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富士山下

富士山下

【《富士山下》——陳奕迅】

梁乘夏被抵在牆上。

她一度有心情分解他的高分。和沉靜性格關系不大,力量感貢獻也有限。

90%來源于,他能夠像男孩一樣,沉靜着,讓她感到男人的力量。

他吃過薄荷糖。她忽然就能夠想象,他在巴士上安靜坐着,咬着糖的模樣。

來這裏還要轉地鐵。梁乘夏不确定了,他這樣高大,卻繼續乖巧含着薄荷糖;含着糖,保證不在中環迷路——如果需要去中環轉車的話。

“……專心一點,”咬糖來的男孩子,也會嚴厲下命令,“梁乘夏。”

“我想的是你。”梁乘夏擡手撫摸他,“play with me.”

他顯然受不住這樣的暧昧,俯身唇舌萬分着急。

梁乘夏被咬痛。

梁乘夏也被刺痛。

他的年紀過于恰到好處,學習速度比他學數學還要快。更何況,她又還在持續催促。

“可以。”他親她的手心,“不要有別人。”

梁乘夏茫然睜開眼。

他重複:“不要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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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她分神應付,“唔……去年以來,只有你一個。”

近一年遇到的都是cheap man。

她真沒有撒謊。但他不信:“去年是哪個月?”

梁乘夏哭出來:“複活節之後。”

“……我今天收到複活節放假的通知郵件。”淩則驀地離開,“那麽,不到一整年。”

“……夠了。弟弟,夠了。”她懇求他,“我怎麽知道你去年在哪裏?我沒有去過北京……你在天津。”

胡言亂語。他撐在上方看着她,慢慢、慢慢笑出來。

梁乘夏今晚哭得很慘。

她很想去給旻樂發消息,告訴她弟弟天賦異禀。

但她倒頭就睡。

因此也不知道,淩則還是拿睡衣來。

洗完澡出來,接到父母的微信電話。

淩則立刻挂斷,發覺才九點半。

爸爸發了“我好大兒呢”的表情包,媽媽則表示疑惑:在做什麽?

在發呆,在出神,在剛從一個美麗女人的身體裏離開。

并不是剛寫完作業或周報,也并不是在打游戲和打完球。

他不感到羞恥,連禁忌都幼稚。他二十二歲了,只有父母還将書包背在他的心裏。

梁乘夏最喜歡脫掉。

他擡手回:和同學在坐船。

媽媽只是問:結束還有巴士嗎?

淩則回有。之後父母就沒有再追問,他們無比珍視他,但從不幹涉他的社交。

或許珍視的近義詞,是從不束縛。

他猶豫過要不要向梁乘夏要一個答案。

這時如果足夠俗套,就應當搬出富士山下。“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欲望當然更不能。

但富士山的确是私人土地,它并不屬于日本政府。

淩則很喜歡在河口湖騎車。普通自行車一千五百日元一天,電動自行車則需要兩千五百日元。

梁乘夏連背過身去承受都反複叫累,她會需要電動自行車。

這仍然是他關于富士山的全部結論。

淩則定過鬧鐘,息屏,悄悄在她身邊躺下。

他知道她累了。不止因為性,也因為工作。梁乘夏為一家咨詢公司工作,職級不低;她苦惱過要不要學編程,因為上司越來越偏愛技術出身的人。

他原本想回答,是的,他一直認為科學技術是21世紀所有困境的唯一解決方案,任何領域都需要代碼能力。

也完全能夠趁機說,他可以教她。

但他遲疑很久,只是說:“你已經很辛苦了。”

淩則無從考證,如果她的智慧和美麗毫不對等,他的一見鐘情是否就會淪為最令人不齒的單一欲望。

但這是他的劣根性。他默默羞恥就夠了。

他現在可以确定的只有,梁乘夏是如此聰慧而美麗。

即使在模糊的月光裏,她的鼻梁也能夠自成一道陰影,幫助他想象她眼睛的弧度。笑起來時的月牙,冷淡時的狹長,動情時,弧度像天堂之地一樣閉合。

像他會到達的天堂。

他突然明白。作為年輕人愛上一個人時,最直觀的心情是,恨不得直奔三十二歲。

他會事業有成、成熟儒雅,不再背書包、不再寫作業、不再開組會向導師彙報進度,他只需要對她負責。

他們的女兒才是背着書包的那個。在某個假日,發脾氣非要去擠中環的發光摩天輪。他必須努力教她普通話,才能确保父母可以和孫女流利溝通。

而梁乘夏不會,她只會斜她的女兒一眼,警告:“Mandarin,plz!”

(請講普通話。)

淩則連忙移開視線。

仍然不是因為警惕。他只是懊惱,他不能在忘記詢問她生育态度的情況下,進行這種劇情假設。

香港的生育率只有0.8,而離婚率則曾經高達61%。現在顯著好轉,58%。

不過好消息是,很顯然,沒有任何男人讓梁乘夏犯過蠢。

“一個人要是考慮結婚,”她的手指點在他的胸膛,“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一個人要是考慮戀愛,好日子是否會開始呢?

