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相見歡
相見歡
就在舒妃琢磨着到時候過年宮宴要不要給明月留兩個菜時,她終于接到了一個好消息:
明月醒了!
要不是許多雙眼睛都盯着她這裏,舒妃簡直想在明月出宮的時候請一個戲班子,敲鑼打鼓地把她送出去。
明月呆滞地望着床頂紗帳,頭部的疼痛非常清晰,而她的意識則是極為模糊的。
“姑娘,姑娘?你終于醒了。”
有人跑去向舒妃禀報,有人留下來照顧她。
明月呆呆的,也不怎麽說話,只偶爾在宮女問她是或否的問題上“嗯”兩聲,權作肯定。
禦醫很快就趕了過來,替明月再次看診。
好在舒妃在旁并沒有對她說什麽,明月也就不用硬是頂着頭疼同舒妃客套,她實在是頭疼異常,不願開口。
禦醫說了很多話,但明月沒有聽清,她的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經常陷入一派混沌之中。
“王院判,”走到外間,确保明月聽不見了,舒妃才隐晦地問,“明月姑娘這究竟如何了?”醒着也如木偶人一般,不言不語,呆呆愣愣的。
“這……”王院判擦了擦額上冷汗,按說這位姑娘內裏應當恢複得不錯了,可面對現在明月如木偶般的情況,他也有些拿不準,“許是剛醒未久,尚需慢慢靜養恢複,假以時日,想來定能與從前一般。”
王院判也擔心自己因為一個命婦而倒了大黴,只好小心措辭,盡量把明月的情況在不出錯的語境下說得好些,把自己摘得幹淨一些。
舒妃也是擔心明月在承乾宮沒養好,自己會被皇帝質疑能力,因此也是謹慎再三,非要監督王院判認真診治。
混混沌沌的,明月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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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知道多久,一道墨藍色的身影出現在明月所居的側殿門口。
恍惚間,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人和事湧上心頭,又漸漸遠去,明月置身曠野之中,很想去追遠去的人,很想抓住遠去的事,卻不知被什麽絆了一跤,摔在地上,頭也撞破了,急得哇哇大哭,卻無濟于事……
“秀秀!秀秀!”
明月倏然睜開眼,然而眼前床頂紗帳一如先前醒轉所見一般,毫無變化。
“可是夢見了什麽?”
茫然不到片刻,她就被攏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裏:“別怕,有我在。”
明月緩緩擡頭。眼前的男人和她有着最親密的關系,可明月在此時莫名覺得多了幾分陌生,仿佛她從來不曾看透他。
想想也是,這麽一個老狐貍,她怎麽看得透?
“是我讓你受委屈了。”兆惠輕輕地撫摸着明月的頭,盡量不讓她感到難受,“以後再不會有這種事了。”
明月猶疑,問了一個沒頭沒尾的問題:“你知道秀秀是誰嗎?”
“誰?”兆惠看上去似乎很詫異,“沒聽過這個名字。”
明月盯着他:“以前我的朋友裏也沒有這個人嗎?”
她指的是韶嶼。
見她已經能将韶嶼坦然地視作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兆惠震驚之餘也感到欣慰:“的确沒有,我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皇後的名字,臣工不知道,也很正常吧?
……那好吧。明月不再逼問,而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軟軟地倚在兆惠身上。
她如今才醒轉未久,說話沒頭沒尾也很正常。只要不颠三倒四,兆惠便謝天謝地了:“可是夢見了什麽?”
“嗯,但是我記不得了。”明月悶悶地說。
“記不得就記不得吧。”兆惠倒是看得開,他抱着明月在床邊坐下,“世間許多事,本就無法較真。你越回憶,只怕越記不起,還落得個頭疼。”
明月沉默。
兆惠知道她估計一根筋毛病又犯了,也不勉強,溫聲問:“現在能說的話多了,可是頭疼好些了?”
被他這麽一說,明月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好像……是好些了。”
“別碰,沒得又疼起來。”兆惠抓住她的手。
“什麽時候才能好起來啊?”明月臉埋在他墨藍的官袍上,聲音依然沉悶。
抱着必死的決心撞的盤龍柱,現在哪能這麽快好呢?兆惠無奈笑笑,只是道:“禦醫說了,需要靜養很長時日。”
“哦……”明月眨了眨眼,“那我是不是還要在宮裏待很久?”
