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郁家家宴, 長輩要準備荷包。

不僅是長輩給晚輩的心意,更是賀禮,慶祝家裏幾個小輩考完學, 這次老爺子把大家召回京區一同慶祝也是為此事。

當年溫頌從虞城考進京區知名傳媒大,還把老爺子高興了好沒一陣, 還讓家裏弟弟妹妹也都學着溫姐姐的, 拿她當表率。

可如今, 郁家堂屋內,氣壓極低,皆為沉默。

大家也不是覺得面色難堪或是講不出話。

就是看着坐主位上的郁承禮, 包括他身旁的人。

溫頌有些為難地坐他身旁,手被他攢手裏, 她微微想抽出,也被暗中阻住了。

“承禮, 這事……”

郁家老輩,郁承禮也要喊一句叔叔阿姨的。

此刻都是白發蒼蒼的人了, 拄着拐杖坐堂內看他,也看他身旁那人。

“溫郁兩家的婚事,向來正式。這婚書, 也是那年溫老爺子去世前和咱老爺子定下的,不管她和阿澤怎麽樣,你跟她是不是……”

郁澤也頗為難堪站在一旁, 講不出話。

郁承禮穿着襯衣, 商務做派, 和他看上去都像一個年齡段的人, 可面孔實在不同。

他光風霁月,那張面孔更有年輕和成熟之間的交融, 更架得住。

郁澤就只是年輕,像初入社會沒多久,鋒芒都沒打磨幹淨的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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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郁承禮之間,高下立見。

“跟她怎麽了?”

郁承禮挑起眼眸,只有這句。

對方手腕上的,是當今市面上最火的小紫檀手串,可戴對方手上,倒凸顯不出它的好來。

郁承禮端起一旁茶水,喝了口,聲線也淡淡響起,傳進每個人耳裏。

“溫頌,是十多年前搬進郁家的,那時候,她跟咱們老爺子住一起,那幾年,我跟她完全沒有見面沒關聯,在座的應該知道。”

說這話時,在最靠近祖祠的座位上,郁老爺子只無言側過視線去,沒有一句話。

“這些年,二哥沒有管家裏,也沒怎麽打理家業,家裏出些過什麽事,您又怎麽明白。”

“敏博哥剛開始對頌頌像親女兒一樣照顧,可後來,你欠下外面欠款上千萬沒處補的時候,主意又打到了哪裏?”

一句話,一個擡首。

坐下面的郁敏博悄然捏緊了茶杯,微微難堪地擡眼,可看郁承禮壓根沒看他。

又看看周圍兄弟姊妹,面上愧色。

“爸,這事我能解釋。”

老爺子只擡手,道:“讓承禮說。”

這句話一出,大家心中也知道。

老爺子估摸着是同意了,默認的。

“關于郁澤身上的事,我也不想多說了。”郁承禮:“我對這位侄兒不是很了解,這些年這個叔叔做得也不稱職,這确是我的不該。”

他又擡手,撫了撫那茶杯的花紋。

可話仍然是說得輕描淡寫。

不像針對,可就是來自對郁澤這個人的單人意見。

“但說實話,我也算不上是他這一個叔叔。”

郁澤心頭沒由來收緊一下,壓力大得咽了下唾沫。

他低頭,只說:“七叔,這話您就說得生分。”

一旁的嬸子聽了這話也向着孩子,攬着郁澤那肩說:“承禮,我們怎麽說也是看着澤澤長到大,你常年國外不太了解咱們國內家裏的事情,有些人不熟悉也正常。可你也不能這麽說吧,那郁澤和頌頌,好歹也是青梅竹馬我們看到大。”

“您說這句,有考慮過頌頌的感受麽。”

郁承禮只盯前邊弄堂,甚至眼睑都未閃動一下。

手裏茶杯放下。

“我确實這幾年一直待在國外沒怎麽回來,不代表我完全脫手家裏事宜。他跟頌頌在一起時那些緋聞,經歷的那些事情,包括婚約三進□□,你可以去問問,這事是不是屬實。”

對方一怔,略微沒了底氣。

郁澤微微吸氣,道:“叔,那是我年輕氣盛不懂事。”

郁承禮淡瞥他一下:“年輕氣盛不懂事,人過二十也依然這樣?”

郁澤一句話憋了回去,低頭看腳尖。

郁家家教嚴,祖祠面前,他不敢大放厥詞。

這是這門婚事拿到所有人面前擺臺面上說了,那就一次性說透,一次說好。

事到如此,一直沉默的郁老爺子終是開口:“好了,好了,大家也別就這事吵。到底是家宴的日子,晚上還得吃席,這事,承禮之前在虞城跟我有提過,樁樁件件,包括他想娶頌頌的理由,我都覺得在理。”

郁敏博一下急得有些站起來。

“爸。”

卻被老爺子一眼瞪回去:“喊我做什麽,你們夫妻倆這幾年對頌頌有原來那麽好?溫頌原先讀大學時你們有打過一個電話過去慰問過沒,一天天的不知道做什麽,任着兒子胡鬧上新聞,這就行了?”

