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Lover
Lover
【Lover(Remix)——Taylor Swift/Shawn Mendes】
淩則趕回家的時候,梁乘夏正在舒服泡澡。Charley的Bath room浴鹽,她喜歡柚子氣味。
他幾乎是撞開浴室門,着急喊她:“梁乘夏。”
“喂喂喂。”梁乘夏把泡沫往外揮,“講不講禮貌?”
“為什麽不跟我說。”他收到母親離開香港的消息,差一點從書桌前跳起來,“我媽為難你了嗎?還有……”
“你本人都為難不了我。”梁乘夏嗤一聲,“何況是你的家人。弟弟,世界上能為難我梁乘夏的人,不知道還有沒有出生。如果出生,也會被我爹地弄死。”
那就好。淩則稍稍放下心來:“我媽……好像挺高興。”
他理解不了媽媽為什麽會在家庭大群裏曬珍妮曲奇、錦繡唐朝冰箱貼、Slowood線香和Petite Petite帆布包,并宣布是他的女友幫忙選的。
然後,他的大姨小姨大姨夫小姨夫表弟表姐表哥,比了兩屏幕大拇指。
這些東西,這兩年他每次回家都買。說實在的,早就煩了。
“……真是我選的。”梁乘夏摸鼻子,“紅酒塞護照夾就是很好看,連芷晴都來跟風。我本來就最喜歡跟風了。”
“這不是重點。”淩則拿開玫瑰精油,在小椅子坐下,“我想知道,你們說了什麽。”
“弟弟第一次見到我,就愛上我。”梁乘夏擡起一只手,旁觀水滴滑落,“不允許你媽媽第一次見我,就理解你嗎?”
“我早知道她會理解。”他很誠實,“但理解是沒用的。”
梁乘夏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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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親當然不是真被她那些詩朗誦一樣冠冕堂皇的敘述打動。
她總結原因有三。
第一,或許過幾年,淩則會感到她不再那麽美麗。而過幾年,淩則也不過二十七八歲。他的父母認為不必再插手。
第二,香港雖然遙遠而陌生,但對70後而言,無論如何還算體面。淩則就算真的定居,父母的不舍裏,會有一丁點驕傲。
第三,她确實是足夠拿得出手。陪岳岚逛街時,能察覺到她細微的情緒變化。
也不能怪他母親。她陪自己的媽咪逛街,媽咪都還會一臉得意,恨不得告訴全世界:看我女兒。
梁乘夏趴到浴缸邊緣,語氣輕飄飄:“可是,我愛你有用啊。”
她仰着臉,像只狐貍。
他果然呼吸急促。
移開視線:“說嚴肅的事情,你不要……”
“不要怎麽樣?早知道我今天要見你媽媽,昨晚應該少做一次的不是嗎。”梁乘夏伸手拽他,“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她看到你留下的這些痕跡嗎?一旦看到,你這麽多年的好孩子形象,要怎麽辦?”
她握着他的手指,一路滑過頸項和肩膀,再到胸前。
他沒有再抽回手。
浴缸是他們不會嘗試的地方,這對梁乘夏的身體有隐患。換在洗手臺,她死死抱着他的肩膀,咬住下唇。
太兇了……他真的是很兇的風格。
“梁乘夏……”他埋怨她,“我該怎麽辦?”
“不是解決了嗎?”她吻他的耳朵,“大談特談,大做特做。還要什麽怎麽辦呢。”
他原本是嫌肉麻才删減,但她誤解,不得不低聲說出原話:“……我該拿你怎麽辦。”
梁乘夏哼唧着,咬緊他:“就這麽辦。”
他也只有這個辦法。過去兩年不是沒有鬧別扭的時候,她的脾氣就不說了,他也不是太會妥協的人。
她是絕不肯低頭的。
最嚴重的一次,他三天沒有來找她。第四天不情不願上門,才知道梁乘夏在泰國。
芷晴還告訴他:梁乘夏今天被一個鬼佬追了十裏地。
他沒有辦法。為讓她心軟,連夜飛到曼谷,又趕到她喜歡的清邁。
梁乘夏在那家她最喜歡的saen kham terrace,看見他,只是分他一只炸蝦餅:“吃不吃?”