淩則需要梁乘夏的答案,他說了不能作數。将選擇權交給她,是他最基本的紳士禮節,和隆重的情感讓步。

答案是否。

因為梁乘夏睡了很短的一覺,在淩晨兩點多醒來,毫不猶豫叫醒他。

起床氣是他身上唯一不夠沉靜的符號。

“弟弟,”梁乘夏扭開床頭燈,這燈她特地從Paulmann買來,“這不對吧?”

淩則居然在揉眼睛。

他居然揉眼睛,很會犯規。

梁乘夏深呼吸,将底線擡高到,“忍住不要說滾或get out”。

他清醒了:“我明天是沒有組會。”

“但我不信你打開過我發到你郵箱的日程表。”又說,“素質,梁乘夏。”

梁乘夏被氣笑了。

“因為這不是你該住的地方。”她下床,抱胸看着他,“那吵醒你就是我的權利。法理,淩則。”

他直接回:“無理取鬧。”

梁乘夏抓起枕頭砸過去:“得寸進尺!”

“不然?”淩則揚一揚下颌,“進一寸,你滿意嗎。”

梁乘夏一愣,第二次深呼吸。

起床氣,他很明顯比平時外放。不跟起床氣計較。

“我沒辦法在第二個人面前睡覺,”她重申,“不是針對你。”

梁乘夏認為,有必要再次彰顯自己不是良人的事實。

“在你之前,每一個在這房間裏待過的男人,都是一樣的下場。沒有任何一個,有資格在這裏看到第二天的太陽。”她盯着他,“get it?”

他發現了。梁乘夏在有情緒的時候,很喜歡這樣咬重着,用最簡單易懂的英語,釋放惡意。

他笑一笑,這是他今夜讨嫌過後,最陽光的笑容:“up to you.”

(你決定就好了。)

“但我不一定會聽。”他表态,“還有,說普通話。聽不懂。”

她沒忍住,罵了好幾句粵語。母語在人憤怒時會本能出口,可惜他只能連蒙帶猜。

“聽不懂你來香港幹嘛?”梁乘夏指着他,“你要待四年吧,別到走了都只會一句neihou。”

(你好。)

“梁乘夏,”淩則聲音有些低,“你惱羞成怒。你不這樣對人說話。”

她的素養也不算很好,但至少絕不會看不起大陸人不說粵語。

梁乘夏第三次深呼吸。

“我只對你這樣說話。”她警告他,“淩則,适可而止。”

他這時的腦袋沒有六尺一寸,但還是低下去。

“我……”她不得不給一點善後,“你讓我想想吧。”

腦袋擡起來。

“我很久沒有過戀愛關系了。”她不撒謊,“确認對我來說是毫無收益的事,我也不想束縛任何人,包括你。尤其,你是最年輕的一個。明白沒有?我知道在你的文化環境裏,或許對女性負責才是好男生的标配,但這裏是香港。不管date(約會)幾個人,都是我的自由。明白沒有?”

兩個明白沒有,夠到位了。

然而淩則很平淡:“又不是我想做最年輕的那個。”

梁乘夏簡直想請教蒼天。

她問:“你未來有計劃移居過來嗎?拿香港身份?”

淩則看向她。

“如果有,我教你。”梁乘夏豎起手指,“第一步,摳門。往死裏摳,約會算賬精确到幾角幾分。”

“第二步,要有文化地發猥瑣。回去讀喬叟,買望遠鏡看星星,然後色眯眯地看着我。”

(喬叟,英國詩人。第一個入葬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詩人角。)

“第三步,溫柔可以,不要負責任。”

梁乘夏總結:“這才是香港男人。”

三個要求。不要為她花錢,不要追求共鳴,不要确定關系。

淩則的沉默,比他高潮時喘息的時間都要長。

最後起身穿衣服:“天津人不這樣。”

梁乘夏滿意了:“好的。下次去大陸出差,我會看看有沒有天津的行程。”

補充:“不過,內地業務不是我負責,一般輪不到我。”

淩則站在電視櫃前,垂頭戴手表:“你通常去哪裏。”

梁乘夏答:“新加坡。”

“最近免簽了。”

梁乘夏又是一愣。

她當然知道他的護照和她的沒法比。加上她有十年美簽,已經算全球暢行無阻,而他永遠在辦簽證的路上。

這男孩……免簽了,可以随時去找她嗎?

真是的,這麽肉麻做什麽。

梁乘夏戰略摸鼻尖:“congrats.”

(恭喜。)

淩則轉過身,伸長手臂去拿書包,語氣冷淡:“我不會去找你。我不喜歡坐飛機。”

梁乘夏閉嘴。

他真的乖乖走了。

她還在猶豫,後知後覺自己的做法的确有些傷人。沉浸在愧疚裏,沒有注意到他在玄關停下,撕下一張懸挂在一旁的便簽。

飛快寫下一行字,回過頭,揉成團,恰好扔中她的肩。

二十二歲?十二歲!

梁乘夏翻了個白眼才打開。

“how could I just leave here after your climax”?

(我怎麽能在你高///謿後,就這麽離開?)

年輕的男孩子,倚在門邊,學她抱着胸,似笑非笑:“背面。”

梁乘夏心跳得快昏過去。

“the only way is one more time”.

(唯一的辦法是,再來一次。)

她低低罵一句髒字,聽見和身姿同樣年輕的笑聲。

“回來。”

梁乘夏重複:e back、回來、滾回來。”

書包被重新脫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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