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接下來的一路上車廂裏都很安靜,等車夫在府門前停下馬車,車簾剛被撩開一個角,就聽有人湊過來喊:“郡主,您的信!”
牧玥愣了下,她沒想起哪來的這封信,但她接過并沒做聲。
一旁的女孩眼看着對面的公子接過郡主的信兀自打開看了起來,她不由看了眼看着這一切卻沒說什麽的郡主本人,心裏默默揣測起了兩人的關系。
而已經看完了信的牧玥神情也複雜了起來,信上只有寥寥數語,她盯着落款的名字看了許久。
女孩本以為公子看完信會告知郡主或者把信再給郡主,結果一直不見他動作,郡主也不催靜靜坐着,兩人間的氛圍着實讓她看不懂。
兩人只能看着不知為何在出神的人等待着,而過了會兒牧玥才猛地把手上信團成團扔掉,扔完她頭也不回地道:“下車。”
她就扔在車廂裏,話音落人已經不在車內了,女孩看着腳邊那團想撿又不知該不該撿,女孩下意識看向郡主,見郡主朝自己搖頭她便乖巧跟着也下了車。
女孩下車後就見那公子已經徑直進了眼前偌大的郡主府,郡主府前兩尊石獅威武霸氣,她不敢多看,轉身攙扶後下車來的人。
婁姜看了她一眼,如今這副身子下車确實有些不大方便,不過他也沒有去扶她伸過來的手,自己跳下車才對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孩道:“跟在我身後就行。”
牧玥已經不在,婁姜只能先帶着人回明月苑,不過他到了明月苑就看到牧玥已經在這裏,後腳惜春樓送菜的人也到了,牧玥直接交代人把女孩帶下去先安頓,一衆人看正主不吭聲只能照這男寵的話去做,而轉頭就見翻了天的男寵已經自顧自坐在餐桌前開吃了。
婁姜揮退下人要往內室去,剛走了兩步就聽身後人道:“你幹什麽去?不吃飯?”
已值正午,婁姜自然有些餓了,但他沒想過同她一道用餐,正想推說不餓,卻聽她直接道:“哇,你不是在躲我吧?”
他眉心一跳,聽她還在接着說:“難不成是怕我?不敢跟我一起吃?”
“膽小鬼”三個字一出,婁姜閉了閉眼重新睜開,邁步回來在位置上坐下。
“吃吧,本郡主允了。”牧玥翹着嘴角就喜歡看他不舒服的樣子,不過說實話,她在府裏幾乎沒怎麽和人一桌用過飯,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面對她而言既新奇又別扭。
婁姜憋着股氣裝作無事般拿起筷子,牧玥盯着他吃東西,發現他吃相很好,有股說不出的衿貴氣。曾經也有人試圖教她這般,不過她不願意這樣,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太不過瘾,好看有什麽用啊?
不過還真的,她越看自己越覺得好看,這顯然是以前她自己不曾注意或者說是忽視了的。
她又開始好奇了,他原來到底是什麽人呢……
連皇兄都知道他的名號,昀都說大也不算多大,在這裏生活了這麽久,她怎麽就對他毫無印象?
而婁姜吃着吃着,眉頭便漸漸蹙起。
牧玥見着他挨個試了菜,這表情太明顯,她自然而然就開口問了:“怎麽?你覺得這菜不好吃?”