“想回去了?”兆惠側過臉看她。
“……有點。”明月小聲道,“可是,在府上就沒有禦醫了。”
兆惠:“……”
原來還惦記着宮裏的禦醫。
要想把禦醫要走,得皇帝加恩。
那可不容易。
對于她的小心思,兆惠哭笑不得:“說不定萬歲就會加恩于咱們呢。”
明月眼珠子轉呀轉:“說來,我在宮裏待了這麽久,婚禮是不是要推遲了?”
“你想推遲嗎?”她覺得兆惠抱着自己的手似乎收緊了。
“會不會趕不及啊?”明月擔憂。
“你雖然昏迷,但婚事依舊在籌備,并未停下。”兆惠頓了頓,“還是說……你另有想法?”
兆惠一向将她看得很嚴,不可能放她走。這一點,明月還是心知肚明的。她微微一嘆:“我都……是你的人了,還會想着到哪去麽?”
那一夜的熱情纏綿,雖然有一時的意亂情迷,但更多的,是明月出于對他的信任,選擇将自己交給他。
“好,”兆惠溫柔地望着她, “那我回頭就讓他們接着籌備婚事。只不過,鳳冠霞帔分量不輕,到時候你穿戴着怕是要鬧得頭疼。”
明月想了想:“能不能偷工減料啊?”
兆惠:“……”
哪有人要自己的鳳冠霞帔偷工減料的理啊?
“你在宮中好生将養着,說不定過幾日頭疼就好多了。”兆惠無語之餘不忘安撫她,“今日你話也說得不少了,早些歇息,省得又鬧頭疼。”
明月撇嘴:“嫌我煩?”
“當然不會。”兆惠連忙道,“我是怕你太累了。”
明月貼在他的懷中,她當然知道兆惠是為她好,可是……“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你了。”
夢境漫長如年,醒來卻發現不過幾日。
“想我了?”兆惠本意只是想逗逗她。
誰料少女擡頭,認真道:“嗯,我就是想你了。”
一雙桃花眼澄澈幹淨,滿是對他的眷戀。
兩個人來回拉扯了這麽久,以往她有多麽的害羞抵觸,他不是不知道。說實話,兆惠還是頭一次聽明月這麽直截了當地說“想你”。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目光緊緊地追着明月,“好生養傷,我一定如期娶你過門。”
兆惠一向說話算話,明月很信任他,因而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然而他在宮中探望到底時間有限,兆惠将她放平在床上:“我該走了,你且睡下,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明月一下子就不樂意了,硬是環住了他的腰,像是不願意上學的小孩一樣:“……可是我不想你走。”
“這裏是宮裏,又不是府上,我是外臣。”難得見她如此黏人的一面,要不是在宮中,他說不定都要請假在家陪明月待上幾天了。講了道理,兆惠繼續好聲好氣地哄她,“回頭我以婚事為名,看皇上願不願意額外加恩,到時候請到禦醫,将你接回府上診治,就能多陪陪你了。”
——說實話,就是膝下過繼來的好大兒紮拉芬,從小到大,兆惠都沒這麽哄過他。
“……府上的東西不一定有舒妃娘娘的東西好。”明月誠懇地紮了她好情郎的心。
自家怎麽能和豪富之家納蘭氏相比?兆惠但笑而不語。
“在那個夢裏,我夢到了很多人和事,很熱鬧,可我都沒記住。”紮了心,但明月不忘補救,“而且那個夢裏沒有你,我怕醒來之後,你也會離開。”
為什麽沒有他呢?明月不理解。但她更害怕,夢裏沒有的,現實也會失去。
“因為那些皆為虛幻,都會失去,所以你記不住。”兆惠垂眸望着她,“而我不會離開你,所以,虛幻夢境裏也不會有我。”
明月沉默。但兆惠感到環在腰間的手似乎更緊了。
——不枉他從前這麽多的努力,讓明月如今對他有着深深的依戀與信賴。
少女的情緒安撫穩定後,已然說了太多話的明月精疲力盡,他才剛哄了一會兒,就昏昏睡去。
她夢到了什麽,其實不難猜到。
然而如今她記得與不記得,其實并不重要。在目睹明月觸柱的慘狀時,兆惠便看開了: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只要她還在自己身邊,一切都無所謂了。
——他只要她好好地待在自己身邊,無病無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