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入宮
入宮
惡補了一段時間規矩,很快就到了原定的入宮面見太後的日子。
明月起了個大早,精神還不錯——這主要得益于有人良心發現,昨夜難得沒有折騰她,讓她早睡早起,美美地睡了個好覺。
還算他有點良心。
“早些回來。”
兩個人各有事情要做,因而王在成命人套了兩輛馬車。
明月要上馬車的時候,兆惠忽而握住了她的手。
明月聞言一怔,而後微紅着臉,甩了甩手,沒甩開,小聲說:“……知道了。”
被這麽多人看着,多不好意思啊。
兆惠笑而不語,目光根本沒分給其他人。
北京城,早在兆惠去金川這近一年的時間裏,明月就走遍了。所以,哪怕坐在車上,她對外頭的世界也并不好奇,只是一心盤算着入宮後會遇到什麽場面。
“如今宮中,除開太後,地位最尊貴的,莫過于皇貴妃那拉氏。不過,這幾年,令妃娘娘也頗為得寵。”
皇帝的後宮人多,明月雖不用記住臉,但是必須把各個妃嫔的位份也記清楚,以免贻笑大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位貴人,被坑死了還不知道原因。
明月當時一邊打着呵欠,一邊把她們的位份關系都複盤一遍:“這麽多人,皇上不會記不住嗎?”
“……大約不會。”兆惠對她嘴裏蹦出來的奇怪問題已是見怪不怪,“皇上記性極佳。”
“……?”聽着是誇贊的話,可這是用在這裏的嗎?明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男人真奇怪,記得住自己有一大票老婆難道是什麽很值得誇贊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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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呢?”不用說他也能猜到,估計又在吐槽皇帝花心了。
明月立刻搖頭:“我說,大人高見。”
“……”就知道她素來口不對心,兆惠只好隐晦地說,“皇上是天子,富有四海,後宮三千也正常。我只一介侍郎,并非如此。”
明月更加疑惑了:“你是說你記不住那麽多人嗎?”
兆惠:“……”
……之後的事,明月覺得沒必要想下去了,總之,那天她學會了一個很重要的道理。
——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飲。
胡思亂想着,居然很快就到了宮門口。
“姑娘,該下車了。”
明月回過神來,忙又整理一番儀容,這才答應道:“好。”
明月一下車才發現,今天似乎宮裏格外熱鬧,進宮的馬車還不止她們這一輛。
“我當是誰,原來是明月姑娘。”從另一輛馬車下來了一位貴婦,雖衣着素淨,難改其美貌不說,更另有一番風情,“好久不見了。”
是承恩公夫人,海棠。
哦不,現在應該叫她承恩公太夫人了。承恩公傅文已于半年前病故,如今襲爵的是她的次子,也是之前明月曾見過的明瑞。
明月屈膝:“民女給承恩公太夫人請安。”
“我可當不得你這一聲。”海棠的笑容意味深長,“聽說你與兆侍郎好事将近。”
她的話模模糊糊,又似是意有所指,讓人捉摸不透。明月只坦然道:“太夫人消息靈通。”
“一般一般。”海棠似乎沒聽出明月的弦外之音,“畢竟落魄孝女與青天大老爺轟轟烈烈的話本故事,誰都愛聽不是?”
海棠不說還好。她這一說,倒是點醒了明月:他倆這“愛情故事”被問起時,不會還有人要找她孝期與人勾搭的毛病吧?
明月汗顏:這也太看得起她了吧!
再說了,她都勾搭人了,幹嘛不勾搭點好的?這仨人,年紀最小的鄂容安也比她大十六歲,歲數上都是能當她爹的人……
海棠和明月一前一後地在長長的宮道上走着,明月胡亂想了一會兒,這才注意到海棠也是孤身入宮。
看樣子,海棠沒有領她那個已經榮升承恩公夫人的兒媳一起。
明月并非好管閑事之人,看出了其中端倪,也閉口不言。
冷冷清清的宮道上沒有人說話,宮女太監各自灑掃,唯有花盆底敲擊磚面“篤篤”作響的聲音,格外刺耳。
明月謹記入宮不可随意亂瞟的告誡,低眉斂目,一路只數着磚塊走路。
叫旁邊的海棠看了,不免好笑。
——有些人哪怕洗去了所有記憶,可遇到同樣的事,态度還是一模一樣的。
她這謹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錯的模樣,一如十四年前,她第一次入宮拜見皇後時。
當時皇後還笑她:“你平日寫話本盡愛整什麽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卷大蔥的。誰也不放在眼裏,現在倒是畏畏縮縮起來了。”
韶嶼倒是不在意,相反,還理直氣壯道:“什麽畏畏縮縮,我這叫審時度勢!”