“……好吧。”
芷晴拍着手掌大笑。
但那晚梁乘夏是哭了。
他只有這個辦法。
萬幸的是,她不會翻臉不認人。
“因為氣色實在是太好了。”梁乘夏這樣解釋,“任誰一看都知道我的性生活有多麽高質量。我怎麽否認呢?”
就像現在,她又伏在他的肩頸裏,輕微抽搐。
他替她擦拭幹淨,放回舒适被窩裏,這才俯身拷問:“到底說什麽了。”
“睡覺了。”梁乘夏翻個身,“睡覺。睡覺。”
“梁乘夏。”
“睡覺覺啊睡覺覺。”梁乘夏自己先被惡心到,起身推他,“有完沒完?還能說什麽?當然是愛你,超級愛你。怎麽也不做羅密歐與朱麗葉。”
他把她抱在腿上,埋怨變得輕微:“我不信你。你總是騙我。”
“只要我愛你是真的就可以了。”她親他的嘴唇,“不過弟弟,你爸爸媽媽也是真的很愛你。”
“……他們希望我永遠也不犯錯。”
“但仍然是愛。”梁乘夏聽出情緒,決定糾正他,“一個人遲早需要跟這件事和解。愛就算有附加條件,也還是愛。”
“就算他們希望你一直優秀,一直出色,不要犯錯,不要任性……就算他們希望你擁有他們認為完美的人生,而忘了問是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她的手指滑下他的鼻梁,“你可以反抗,但不要質疑愛本身。”
他仰頭望着她。
“反抗就反抗得堅決一點,不要扯一些無關緊要的。”梁乘夏清了清嗓子,“你知道大部分男人會怎麽樣嗎?他們會一邊動搖,要不要繼續和我在一起,一邊自怨自艾,原來父母不是真的愛我——可笑啦,愛是什麽?是困難面前幫你托底。無論如何都有家人托底、一輩子都不用害怕的感覺,是我們幸運兒的專屬,沒有自己先懷疑推翻的道理。弟弟,你太年輕,容易意氣用事,而父母是絕對不能傷害的人,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而遭遇親情危機。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了。”他停一停,“但梁乘夏,是自怨自艾(yi)。”
梁乘夏面無表情。
“對不起。”他在忍笑,“你随便讀。”
“我上小學,一周國語課只有半小時,還不需要張嘴。”她戳他的額頭,“到初中就沒有了。你知道我有多厲害,才能跟你談戀愛嗎?”
“……嗯。”他捧她的臉,“厲害。”
梁乘夏俯身咬耳朵:“日記本給我看看好不好?”
這是他唯一的底線。
唯一沒有被她打破的底線。
怎麽說都不肯給,哪怕以半個月no sex為要挾也不肯給,只是雙手打叉:“你會先反悔。”
她哪受得了半個月不碰他。
“不。”淩則還是拒絕,“不是現在。”
“那你想什麽時候?”梁乘夏好奇得忍無可忍,“給我看一眼,就一眼。你同學說你會畫畫……”
她見過趙銳幾次。從他口中得知弟弟有一個悄悄記錄的筆記本,并學過八年素描,直到高二才停。
會寫程序,會畫畫,會攝影,幫她修的照片能讓她的post被贊爆,但一直誠懇反思自己“文化素養欠缺”,話也不太多。
真是天降一張巨額lottery,還刻着梁乘夏的名字。
“梁乘夏。”他制止她作亂的手,“你需要婚姻嗎?”
梁乘夏眼睛一轉。
“不需要也沒關系。”他不意外,“但我原本是打算求婚用的。”
梁乘夏從他身上離開,抱着杯子喝水。放下了,才不疾不徐回複:“我無所謂。不過至少等你畢業。”
“你博士畢業,年紀還是好小啊。”她揉他的腦袋,“真的想好了嗎?”
只有一聲利落的嗯。
“梁倚冬又要罵我。”梁乘夏勾勒他的眼睛,“他三天兩頭嫌你太年輕。比他還小,怎麽叫姐夫?”