句句擲地有聲。

郁敏博夫婦被說得心裏有愧擡不起頭來。

郁老爺子緩了緩氣,又拄着拐杖起了身,慢慢走到溫頌身旁去。

中間怕老爺子摔着,周圍人也是大氣不敢出,擔憂地想要上去扶着,眼神關切地看着對方舉止。

直到老爺子在溫頌面前站定。

話說到這份上,溫頌也已經是衆人目光中心。

她心中也在考量,想着。

直到此刻,擡起眼去看面前面孔慈愛的老頭,想到她過世的爺爺,心裏有一塊也變軟下去。

“郁爺爺。”她像小時候一樣喊他。

老爺子待她說話也是溫聲細語,不敢太重。

“頌頌。”

老人家低着頭,像是極其愧疚。

太久沒見,太久沒交談。即使是溫頌小時候在老爺子面前多活潑開朗,過了這麽多年,大家年歲過去,多年不同一屋檐下相處,有的也是生分和微妙。

可老人家疼愛晚輩的那顆心,是永遠在的。

“我知道這兩年,郁爺爺不在,你受了很多委屈,憋了很多話在心裏。”

郁老爺子的音量也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見,可溫頌心裏那一塊也更是柔軟下去。

“但是,爺爺心裏一直是牽挂着您的。”

她起身要扶老爺子坐:“我知道。”

“爺爺,沒事兒,您坐,任何大事都比不過您的身子骨重要。”

“沒事,沒事,頌頌。”

扶的動作卻被老爺子自己阻了,老人家只慢慢領着她,同樣扶着她,要她在原先位置坐下。

那是郁承禮身旁的位置。

衆目睽睽,這個舉止也是表明他的态度。

溫頌微微錯愕。

可老爺子扶她在那個位置坐下,也平緩地,所有人都能聽清地說:“我今天也是借這個機會,跟在座的都說清楚一件事。借我郁家這麽多人都在,齊聚一堂,歡慶的時候。”

所有人的心坎随着這句無聲提起。

包括溫頌。

她擱把手上的指腹都下意識攥緊了下,不敢看周圍,也不敢看身旁人。

她只能撇下眸去看同樣把手擱在把手上的郁承禮。

他那手就像天生雕刻出的一樣,冷玉成色,指節纖長。

她不敢看他臉色,只能根據他的手,推測他此刻也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當初這門婚事,我也記得沒有明确說過,一定是郁澤。”

“當年溫老頭子希望我在郁家把頌頌好好照顧好,她爸媽去得早,什麽都舉步維艱,她很難。這是我該做的,也是我親自承接下來的願望,我肯定要做好,只可惜過去這麽多年,有些人有些事總會随着時間出現一些變化。我想,總不可能,自身欠缺的情況下還一定強制要求當下男女做什麽事,現在社會也不像以前舊社會了,不用那麽墨守成規,對吧。”

一段話,誰哪敢應。

誰又會應?

老頭子的态度其實從一開始就表明了。

他接受溫頌這個兒媳婦,接受郁承禮更改婚約,跨界娶了郁澤的未婚妻。

“更何況,感情上,我這個孫兒也确實是做得不好。這麽久過去了,這應該也不算是難題。”

有人說:“可輩分是輩分,規矩是規矩……”

“誰告訴你的我郁家有什麽規矩?”老爺子接了話,也看向那人。一句就叫人不敢接了話。

“您說說,我郁家有些什麽規矩,什麽規章制度,什麽家法。”

對方咽了下口水,後背發虛。

忽然接不上話。

“我看連您也說不出吧?”

似是一直他講話,會顯得氣勢有點傾軋。

老爺子掃過在場的人,也慢慢側目,看過坐在那兒的溫頌。

他拿過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紅包,關心地、也在意地,放到了溫頌的手上。

她微怔,下意識想要推拒,被老爺子擋住了動作。

“沒事,沒事兒。頌頌,你拿着,這是我老爺子要給你的,你嫁給我們承禮,圓了他在我這兒的一個心結,郁爺爺謝謝你還來不及,還推什麽呢。”

溫頌心口繃得緊,也恍惚。

“爺爺,這錢,我不能收……”

“沒什麽不能收的,我們承禮要給你,郁爺爺也要給你,這你就放心着吧。再說咱郁家辦喜事可是隆重着,你和承禮沒辦婚禮,我老頭子還要愧疚,這事往後都會補上。”

溫頌聽了這話心裏倒是五味雜陳得很。

她低下頭,都不敢和老人家說。

現在公開是公開,一切搬臺面上也可以。

可是,她和郁承禮一開始确實是情況特殊。

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只不過,經過這些事情有些觀念在她心裏也逐漸動搖,盤結的那棵大樹也開始有些搖搖欲墜。

“是啊頌頌,你郁爺爺給你就接着,這都是我們做長輩的一個祝福,都是心意呀。”一個嬸嬸最先反應過來,把那紅包往溫頌懷裏塞緊了些,自己也拿出一個給她。

“這是嬸嬸給你的……哦不,現在你跟着承禮,應該要改口了,喊我小嫂就好。”

溫頌猶豫,不知要不要改口。

她下意識看身旁男人一眼。

到這種時候,男人姿态依舊松弛,手肘搭着,看似沒怎麽在意。

但面對這種選擇性難題時,還是輕聲開了口:“既然是嫂嫂給的,就收了吧。”

這句也意在,他承認他們的一切關系。

“可我們當初結婚說好了是商業聯姻,這怎麽……”

他們關系搬到臺面上來了,這要人怎麽是好。

郁承禮看上去卻似沒什麽變化。

“商業聯姻,難道就不算婚姻了嗎?”

