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第1章
第1章
似有疾風在耳邊呼嘯,夏熠睜開眼看見一望無垠的草地,而他的手裏正緊緊握着一根缰繩,身下有匹馬正以火箭的速度馱着他狂奔。
閻王爺來接人都這麽有儀式感嗎?
夏熠的腦海中本能閃過這個想法。
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猝死了。
在這之前,夏熠連續加班半個月,死亡的這天熬夜到淩晨四點,大廈外的天馬上亮了,城市裏的人已經美美睡了一覺快要醒來,而他才剛剛完成并購案的修改,關上電腦,準備離開辦公室。
就在他起身的那刻,腦海中一陣眩暈,他按住太陽穴緩了片刻,并沒好轉,開始胸悶氣短,心髒也在劇烈收縮……
短短兩三分鐘的時間,大腦便失去意識,人倒下去,腦袋磕在敲打過無數次的鍵盤,最後“咚”一聲狠狠摔到了地上。
靈魂騰空,夏熠仿佛局外人般看着這一切的發生,他還沒來得及悲傷,頃刻間就來到這裏。
大腦重啓是需要反應時間的,往前沖刺了幾百米,夏熠才感覺到不對勁,這馬好像失控了。
他沒學過馬術,本能地拉緊缰繩,腿部用力,貼住馬的身體。
但馬非但沒有停下來,速度反而越來越快,風像刀子似的在臉上割,夏熠快要握不住缰繩,身體整個趴在馬背上,以防被甩下去。
他才剛猝死,就安排這麽刺激的極限挑戰,誰這麽會做人啊?
風沙揚起,夏熠被迷了眼,看不清前方的路,而馬這時猝不及防掉了頭,他毫無防備,被甩出去兩米遠,後腦勺和背結結實實撞到了圍牆上,人趴在那兒一動不能動了。
夏熠被灰塵嗆得猛咳了好幾聲,腿部緊跟着傳來劇痛,好像是韌帶拉傷了。
一切都發生得過于莫名其妙,夏熠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皮,擡起頭往前看的時候,有人騎着馬正往他這邊趕來,應該是來救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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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等到人就昏過去了。
“哥?你沒事吧?”
棕色駿馬上的男生身手利落跳下來,試探性叫了幾聲,見夏熠沒反應,朝他的腦袋上踢了兩腳。
“不可能這就死了吧?”夏維星勾起不屑的冷笑,彎腰将夏熠的腦袋轉過去,探了下鼻息,“我就說,我親愛的哥哥怎麽能這麽不經折騰。”
這話說完之後,又有一個人騎馬趕來。
聽見後面的馬蹄聲,夏維星的臉上頃刻浮現出慌亂,回過頭求救道:“沈确,我哥昏過去了,你趕緊想想辦法。”
“有什麽大不了的。”沈确從馬上跳下來,“我小時候摔過無數次,死不了人。”
他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找人來把夏熠擡走,給夏維星使個眼色,“吃飯去?”
“我哥他真不會有事?”夏維星的焦急全寫在臉上,“他還昏迷不醒,我怎麽可能吃得進去。”
“既然這麽不放心,跟你哥去醫院吧。”沈确根本不慣着他。
夏維星演脫了,一時間找不到臺階下,見沈确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只能厚着臉皮追上去。
“我還不是怕沒法跟我爸交代,你也知道我不是他親生的,在這個家裏的地位很尴尬的。”
耷拉着腦袋,夏維星一副受盡委屈的小白蓮的口吻。
沈确睨了他一眼,“我看你繼父對你還行啊。”
“再好也是隔着層血緣的……”
聊着天,不知不覺中夏維星跟着沈确走遠了。
黃昏的光籠罩大地,也落了夏熠一身。
醒來時,他已經不在馬場,到了一個豪華的卧房。
身體哪哪都疼,腦海中還多了許多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用了很長時間,夏熠才把它們消化和吸收。
原來他是穿進了一本小說裏,這具身體的主人和他同名同姓,是位富家少爺。
只可惜,他頭腦簡單,性格軟弱,命好但無福消受。
親媽在他八歲那年病逝,父親很快再娶,讓那位叫梁淑儀的女人帶着她五歲的兒子進了門。
在他們來到這個家以前,原主的父親對兒子只是漠不關心,很少打罵,後來在梁淑儀的各種挑唆之下,他和原主父子矛盾頻發,看原主是愈發不順眼,動不動就是責罰,三天兩頭把人關進小黑屋,讓一個心理正常的孩子慢慢變得自閉,沉默木讷,反應越來越遲鈍,不比傻子聰明多少。
原主的經歷其實挺好概括,就是“悲慘”,在他身邊的親人、朋友一個比一個癫,全一肚子壞水,正常人鳳毛麟角,少之又少,夏熠沒用多久就捋順了。
他為自己穿成這樣的人生而感到絕望,有錢有什麽用?活得連乞丐都不如,天天看人臉色過日子。
“咚咚咚——”
突然響起敲門聲,将夏熠拉回現實世界。
不知道誰那麽客氣,進他的房間居然還會敲門。
“進。”夏熠迅速調整下表情。
原主和他的性格是兩個極端,他屬于睚眦必報的那種類型,日常除了領導,誰都別想給他委屈受。
如果他不隐藏好,便會容易暴露,對他沒什麽好處。
最聰明的做法就是讓自己躲在暗處,以軟弱和傻來做僞裝,無論怎樣反擊,別人都不會懷疑到他頭上,凡事皆可全身而退。
來的人是鄰居家的一位哥哥,根據原主的記憶,他是周圍人裏唯一正常的,對原主也很好。
果然,進來後他便關心地問:“夏熠,我聽說你從馬上摔下來了,沒事吧?”