婁姜略微沉默,時隔多年,惜春樓菜已不再是記憶中的味道,多半是換了廚子,模樣仍然是原來的樣子,但靈魂已經變了。
他瞧着對面虎視眈眈的人,淡淡道:“沒有。”
牧玥便嗤了一聲繼續動筷,“那是,在我心裏惜春樓可比那排名第一的好吃多了,你恐怕都沒有嘗過,今天算你有口福,多吃點吧。”
作為惜春樓的忠實主顧,哪怕這些年來菜品确實有了味道的變化,牧玥也是聽不得人當她面說惜春樓的不好。
婁姜默不作聲,一場沖突消失于無形。
接下來兩人沒再說話,但是牧玥的興致顯然不高,婁姜察覺她沒吃幾口就開始出神,想來多半是與那扔掉的紙團有關。
他選擇不聞不問,而有些心煩意亂的牧玥在想了許久後也只是對他道:“這段時間沒事你還是在府裏待着,我出去正好借你的身份查些東西。”
婁姜對此毫無異議,對他來說一切還早,當下的他并沒有什麽可在意的。
牧玥已經有了主意,見他乖乖配合心裏自然念他幾分好,因此她很大方地道:“這些日子你有什麽想吃的想要的盡管吩咐他們,當我送你的。”
婁姜看了她一眼沒答話,而此時兩人都已經用好了飯,祿安康也帶着兩個人過來。
一個是新換了身衣服他們帶回來的那個女孩,還有一個則一身黑衣,牧玥只看了眼就知道是牧霖派過來給她的暗衛。
祿安康把人帶過來第一眼就去看牧玥,在他眼中這變了性子的男寵着實讓他理解不了,更理解不了的是郡主,簡直是毫無征兆的轉變,連他也不得不開始有點相信下降頭一說了。
先命人将餐桌撤去,祿安康轉頭詢問婁姜:“郡主,您帶回來的這兩人作何安排?”
他眼瞧着郡主沒開口,另一邊的人卻搶先道:“這還用問,當然是安排在郡主身邊了,一個負責生活一個負責安全。”
祿安康皺眉,連他都覺得僭越,偏偏往日暴脾氣的郡主竟然格外安靜,一點火都沒發。
“郡主……”
見對方毫無回應,祿安康只得壓下心頭不滿繼續道:“那郡主您給兩人重新賜名吧。”
婁姜靜默不語,牧玥已經打量完了兩人,她帶回來的那個女孩子當時在車上她就覺得長得還挺不錯,圓圓的臉和眼睛,看起來十分機靈,現下換了身新衣服重新收拾過後狀态更是好了不少。而皇兄派來的那人也是個女孩,估摸着是覺得同性更方便些,那女孩年齡看起來也不算多大,但是眉目氣質偏冷,一副畢恭畢敬沒有多餘感情的樣子。
牧玥也不問兩人原來的名字,反正進了府裏的都要重新改名,沒那必要,她想了一想便指着兩人分別道:“從現在起,你名叫薄荷,郡主的起居就交給你了。”
被帶回來的女孩欣然點頭,“是!我會好好努力的!”
牧玥又看向黑衣女孩:“你就叫藿香吧,皇兄……陛下應該交代過你了,從今以後你只負責郡主的安危。”
黑衣女孩半跪領命:“是。”
看着這一幕,祿安康氣不打一處來,他再三看郡主,忍不住提醒她:“郡主……”
牧玥看看他又看看婁姜,婁姜突然有些可憐起毫不知情的祿安康來。
他開口道:“就這麽辦吧。”
祿安康語塞,再一看“婁姜”看着自己得意的表情,對方還十分欠扁地道:“聽見沒?郡主都說了,還不把薄荷藿香帶下去好好教導?這裏沒你的事了。”
“你……”祿安康忍不住捏緊了拳。
牧玥瞪他一眼,“呦,你這是什麽眼神?不服氣?以後我也是你半個主子,郡主有了薄荷和藿香,你以後就負責照顧我了,給我小心點,不然我讓郡主打你板子!”
