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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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月高懸。
失蹤一事非同小可,陶青提議先去報官。
眼下确實沒有更好的辦法,然而在幾人出發前,敲門聲響起。
是鹿鳴一。
“我知道你們在找安維均。”他說話慢吞吞的,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我知道他在哪。”
鹿鳴一比姚枝雪還小上一歲,上次他因為頂撞過戎秋,事後還被楊院長教育了一番。
戎秋走上前,上下打量他一眼。
“你知道?”
鹿鳴一看見他,忍不住向後退了半步。
“你們……你們是燕京來的,我聽說,你們都是大官的孩子。”
說這話時,他目光緊盯着戎秋,顯然有話要和戎秋說。
江陵不是沒有富貴人家,可那些人無論是從氣度還是從吃穿上都照戎秋差遠了。
陶青:“……”
總感覺好像沒他什麽事了。
戎秋淡聲道:“進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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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屋裏的小桌邊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不過這麽三兩步,他周身的氣質卻發生了變化,好像平時都是斂着的一樣。
姚枝雪幾人退到一邊。
分明還是這個破舊的寝舍,卻好像因為有他的存在都跟着變得不一樣了起來。
他好漂亮,整個人像是發着光一樣,姚枝雪想。
不過顯然只有她一個人這麽想,鹿鳴一看着戎秋,甚至有些忍不住想跪下。
他見過最大的官就是知縣老爺,端坐在高臺之上,無限威嚴,手裏的驚堂木一拍,他心都要跟着一跳。
鹿鳴一定了定神,道:“安維均他現在很安全,我只有一個條件,希望你們能将江陵知府的事情上報。”
話一開了頭,說起來就簡單了不少。
“難道你們就不好奇為什麽陵海書院會是這個樣子嗎?朝廷每年發給書院的錢,一大半都被知府給扣下了,而且他還将來陵海書院交流學習的名額賣給其他書院。”
畢竟來陵海書院讀過書會是一場很光鮮的經歷。
戎秋聽後,身子向後一靠,不冷不淡地應了一聲,又問:“這些事你怎麽知道的?”
“這些事書院裏的人都知道,大家心照不宣……”
戎秋輕笑一聲,“是周玉林讓你來的吧?”
鹿鳴一年紀小又沉不住氣,胸無城府,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你、你怎麽知道……”鹿鳴一變了臉色,他有些激動,“可我說的都是實話,不信你們也可以去查!”
戎秋道:“你回去吧,明天讓周玉林來見我。”
鹿鳴一雖有不甘,卻也知道留在這裏無用,只好離開。
他走之後,戎秋才收了身上的氣勢,他捏了捏眉心,“你們怎麽看?”
李蘊然道:“安維均應當沒事。”
陶青從頭到尾都很冷靜,“人或許就是他們藏起來的,依我看,此事不如告訴楊院長,定能讓他們把人交出來。”
有楊院長出面,周玉林肯定會把人交出來。
“但是陵海書院的事怎麽辦?”姚枝雪問。
若真如鹿鳴一所說,就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戎秋聞言看向她,“你想管陵海書院的事?”
姚枝雪沉默片刻,道:“如果我們能管的話。”
陶青道:“事情不會像你們想的那麽簡單,連楊院長都沒辦法,我們又能怎麽辦?而且這裏是江陵,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他說完又看向李蘊然,“你呢?也想跟他們胡鬧嗎?”
“這怎麽能是胡鬧?”李蘊然反問道:“我念了這麽久的書,就是為了不讓這種事情發生,貪污枉法,難道我們不該管嗎?”
陶青:“……”
半晌,他神色僵硬道:“随便你們。”
一時無話。
睡在床上的小咪伸懶腰叫了幾聲,見無人理它又趴了回去。
第二天趙夫子講課時沒看見安維均還問了一句,被李蘊然糊弄了過去,一下課幾人便回了寝舍。
周玉林來得很快,他對着幾人行了一禮,像是之前那樣。
他這人,無論什麽時候禮數都很周全。
小咪沒了安維均的監管,又爬到了戎秋的肩膀上,伸爪子去夠他束發的綢帶。
這貓是個臉皮厚的,扔下去總會再爬上來,戎秋也就随它去了。
“你說吧,想讓我們怎麽幫你?”戎秋逗弄着貓問。
周玉林沉默片刻,“所以你們真的是大官的孩子,家裏能為我們做主是不是?”
李蘊然輕笑一聲,“你現在說這個,不覺得有些晚嗎?”