……
再回過神時,壽康宮已近在眼前。
腿有點酸,但明月不敢抱怨,畢竟之後磕頭請安的時候還多着呢,眼下就受不了,一會兒豈不得被人擡着出去?
“太夫人來得真早。”壽康宮門口早早地便有宮女接應着。宮女一面給海棠請安,一面又向明月問好,“這位想必便是謝姑娘了吧?”
明月連忙與她相互見禮。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人家就是伺候人的宮女,也是伺候太後的宮女,絕非自己這種平民百姓可比。
“壽康宮裏,皇貴妃、令妃并舒妃娘娘已然到了。”宮女似乎和海棠關系不錯,往宮內走的時候還在說笑。
海棠心領神會:“這麽多娘娘陪着說話,想來太後跟前定然熱鬧。”
明月只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
“太後娘娘,錫爾馨氏和承恩公太夫人在外頭求見。”
宮女在殿外禀報,明月卻在此時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海棠。
一股沒由來的悲哀湧上心頭:先前被海棠“請”到承恩公府時,明月和現在一樣,在外頭等待被傳召。而如今,海棠也跟她一樣,得在外頭候着了。
可見世間規矩,從來就是這樣,除非爬到最高處,讓所有人都得仰着頭看你,不然,便總有被人踩在底下的時候。
“錫爾馨氏與承恩公太夫人入見——”
屋裏的太後說了什麽,她們不得而知,最後傳出來的,只有太監尖細的聲音。
說不好奇天下最尊貴的這群女人長什麽樣,肯定是假的。可都走到這裏了,要還是因為殿前失儀被拉下去的話,不免可惜。
因此明月跟在海棠後頭,規規矩矩地行禮:“奴才叩見太後娘娘,給各位娘娘請安。”
不知道為什麽,那種奇異的熟悉感又一次湧上明月心頭。
就好像,她第一次見到海棠一樣。
“看看,都讓你們不要一窩蜂過來了,把個小姑娘給吓壞了。”老太後笑呵呵地對其他嫔妃說了一句,才對明月說,“擡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是。”明月微微擡起頭,卻依舊垂眸,盡量不與太後對視。
那些只見過幾次面的人,其實大多數在自己的生命中只是個匆匆過客,很快就會忘卻。
太後也已經有些記不清那些個在選秀中被她甄選過的女子了。除卻後來成為她兒媳的,又或是幸運地跻身京城貴婦圈之中的,其他的,早已湮沒在歲月的長河之中。
可無端的,老太後覺得,這張臉是那麽的眼熟,就好像自己也曾在茫茫的秀女之中,見過她一面。
盡管太後不記得這到底是誰了。
“看着倒是親切。”老太後道,“坐吧。”
很快便有宮女給明月和海棠搬上錦凳。
老太後又問明月幾歲,叫什麽,家中有幾口人,明月一一據實答了。
“倒是怪可憐的。”太後聽她說起家中遭難,一聲嘆息,“這麽小的孩子,遭難的時候還沒十五吧?”
令妃附和道:“是啊,她也才比臣妾小了三歲。性子卻如此堅韌,倒真讓臣妾汗顏。”
其實,将明月的年紀,和與她同年所生的和敬公主跟新晉承恩公明瑞對比,會更加直觀。但是,和敬公主與明瑞已經是兒孫輩的人,而明月要嫁的兆惠,比皇帝還年長三歲。
這樣說沒錯,只是不大合适。
“你啊,小小年紀的就入宮了,跟明月怎麽會一樣?”老太後笑道。
皇貴妃那拉氏聞言,不着痕跡地看了海棠一眼,見她神色如常,心中疑窦暗生。
這可不像是海棠的作風。
皇貴妃是潛邸舊人,自然對皇後當年身邊經常出現的幾個夫人有印象。舒妃令妃這些後來入宮的妃嫔,年紀小,對于那個人,當然毫無印象。
說實話,皇貴妃第一眼看到明月時,只模模糊糊地覺得她和韶嶼相似,并不覺得這兩人是同一個人。
——對于一個死了好幾年、生前平日見的又不多的人,記不清她的臉也是很正常的。
可海棠的态度,實在是太耐人尋味了。
平常那麽驕傲,撞見別人老公納妾都要管一管的一個人,在當了寡婦後倒是收了性子?看見朋友的丈夫要另娶一個和朋友長相相似的小姑娘,也能跟着言笑晏晏地說話了?
還是說,孝賢皇後薨逝,傅文病故,海棠失去了所有撐腰的底氣,竟開始低調行事了?
皇貴妃收回目光:這其中緣由,她實在好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