夏熠也不知道他有事沒事,反正右腿是不能動,反正原主不愛說話,他索性保持沉默。
有時,說多了反而容易露餡。
“騎馬可危險了,像你這種性格,不适合嘗試,以後別逞能了。”
逞能?
捕捉到這個措辭,夏熠眉頭微皺。
分明是夏維星撺掇原主讓他騎的,鼓勵他勇敢嘗試,那匹馬也是他來挑的。
夏熠還在懷疑是不是夏維星從中使壞了,不然怎麽剛好讓他騎了一匹“瘋馬”,通常馬場裏的馬都很溫順的。
“反正你好好照顧自己吧,一會兒叔叔來跟你說什麽,千萬別頂嘴。”
夏熠這邊半個字沒說,陳清安是一句接一句。
顯然他最後那句是重點,特地上來提醒夏熠的。
在他說完之後,原主的父親夏育東便怒不可遏沖進卧室,指着床上的人質問:“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會騎馬,還非要去騎!人家沈叔叔剛開的馬場,請你弟弟過去跑兩圈,他好心帶着你一起,你可倒好,從馬上掉了下來,這也幸虧沒出更大的事兒,不然把人家馬場的名聲都給敗光了!還有你弟和沈确的婚事,說不定也得被你攪黃!”
一番怒吼過後,滿屋寂靜。
陳清安老好人似的幫夏育東拍拍後背,勸他消消氣。
夏熠面無表情看着他們,喪失了語言功能,也沒半點反應。
他心裏沒任何不舒服的感覺,也許是還沒接受現在的身份,就像在看一場癫公的自我表演。
“這段時間你就給我待在樓上反省!半個月不準出門!”
扔下這一句,夏育東被陳清安挎着走出房間。
夏熠躺平看着天花板,怎麽也抑制不住想要上揚的嘴角。
他要收回之前的想法,這簡直是來到了人生福地!
對于過勞猝死的他來說,能每天躺在床上睡大覺是一件多麽奢侈的事情,幸福得他想要滿床打滾了好嗎?
癫老頭子,請多多關他禁閉吧!
反正每天有人送飯到房間,餓也餓不死,打打游戲不香嗎?
夏熠終于有重新活一次的感覺,結果興奮過了頭,不小心牽扯到右腿的傷,疼得他抽了口氣。
看來還是要淡定,否則會“樂極生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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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半個月,夏熠一直躺在樓上養傷,他在這個家裏顯然是沒什麽地位和存在感的,傭人都不把他放在眼裏,交代個什麽事兒磨磨唧唧,不願去做,連送個飯也不及時。
夏熠利用這段時間看清了形勢,也基本熟悉了環境。
夏育東非常忙,早出晚歸,偶爾出差,他在家的時候,梁淑儀和聲細語,溫柔似水,他不在家的時候,她暴躁易怒,氣不順了就逮着傭人罵個狗血淋頭。
梁淑儀演這麽多年不覺得累,夏育東對她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至于那個跟原主沒血緣的弟弟,今年上大三,也是完美繼承了他母親的演技,當着夏育東的面那叫一個會表現,和原主看似兄友弟恭,其實一直欺負他,讓他背黑鍋,設計陷害他。
原主單純,看不出來,還以為這弟弟對他多好,事事聽他安排,十分護着他。
殊不知每次闖禍都是着了這個弟弟的道。
傷養好了,夏熠也準備下樓了,在床上躺着固然是好,但時間長了還是要透口氣的,特別是在經受過那些傭人的白眼之後,他也不覺得那是神仙生活了。
明明是自己家,卻寄人籬下活得像條狗。
不……
梁淑儀養的那只法鬥都比他耀武揚威,待遇比他好多了,連吃飯的碗都是純金打造的。
“哥,你總算能出門了。”
夏熠剛從房間走出去,夏維星也恰巧推開了他的房門。
兩個人不約而同打量了一番對方。
夏維星身着奢侈潮牌,單腳下那雙限量版球鞋就價值幾十萬。
他有收集鞋子的愛好,是真的喜歡嗎?未必吧。
樹立自信總得有個撐面子的東西。
對比起他,夏熠穿得樸素多了,上衣還是夏維星淘汰的衣服。
他享受施舍夏熠的快感,每次都抱一堆自己不想穿的衣服去夏熠的房間,故意說:“哥,你看你都不愛逛街買衣服,我挑了些适合你的給你穿。”
原主本就節儉,手裏也沒存款,夏維星給他衣服,他自然不會再買了,慢慢的衣櫥裏基本都是夏維星穿剩的。
之前不覺得,眼下夏維星不知道是不是好幾天沒看到夏熠的關系,發現他氣質提升了,平平無奇的衣服穿上身,很從容很……
他也沒法形容那種感覺,就是後悔給他這件衣服了,好像穿起來也沒那麽難看。
夏熠和夏維星雖然住在同一層,待遇卻是天差地別,夏維星的房間有個大陽臺,正對着下面的小花園,門一推開,有天然的花香。
路過掃了一眼,夏熠的眼底閃過一抹旁人難以覺察的戾氣。
夏維星從原主手裏搶走的,他會全部拿回來的。
兄弟倆一起下樓,夏維星還關心地問夏熠的腿有沒有後遺症,要不要再去醫院拍個片,做個複查。
夏熠在心中冷笑。
貓哭耗子假慈悲,早幹嘛去了?