“我也是被逼無奈。”周玉林喃喃道,“事後你們可以揭發我,怎樣都行……”
像是下定了決心,他道:“王文義的手裏有個賬簿,上面記載了他貪污的惡行,一筆一筆均記錄在冊,只要有了那個賬簿,就可以告發他了。”
王文義就是知府。
“那個賬簿呢?”陶青問。
周玉林抿唇道:“在他的書房裏。”
陶青冷笑一聲,“所以你手裏根本就沒有這個賬簿。”
像是怕戎秋他們拒絕,周玉林急急道:“過幾日就是王文義母親的六十大壽,屆時我會想辦法混進府裏,我可以找到那個賬簿!”
“天方夜譚!”陶青譏诮道:“知府是四品的大官,就算有壽宴又如何?豈是你說能混進去就能混進去的?好,就算你混進去了,你恰巧找到了賬簿,你又該怎麽拿出來?”
一番話說得周玉林的臉一會紅一會白,“我可以……我可以!”
陶青還欲再說,姚枝雪喊了他一聲,搖搖頭。
他這才閉嘴。
戎秋若有所思,“陶青說的不無道理。”
其實周玉林又何嘗不知?
這個王文義與朝中的人還有所勾連,背後的勢力不容小觑。楊院長前幾年去京中上訪,結果壓根沒人管,而從書院裏出去的學生,凡是敢提起此事的,無一例外會受到打壓排擠。
現在被賣的還只是交流的名額,也許明年,就是來書院讀書的名額了。
到那時,書院才是真的完了。
李蘊然對周玉林道:“靠你一人,拿出賬簿的幾率微乎其微。”
周玉林面色灰敗。
果然是他異想天開了嗎?
李蘊然又道:“此事若交由戎秋來完成,則另當別論。”
先不論其他,就算戎秋被王知府發現,憑他淮北王世子的身份也可以全身而退。
他這麽說,周玉林也猜到了幾分,眼神又重新發出亮光來,他目光緊緊鎖在戎秋身上,“你願意去?”
戎秋哼了一聲,“廢話,還不趕緊找一份他府上的地圖來。”
唉,這種事,果然還是得靠他出手。
姚枝雪問:“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們安維均的下落嗎?”
提到安維均,周玉林的臉漲個通紅。
他支支吾吾道:“他……他沒什麽事,很安全,不過要過幾天才能出來。”
陶青忍不住出言嘲諷:“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周玉林伸出手,“我可以發誓!絕無半句欺瞞。”
陶青冷眼看着他,不置一詞。
眼看兩人氣氛越發緊繃,李蘊然帶着周玉林往外走,“你回去準備地圖吧,我們還需商量商量如何進府。”
離開前,周玉林喊住他。
“李兄,戎秋他……家中很厲害嗎?”
他似是怕李蘊然誤會,有些拘謹道:“我絕無他意,只是這王文義在朝中勢力不小,他們官官相護,我怕……”
一怕戎秋家裏也是這官官相護中的一員,二怕戎秋家中會因此是而遭到連累。
現在回想起來,他找戎秋他們幫忙實在是過于冒失,可那又能怎麽辦呢?
李蘊然看出他的顧慮,笑道:“戎秋他還有個名號,你知道是什麽嗎?”
“燕京小霸王。”
小霸王戎秋被小咪一爪子勾到了頭發。
“嘶——”他偏了下頭,想把小咪抱下來,結果它的爪子又勾住了他的衣服。
他剛要生氣,餘光看見姚枝雪,又變了語氣,委屈巴巴道:“它欺負我。”
姚枝雪忙道:“你別亂動,當心它抓花你的臉。”
那可不成!
戎秋聽後果然不敢亂動。
姚枝雪過去,三兩下把他從貓爪下解救出來。
小咪大概也知道闖了禍,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戎秋看着有點無語,“逃跑的速度和安維均一樣快。”
姚枝雪手指摸上他的領口,那裏的線被小咪勾了出來。
“你把衣服脫下來,我用針給你窩回去。”
“哦……”他從順如流,手指摸上腰帶,才想起來陶青還在房間裏,動作又頓住。
夏日炎熱,他穿得很單薄,裏面就只有一件裏衣。
不知怎麽回事,有陶青這個外人在,總覺得十分別扭。
陶青察覺到他的視線,語氣不善道:“都是男人,殿下在扭捏什麽。”
戎秋:“……?”
他這是什麽态度?
他居然敢這麽和他說話?
姚枝雪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對,忙道:“陶青說的對,都是男人,你快脫吧。”
戎秋:“……”
他用眼神無聲地控訴。
你居然向着他!
姚枝雪心虛回避。
戎秋把外袍脫下來,裏衣輕薄,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姚枝雪三兩下就将線窩了回去,遞給戎秋。
戎秋看着衣服陷入沉默。
就這?
他還沒來得及害羞就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