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馬車上,姚枝雪低着頭乖乖當個鹌鹑,一句話也不敢說。
她一顆心像是在油鍋裏煎一樣,好半晌,才擡頭偷瞄了一眼。
……他瘦了好多。
姚欽南察覺到她的目光,倏地睜開眼,将她慌亂移開視線的過程盡收眼底。
他放在膝頭的手指蜷了一下。
姚欽南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收到爹娘的信之後他便日夜兼程趕回燕京,回到府裏之後卻到處找不到她。
那是他第一次生這麽大的氣——他一向乖巧聽話的好妹妹竟然早就混進了文頌書院,更是和幾名學生一起去了江陵!
他目光在她臉上來回逡巡,用審視的眼神看着她。
與一群男學生同吃同住,竟然能瞞到現在。
爹娘繁忙,可以說她是他一手帶大的,她性情如何他再清楚不過。
天真、不谙世事、毫無心機、做事雖然算不上循規蹈矩,卻也做不出女扮男裝去學院這樣的事來。
所以誘因是什麽?
這幾日他查了許多,竟然還有人對她的身份做了掩護。
難怪他無緣無故就被調去外地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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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不通,她究竟是什麽時候有了這些變化的?
“你沒什麽話要說嗎?”
“……”姚枝雪咬緊嘴唇,“哥哥要我說什麽?”
哪怕早知道自己會有瞞不住的一天,她也從沒想過這一天會來的如此突然。
“就從戎小世子開始,說說你和他是什麽時候認識的。”他平靜道。
“……去了書院之後,恰好與他分在一個學堂……”
“你還想騙我!”他厲聲道,“若真如此,你進書院時的玉佩又是從何而來?不斷送往王府的書信又作何解釋?”
他鮮少有如此疾言厲色的時候,更何況是對着她。
姚枝雪怔怔地看着他。
在他的目光下,她幾乎覺得自己什麽都瞞不住他。
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哥哥既然什麽都知道,又何必問我。”
“你!”姚欽南見她這幅态度,心中怒火更甚,可看着她的臉,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好半天,他才澀聲道:“綿綿,我是你哥哥。”
“……”她眼圈通紅,手指無意識地摳着小毯上的如意花紋。
從他前世将她趕出姚府之後,她就再沒将他當成過哥哥。
一路無言。
回到府裏,冬晴惴惴不安地迎了上來,“小姐……”
兄妹兩個間的氛圍堪稱詭異,姚欽南更是看都沒看姚枝雪一眼。
“帶她回房間休息。”
“是。”冬晴扶着姚枝雪,“小姐,我們走吧。”
離開前姚枝雪回頭看了他一眼,隔着重重雨幕,他的身影竟有些蕭索。
回到房間之後,冬晴替她換了一身衣服,“小姐,公子派人将冷梅苑圍了起來,奴婢愚笨,找不到機會給您送信。”
姚枝雪看着她兩個核桃一般的眼睛,溫聲道:“好了,我又沒怪你。”
片刻後,她又問道:“哥哥回來多久了?”
“剛滿一旬。”
“……”
僅是一旬的時間就已經知道了這麽多嗎?
接下來的兩日,她安靜地待在自己的小院子裏,出乎意料的是姚欽南卻一直沒有動靜。
“小姐不知道嗎?公子生病了。”冬晴詫異道。
“病了?什麽時候?”
她一點也不知道。
冬晴猶豫片刻,“就是在接您的前兩天病的,大夫讓公子休息,公子卻執意去接您。”說着,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姚枝雪,“奴婢以為您知道。”
姚枝雪眼前驀地閃過他那日有些蒼白的臉。
“……”
她還以為那是被她氣的。
前世的事畢竟發生在前世,至少現在,他還是她哥哥。
入夜,她帶着親自熬好的藥去見姚欽南。
守在門口的家丁一見是她,默契地為她讓開路。
室內飄着濃郁的藥香,她将湯藥放在桌子上。
去接她那天,他雖然帶着傘,卻也在雨中等了很久,導致病情加重,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姚枝雪看了會他因發熱而有些紅暈的臉,将絹布打濕,輕輕替他擦拭着。
她剛要起身,卻被他猛地抓住了手腕。
他一雙眼燒的通紅,就那麽直直地看着她。
“……哥哥?”
他的手很燙,又握得緊,她掙了一下沒掙開。
姚欽南回過神來,松開手,聲音沙啞:“扶我起來。”
坐好後,他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她老老實實回道:“我聽冬晴說你病了。”
湯藥放了一會已經涼了許多,她拿過來,坐在床邊喂他喝藥。
姚欽南喝了幾口,看着她,忽的笑出聲。
“我記得小時候,你也是這樣喂我喝藥。”
他年少時生過一場大病,姚枝雪便趴在床邊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次他半夜醒來,卻正好看見她一個人偷偷抹眼淚。
問她怎麽了她也不說,好半天之後才抽抽搭搭道:“哥哥是不是要死了,以後都不能陪我一起玩了。”
她那時年紀小,說話不懂得避諱,姚欽南哭笑不得,“從哪聽來的,過幾日我就好了。”
姚欽南看着她,她那時多大?五歲還是六歲?恐怕早就忘記了吧。
他忽然有些惆悵,這些事只有他一個人記得了。
大概是生病的原因,他神色緩和了不少。
“綿綿,你打小就跟在我身邊,說是形影不離也不為過,有什麽事不能讓我知道呢?”
