一下子就蔫了的明月的額頭,寬慰道。

“你跟我這個鬼在一起,不會害怕嗎?”明月随口問。

兆惠戳了戳她的臉:“哪有鬼會生病的?”

明月:“……”

她真是古往今來,最不合格的鬼了。

她立刻沮喪起來。

自己這個鬼,不僅會生病,還會被人抓起來關着……真是一點面子都沒有。

兆惠失笑道:“還真把自己當成鬼了。”

“不是鬼,那我是什麽呀?”明月扁扁嘴。

兆惠望着她,認真道:“你是我的妻子。”

不管前世今生,你都是、也只能是我的妻子。

明月一怔。

兆惠的目光愈發溫柔,明月靠在他身邊,眼神卻有些慌亂。

她不自覺地想躲開:“……我,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麽了?”他問。

“我可以去江南,找個地方隐居起來,開個書社,每天去河邊釣魚,釣完魚賣點錢,然後去聽聽評彈……”明月一下子陷入了無限遐想。

“這下又不想着沒有家了?”兆惠挑眉。

“……我可以用雙手創造一個新家。”她義正言辭,“再說了,我一開始來京城,不也是孤苦無依嗎?”

“你還有我。”兆惠捧着她的臉,又親了親。

明月一想也是:當初如果她只是個和夜雨她們一樣的平平無奇小婢女,在府上的日子未必能有多好過。

人情冷暖,世态炎涼,她早在盛京見過了。

“或許……”明月眨巴眨巴眼,“我還有一個辦法。”

兆惠有些好笑道:“什麽法子?”他倒要看看,他的韶嶼還想怎麽翻出他的手掌心。

明月轉了轉眼珠子:“你有在江南為官的朋友吧?”

想起還有個好友雅爾哈善在江蘇的兆惠:“……”

他難得有些不自在:“沒有。”

“我看未必吧?”明月緊緊跟着他的眼神,不容他有絲毫躲閃,“明明前一陣兒我還聽說,遠在江蘇的雅大人派人給府上送節禮了。”

兆惠:“……你想做什麽?”

明月琢磨了一下:“我去跟果毅公府的人說,我是他們的表姑娘,現在我被困于生死之間,給我三千兩銀子,幫我轉世!”

兆惠:“……”

“……那你找雅爾哈善幹什麽?”他的語氣帶着幾分隐忍。

“雅大人被外放到江南,那想必在當地有些人脈。你給他寫封信,讓他照顧照顧我,有他在,我打着他的旗號,在當地應該能過得不錯。”明月連退路也一并想好了。

兆惠:“……”

兆惠有些不确定地問:“……那我呢?”

“你自然是——”明月笑道,“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吶。”

兆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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