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償夙願
償夙願
明月最後還是被無情地駁回請求,并被壓在床上親了一番。
明月:“……”
鬧了這麽一番,明月也累了,躺在床上不一會兒便睡着了。
兆惠的手探入被子裏,摸索了一會兒,确認了她腳踝上的足鏈仍在,手指輕輕地摩挲了一番,引得沉睡的人兒不自覺地戰栗,這才收回手。
很好,很乖,為她戴上的足鏈沒有摘。
不過,也摘不下來。
兆惠垂眸望向明月,現在少女的睡顏一如往昔的沉靜甜美,沒有憂慮之色,想來是做了個好夢,又或将是一夜無夢。
“……她本非此世之人,飄然于天地之外,終究是要魂歸他鄉。施主,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萬事莫強求啊。”須發皆白的方丈眉目低垂,手中持着佛珠,轉個不停。
“我若偏要強求呢?”兆惠平靜道,仿佛沒有聽懂一般,“大師,又有何破解之法?”
方丈悚然一驚,悄悄打量了眼前之人。對方雖然看着一身正氣,并非平庸之輩,然而眉眼間卻暗藏陰鸷,顯然不是好相與之人。更何況,他沒有聽自己的勸說的意思,而是執意要破局,完全不顧對方的心意,也不顧這就是天意。
這樣的人,日後是要立不世之功,也是要造大殺孽的。
“這是天意,所謂天意不可違,施主,果真要與天意相抗?”方丈遲疑道。
“大師,我不信天意。”兆惠居然笑了。如果有天意,為什麽當初非要強行把他的韶嶼從他身邊奪走,又讓他重新遇見?
可見,世間萬事,本就事在人為。
“若當真是有什麽殺孽,或是她的怨怼,便等我到了地府,一并報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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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嘆了口氣,情知以兆惠的執拗,如今誰勸也勸不動。于是從袖中取出一個木盒,遞給他:“這是番僧之法,将此鏈戴上,保平安之餘,亦可拴其今生,系其來世,使其生生世世與您長相依。此足鏈此前也如您所托,在先夫人長明燈前供奉日久,極有靈性。”
“多謝方丈了。”兆惠的笑容多了幾分滿意。
也不枉他在韶嶼去世後,給寺廟捐了五千兩香火錢,供了那麽久的長明燈。
之後的事……便是如此的順理成章。
他哄着少女心甘情願地戴上了足鏈,也戴上了和他注定要羁絆終生的禁锢。
至此以後,逃不掉,甩不開,避不得。
——他失而複得的明月,怎麽會再讓她從自己掌中逃脫?
兆惠最後深深地望了明月一眼,而後起身出門。
這一番折騰過後,明月在屋中休養了三日才被兆惠放出門。
“最近夜雨是不是有點忙啊?”明月疑惑。
小寒聞言一愣:“有嗎?”
“那不然最近怎麽都是你在跟前?”明月雖然是生了場怪病,可也沒把腦子燒傻。最近夜雨都不見蹤影,只有小寒在她跟前伺候。
小寒算算時間,似乎還沒到時候……
“說什麽呢!”
明月正等着小寒回答,就見兆惠正從外頭走進屋來。
小寒下去沏茶了,明月下意識起身,替他更衣。
卻被他捉住手,笑道:“好久不見你替我更衣了。”
他自己去金川都去了小一年時間,回來之後又鬧得兵荒馬亂的,可不就是好久?明月嗔了兆惠一眼,替他将衣服收好。
“對了,你們剛剛說什麽呢?”見她不接話,兆惠又問了一句。
“最近沒怎麽見着夜雨,便随口問了句。”
“你問她?她和王在成忙着咱倆成親的事去了。”他漫不經心地丢下了一句信息量爆炸的話。
“……誰成親?”明月覺得自己或許是睡太久了,腦子都有點變鈍了,一時居然沒反應過來。
“你,和我。”
明月:“……”
“怎麽這麽突然……”她喃喃道。
“不突然,”小寒端上茶後,他悠然地品着茗,一邊道,“籌備婚事尚需一段時日。”
她說的是這個意思嗎?!明月簡直無力吐槽:“我是不是還要感謝您,在成親之日前讓我知道這件事?”
兆惠還真就一副思考的模樣:“好,快謝謝我。”
明月輕輕推了他一下。
“你若是不願,就是推遲也行。”
平日他強勢慣了,如今變得這麽好說話,倒讓明月有些茫然失措。
像兩個人一直在拉扯繩子的兩端,就在她準備使出最大力氣贏得這場拉鋸戰時,對方卻忽然松手了。對方毫發無損,而她因為用力過猛,把自己給摔懵了。
她性子是烈了些,然而對于自己日後到底該怎麽過,明月其實一直朦朦胧胧的,自己如何也想不明白,也因此,她才會半推半就到如今的境地。
“想什麽呢?”