姚枝雪抿了抿唇,将之前在別院救了戎秋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日後他來提親,爹娘早晚都要知道的,想到此處,她話裏帶上點讨好的意味,“哥哥,他與傳聞中的一點也不一樣,你能不能在爹娘面前替他說說話?”
“……”姚欽南看着她略含期待的眼神,問道:“說什麽?”
“就說……他人很好……對我也很好……”
他面色又陰沉下來,“你才見過幾個人?你與他才相處多久?你又了解他多少?”
他一聲一聲堪比責問,姚枝雪被他忽然轉變的态度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你別生氣,我不說他了。”
“人心叵測,綿綿,我都是為了你好。”
“……”
“我日後為你請幾個夫子在家中上課,這段時間,你就好好留在府中吧。”
-
不歡而散。
已到亥時,房間內卻沒有點燈,姚枝雪喊了幾聲,“冬晴?”
不在麽?
她向室內走去,身後黑影閃過,捂着她的嘴将她壓在床上。
姚枝雪只覺眼前一花,人莫名其妙就躺在了床上,緩過神後,正好對上一雙帶着笑意的丹鳳眼。
戎秋!
她想也沒想,順勢伸手抱住他,在他耳邊小聲問道:“你怎麽來啦?”
戎秋本來是想吓一吓她,卻沒想到她一點都不怕,他帶着她坐起身,懷裏的身子又香又軟,讓他覺得心也化成了一攤水。
撫着她柔順的長發,他道:“你哥沒對你做什麽吧?”
她搖頭,笑道:“他是我哥,能對我做什麽?”
戎秋想了想,也是。
只不過那天姚欽南的臉色實在難看,尤其是他看他的眼神,總讓他覺得有些不對。
暗道自己多心,他道:“你哥把你的東西都帶走了,還去院長那邊給你辦了退學。”
意料之中。
她恹恹應了聲,靠在他肩上,“趙夫子沒說什麽吧?”
“沒,他追問你哥好久,你哥只說是家裏有事。倒是安維均,整天愁眉不展,纏着我問你的事。”
她聽後笑了幾聲,直起身子看他。
“那你呢?想不想我?”
戎秋喉結上下動了動,看着她狡黠的雙眼,再開口時聲音多了幾分低啞。
“……你明知道。”
他若不想她,怎麽會做出夜探香閨這種事?
她又開始笑,眨了眨眼,“我就想聽你說。”
“……”
回答她的,是一個熾熱的吻。
黑夜讓他更加肆無忌憚,兩個人倒在柔軟的被褥裏,不知過了多久,她舌根都有些發麻。
她伸手推他,反倒被他扼住手腕舉到頭頂。
長長的一吻過後,他懲罰似的在她下唇咬了一口。
她喘着氣,眼裏水光盈盈,嘴唇有些紅腫,他只看了一眼便慌忙起身,立在床邊,過會又坐了下來。
他坐姿有些奇怪,姚枝雪偏過頭看他,“你怎麽了?”
他掩唇咳了一聲,“沒事。”
他眼神又開始四處亂飄,想起什麽,“你不是怕黑嗎?要不要點燈?”
姚枝雪道:“我點燈你就要走了。”
燭火會将他的身影投在窗上,到時他只能離開。
她又道:“你在這我就不怕。”
戎秋被她幾句話說得情迷意亂,恨不得把她抱在懷裏再狠狠親上一頓。
她說完後也覺得有一點不好意思,摸出枕頭邊上的盒子,打開後瑩白柔和的光鋪滿室內。
這是他送給她的夜明珠。
“你一直帶着?”
她點點頭,飛快看了他一眼後又低下頭,意有所指道:“我很喜歡。”
窗外風聲蕭蕭,他卻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她道:“我哥把我關在家裏,最近恐怕都不能出去了。”
這又不是什麽大事,“我可以晚上過來找你。”
說完才覺得有些奇怪,好像他真成了個登徒子一樣,只敢在晚上偷偷跑來見她。
姚枝雪捂着嘴笑了一會,“你還是別來了,我哥這兩天生病才沒時間管我,等他病一好,肯定要把你抓起來。”
戎秋撇了下嘴,說得好像他怕他一樣。
“那我今晚留在這陪你。”他目光在屋裏掃了一圈,落在小榻上,“我就睡那……可以嗎?”
她當然說不出拒絕的話,兩人在夜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不知什麽時候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