“他本來就不叫。”淩則握住她的手,“梁乘夏。”
“怎麽啦?”
“希望你是心甘情願。”他過分認真地看着他,“不是給我交代。我不需要。”
梁乘夏心裏軟得不像話。
她的掌心依然貼在他的額發上,在這雙一如既往幹淨的眼睛裏,輕聲回應:“是。”
“當然,”她抱住他的胳膊,“婚姻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麽。”
“我知道。”淩則聲音更低,“還有,要婚前協議。”
……其實梁乘夏不是這個意思。
雖然她确實會聯系律師。
“我是想說,”她豎起右手食指,“即使跟我處于婚姻關系,對我不好,還是會被我抛棄的。想要一生一世的話,必須永遠像這麽好才可以喔。”
次日清晨,淩則早早出門去學校。
最後一點書包的殘影将門關好。
梁乘夏伸了懶腰,回到卧室,準備補覺。
枕頭上多出一本筆記本。
她幾乎是撲上去讀。
“I was picked by Summer.
I picked her in the dark.”
梁乘夏笑出聲。
“今天聽她的朋友說了她之前的事。坦白說,有些部分很肉麻。不過,我更好奇,她也會有這一面嗎?”
會。去年春節他回家時,她順豐了一封手寫信。
“她記不得我的生日,還說要給我買車。煩。根本不喜歡右駕。”
梁乘夏連連笑出聲音。現在适應了,她搗亂親吻他的手背時,需要向右轉。
“她說對我遠遠不如對之前那個人。讨厭這句話。這有什麽好比,大哥都能當我爹了。”
梁乘夏捂住額頭。
文化素養欠缺不是謙辭。
“只過去一夜。她答應,會用心戀愛。其實我不怎麽相信她,她是個騙子。”
他才是騙子。騙住一顆原本再也不會相信永遠的心。
“今天她長了三顆痘痘。她說兩顆,我看到額頭邊緣還有一顆。我沒有告訴她,怕她更不開心。神奇的是,就在這一瞬間,我确定自己愛上她。
ps.以後不寫這種話了。肉麻。
pps.新加坡就是這樣的。”
梁乘夏一邊笑,一邊感到眼前生出霧氣。
“今天,她三十歲。她或許有些不安,但她不知道她回頭跟我說話時,眼睛是多麽漂亮。我好奇她八十歲時的眼睛又會是什麽樣子。那時我72歲,她回頭後,也再找不到一根黑頭發了。”
梁乘夏捂住嘴唇。
“一周年紀念。和她在一起,時間像是在以另一維度的速度消逝。我感到越來越神奇。人類用頭腦構造模型解釋感官輸入,但她像是我的思維本身。雖然總是不确定,總是在疊加,但上帝絕不會在我對她的喜歡裏擲骰子。”
這都是些什麽跟什麽,量子理論可以拿來這樣瞎寫的嗎?梁乘夏使勁擦掉眼淚。
“我找到了世界上同她最般配的東西:背割堤的櫻花海。她向我跑過來。我是怎麽得到的?令人費解。她的心如果也是一個研究領域,我至少會有401篇一作。
ps.至今認識401天。
pps.需要她本人做通訊,因為我總是被她牽着鼻子走。煩。”
梁乘夏的手摁在胸口。
翻到最後一頁。
“梁乘夏,我愛你。
我一直信奉絕對理性是改良人類社會的唯一途徑,不擅長解讀文化、思想或制度,也不能理解共度一生的感性願望。
我原本可以再多堅持幾句,讓你明白我畢生的文學素養,都用于今天,像嘔心瀝血。不過你的母親說,文學總是讓女人陷入危險。我決定松一口氣,寫不出來了。
所以,我只想說,梁乘夏,我真的很愛你。請你接受我共度一生的願望,并和我擁有共同的願望。
我愛你,用我全部的智慧和勇氣。”
梁乘夏抱着筆記本,在房間裏嚎啕大哭。
她哭到幾乎不能察覺身後的懷抱,直到淩則用溫柔的聲音,喊她乘夏。
她回過頭,再一次望見這雙年輕而幹淨的眼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