聞言祿安康那雙細長的丹鳳眼不由睜圓了幾分,郡主還未成婚,一直以來郡主的那些男寵都只是她的一個消遣,在府裏的地位只比下人們高一點,那些人都還要巴結聽他的安排呢,現在竟然被人爬到了他頭頂上,他有些難以置信。
但偏偏郡主沒有否認,郡主對“婁姜”的種種縱容祿安康都看在眼裏,也由此心涼了半截。
看着表情顯得有些滑稽的祿安康,牧玥整蠱手下的惡趣味得到了滿足,她瞧着人失魂落魄地帶着兩個女孩下去,轉頭看着婁姜臉上的笑又收了回去。
她起身往內室走去,婁姜被吓了一跳,以為她要賴在這裏不走。
牧玥繞着卧室看了一周,東西還是那些東西,位置都沒變,但感覺卻完全不一樣了,給她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她啧啧連聲,最後在婁姜的視線中來到衣櫃處,打開衣櫃從其中拿出了一條紅鞭。
這條鞭子別人只知它是郡主牧玥從不離身的寶貝,婁姜卻比他們更熟悉,因此那條鞭子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也不少。
思及此,他不由想到,如今她那身上應當也是鞭傷初愈的時候,應當塗藥且發癢的,這幾日卻還沒聽她說起過。
他好像還沒讓人送藥過去,也罷,都是她自作自受。
牧玥将鞭子拿走,之前她确實想過賴在這裏,現下那股陌生感讓她別扭,這打算便就地取消了。
叮囑了接下來需要他做的事,牧玥離開明月苑回到了小屋,短短幾天她完全已經習慣了這裏,主要是她慣用的那些東西在,這裏反而變得更熟悉自在了些。
動作已經相當熟練地處理了墨雪制造的污染空氣的罪惡之源,牧玥關起門來倒頭就睡。
她需要補眠,這一覺也睡得格外沉,只是睡着睡着,一陣天旋地轉間她又回到了令人心悸的那日。
明月苑中載歌載舞熱鬧非凡,然而她這日的心情非常不好,宴廳中她邊飲酒眼睛卻始終注視着入口處,她在等一個人,等一個答案。
殿內人頭攢動,她還是瞧見了不該出現在這裏的那個人,他避開人群向着她的方向而來,她是有些不悅,但心思都在另一個人身上,此刻周圍外人又多,她裝作沒看見他,安靜卻又不耐煩地坐在上首等着。
這場宴會實際上已經快進行到尾聲,她不甘心又不相信那人會不來,她就固執地非要等着,不到最後,她不會放棄。
變故就是在那一瞬間發生的,毫無預兆闖入殿內的黑衣人,他們各個持着刀劍,目标明确地奔着她去。
驚惶的尖叫聲此起彼伏,沒有任何援手,左支右绌間她根本等不及府衛的到來,這些人的身手也不一般,直逼要害的殺招明晃晃告訴她:有人要她的命。
恐慌、憂懼,她的那點功夫根本應付不了這麽多人,從沒一刻如此後悔,後悔沒有更加勤練武功、讓師傅多教自己些本事,後悔過于大意沒有讓人貼身保護自己、沒有讓護衛離得近些。
可惜都晚了,她怎麽也沒想到的是,她會這麽年輕便死,且還是和一個讨厭的人死在一起,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他們撞在一起,被一把劍刺穿了胸膛。
多麽滑稽而可笑的死法,那一刻所有聲音都聽不見了,劍被猛地拔出,她首先看到的反而是他的血,大股大股噴湧而出,刺目的紅。
她踉跄兩步狼狽倒下,看到了從不遠處他懷裏掉出的荷包,那荷包像是長了腳,滾啊滾的來到了她身邊。
她瞳孔收縮,因為那布面上底邊處一個極小的月亮,那是她曾經特意做的标記,故意要區別于其他普通荷包,而那荷包早被她送出去了,無論如何都不該出現在這人身上。
疼痛、冰冷、無力,她捏住了那枚荷包,另一個倒在那裏的人她毫不關注,她仍舊緊緊盯着殿門口。
黑衣人都走了,殿內空蕩而狼藉,她盼望着快些有人進來,她也确實看到了。
那雙她曾經誇贊過無數遍的銀白錦靴仿佛從來不染絲毫塵埃,他到底是來了,但可惜,他來得真的太晚了。
她心裏的諸多疑問都來不及出口,越來越模糊的視野裏她只死死瞪着垂在他腰間的那枚荷包攥緊了手裏的,既然她的在這裏,那那個又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