明月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許久沒有搭話:“……沒什麽。”
“你如果還不願的話,仍舊惦記着去江南,我可以給蔚文去信,讓他對你多加照拂。”他說起這些時,十分周到又自然。
雅爾哈善,字蔚文。
“那……不成親了?”明月試探道。
兆惠“嗯”了一聲:“你既不願,我何必勉強?強扭的瓜不甜。”
“雖然我也不能保證,蔚文能在江蘇為官多久,又能庇護你到幾時。”兆惠貼心地補充道。
如今放手放得倒是很幹脆。
雖然兆惠幾乎不曾外放京城,但看身邊的朋友便知道了:雅爾哈善從福建調任江蘇巡撫;阿思哈從甘肅去了江西;就是前大舅哥策楞,也是因為金川,從兩廣總督的位置被火速調到了四川……
沒有誰能一直在一個地方當地頭蛇的。
這個道理,明月也懂,可是……“你、你不要成親啦?”
“這不是你的打算嗎?我先替你考慮周全,你倒不樂意了。”這回疑惑的倒成兆惠了,他不管明月的臉色,繼續道,“至于宅子,我讓蔚文先替你挑選一番,不過江南多河湖,想來離水邊近的宅子不難找。”
“飲食一道,你不愛吃辣又不喜過于清淡,江南的菜色聽說較為清淡,到時候看看能不能在江南找到合适的廚娘,實在不行,你把廚房葉家的帶走也行……”
他越說,明月越生氣。
其實兆惠從來沒和她絮絮叨叨過這些,明月也從不知道他會考慮這麽多。
但她也清楚,自己自打來到北京後,幾乎沒怎麽吃過不合她心意的飯菜。
在心底某個隐秘的角落裏,她甚至希望他能像之前一樣留下自己。
為什麽?
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荒謬的想法?
聽到最後,明月回過神:“……好啊,你不給夠三千兩,我是不會走的。”
兆惠回答倒是幹脆:“財不露白,你帶這麽多錢財,難免招賊,大部分錢,還是到時候去江南從錢莊支取好了。”
明月瞪了他一眼,平時不是慣會撩撥人心的一個人麽?現在倒是聽不懂人話了?
真的假的?
她惱怒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懷疑。
明月接着試探:“三千我覺得不太夠,我要五千!”
“五千有點多,我隔一兩年陸續撥給你吧。”
他是故意的吧!明月哼了一聲:“我要是說一萬,你是不是也會給啊?”
“也不是不行。”兆惠甚至認真思索起來。
她咬了咬唇:“好,那我過幾天就走。”
說完,別過臉,徹底不理他了。
屋裏氣氛一下變得沉悶起來。
“先前想留住你,你卻要走。現在肯放你走了,你又不樂意了。”
良久,明月感覺被人圈抱在懷中,他附在耳邊低低地嘆道。
她裝作若無其事,努力狡辯:“你、你胡說什麽?我才不想留在這裏,我趕明兒就走!”
兆惠又笑了:“似乎有些來不及了。”
明月看了一眼窗外,确實,天色漸晚,要收拾東西一晚上也不知道夠不夠……
忽然,他的唇覆了上來,從頸項處一路往上。他又将明月轉了個方向,正對着他,最後,他的唇才在明月的唇瓣處輾轉停留。
他的八字胡還是沒有刮,拂在明月臉上酥酥麻麻的,不過她也無心去分辨,只一心地回應他。
“還要走嗎?”
明月在一片昏暗中看着兆惠笑盈盈、亮晶晶的眼眸,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輕聲道:“……不走了。”
“我沒聽清。”可他分明笑得促狹。
“我、不、走、了!”明月紅着臉,從齒間迸出這四個字。
話音剛落,她便被兆惠打橫抱起,往裏屋走去。
明月被他放在床上,望着他漸漸放大的俊容,沒有再回避與抗拒。
……恍惚間,她好像成了那日下午她初初識字時的那塊硯臺,又好像是那夜認字的宣紙。出墨的到底是硯臺,還是墨條?明月下意識地認為應該是硯臺。墨條耐心地、或輕或重地在硯臺上研磨,将點點清水化作濃稠的墨汁,且有越來越多之勢。被平放的硯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和墨條研磨的墨汁被采撷,又被用在自己身上,墨色或淺或濃,在自己身上繪作一幅巫山水墨圖。
墨條漸漸地,也不滿足于只在硯臺的中心處研磨,而是慢慢擴大了範圍,勢要将硯臺每一處都細細研磨一番。硯臺無力阻止墨條的蠶食,只好看着墨條一點點地游走,直至墨條與硯臺合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