一句話,溫頌卻沒了回的餘地。

他說得很對。

商業聯姻,也是婚姻。

“郁承禮,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堂內氣氛惬意,大家注意力轉到其他點上時,溫頌還是忍不住跟他開了這個口。

“你當初過來跟我說想要娶我,不計較成本報酬,只是想幫我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溫頌:“這句話有半點你自己的私心嗎。”

背景音是不知哪裏傳來的絲竹聲,有人在調笑,欣賞這院內的風景。

她坐郁承禮身側,也等着他回複。

但男人也只是保持那個姿勢,視線不知盯着哪兒,深沉、內斂,沒有回應。

片刻,她才等到他的答案:“在你之前,你有聽過任何半點我想結婚的消息嗎?”

溫頌心像跳板一樣突突了兩下。

她有直覺郁承禮好像想要說一些話,手指也被他握了住。

攥掌心裏,她下意識想抽出,抽不脫。

溫頌咬咬牙,也只是一點情緒隐忍。

她悄悄看他,只道:“話都被你說完了,我還可以說什麽?”

他扯了扯唇,也只是不達眼底,淡色的那種。

片刻。

他也輕聲開口。

“其實,那天那輛車就是我專程來京區送給你的,知道麽。”

溫頌有些不敢置信看向他,男人沒避,直直回視她。

“你生我氣,我知道,我去京區,又不只是專門逮你的。是負荊請罪,你不明白?”

不再輕佻、不再嚴謹。

只是男女之間的,同等平視的,認真的注視。

他捏了捏她的手,意為安撫,之後也把她手好好放到一旁。可溫頌心頭砰砰着,無法保持剛才那麽淡定。

腦子裏只重複他說的那兩句話。

其實這兩天因他的表現,她早已經不生氣了。

可以為兩人也不會再提這事。

沒想到,郁承禮還記着。

這話說完,郁承禮捏了捏她指尖,也不再多說,只起身,也同人說:“今天太太穿得有些少,叫人拿件衣服過來。”

季節風大,那會兒溫頌光下車就差點要風吹亂了頭發。

勉強維持了狀态,這些事都在郁承禮眼底。

秘書趕緊去辦:“是。”

郁承禮态度在這兒,郁家上下再不敢對溫頌有什麽特別态度。

還是那邊一直站郁澤身旁的郝鳳不太甘心地咬了咬牙,看到他倆剛才在那兒咬耳的樣子,關系親昵,又有哪點是商業婚姻的樣子。

她跺了跺腳:“她怎麽跟郁承禮關系搞那麽好的,看看她那樣,你什麽時候見過那男人這麽特別?”

郁澤這會兒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本來想帶妹子過來氣氣溫頌,可人沒氣到,反倒自個兒心裏這會兒怎麽着也提不起勁來。

“我哪知道,他們都結婚半年了。你以為。”

“半年?”

郁澤想了想:“算算這段時間,也大半年了吧。隐婚,您明白不?”

他也是去叫人查了這事才覺得想死的。

也就是在他花天酒地時,他那七叔不知道什麽時候早都捷足先登了。

這氣誰能咽得下?

傍晚下了場小雨,後院地面濕漉,整個空氣裏多了點泥土的味。

溫頌沒在席上待多久,簡單動了兩筷子就披着披肩出來巷弄旁走了走,卻意外在院外看到自己那輛穆裏懷白的邁凱倫被人蓋了一層遮雨布在上邊。

她走過去理了理,也說:“這誰搞的,這麽在意我這東西。”

旁邊侍者回:“是顧敏芝女士,顧女士剛才六點抵了京,這會兒也來了老宅。”

溫頌眼皮跳了跳:“我那位婆婆?”

侍者想了想:“或許可以這麽說。”

跟郁家傳統家風不同,郁承禮從小生活的家庭觀念就是那種比較開放的,包括他的親生母親,在家庭環境和教育理念上也秉承了開明自由的宗旨,有關孩子的事從不過多插手,更多的是關注自我。

郁承禮很多性格和說話方式會跟別人不一樣,也過多過少和這有關。

溫頌理了理那遮雨布的邊,道:“我那位婆婆不會不喜歡我随便開郁承禮的車吧。”

對方想了下,道:“感覺應該不會,以顧女士的性格,或許會更不喜歡您這句婆婆稱呼多一點。”

溫頌聽到這句也笑了,繼而往老宅那兒的閣樓走去,見見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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