“我沒事了,弟弟。”夏熠盯着桌面讷讷出聲,呆頭呆腦的樣子被他诠釋得活靈活現。
“那就好,我明天的籃球比賽你也可以來看了。”
“籃球比賽?”夏熠疑惑地眨下眼,“和誰比?”
“我們學校土木工程那幫人,一群愣頭青。”
“哦。”夏熠鄭重點頭,“我一定會去的。”
這話說完,他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問夏維星,“那匹馬是生病了嗎?”
“馬?”夏維星差點沒反應過來,意識到夏熠在問什麽,恍然大悟道:“你放心,沈确已經處理了。”
夏熠知道他沒說實話,人在說謊的時候會本能地逃避對方的視線,而他剛剛一直在盯着夏維星。
吃完飯,夏熠出了趟門,等到下午三點才回來。
夏維星如今的重中之重就是要拿下沈确,他但凡有點兒空閑時間都是圍着沈确轉,周末兩天也基本不見人影。
夏熠去商場時順便給夏維星拿了副護膝,回來後他假裝敲了敲夏維星的房門,在無人回應後徑直推門走進去。
這個房間的構造他很熟悉,那母子倆沒來之前,原主一直住在這個房間裏面,後來夏維星想鸠占鵲巢,讓梁淑儀出面,把原主趕到了角落的那一間。
護膝放在桌上,夏熠不着痕跡掃了一遍周遭,将手裏的那枚竊聽器放在夏維星收藏球鞋的鞋架底部。
對這些鞋子,他十分的愛護,怕被玷污到一點,平時只允許傭人擦拭玻璃表面。
夏熠停留不到三分鐘,立刻走人,卻在到達門外的那一刻,撞上夏維星上樓。
躲是躲不掉了,他一眼看到了他,“哥,你剛才進我房間了?”
“嗯。”夏熠怔然點頭,表情很自然,“你說你明天比賽,我去給你買了護膝,受傷很疼的,你要小心。”
夏維星聽完,眼裏流露出感動,上前兩步,“哥,你對我真好。”
夏熠腼腆地笑笑,不好意思回房間了。
房門關上,他的後背抵上門板,笑容頃刻間消失。
落座後,他拉扯開抽屜,找出藍牙耳機,點進手機裏隐藏的一款軟件,夏維星的哼唱聲緊接着傳來。
夏熠頭朝後仰,安靜聽了會兒,夏維星那邊開始喋喋不休,不知在和誰打電話。
“我那傻哥哥出去買了副護膝給我送來了,真笑死老子了,他當我老年人?誰他媽用這破玩意兒。”
“………”
“是啊,傷好了。”
“上午吃飯的時候還問我馬是不是生病了,他真SB啊!那馬一看就不正常好嗎?不過以他的腦子也想不到我喂了興奮劑,哈哈哈。”
“………”
“這次沒骨折算他走運,不過傷好了我才能繼續折磨他,這些天無聊死了。”
溫暖的陽光落在原木地板上。
夏熠斂眸凝視桌面,濃密的長睫下,眼神銳利如刀,周身猶如浸泡在冰川水中那般寒冷刺骨。
究竟是壞到了什麽地步,才會拿折磨他人當樂趣。
你以為我送你護膝是關心?
錯了,弟弟。
那是詛咒。
如果可以,我現在就想送你一口棺材。
扯下耳機,夏熠進了夏維星所在的尚城大學官網。
明天的比賽,我會讓你後悔沒用護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