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外室
外室
顧清宜眼底波瀾一動,紙上寫錯了一個筆畫,這頁也毀了。纖細的遠山眉不可查覺的皺了皺,有些細微的煩悶。
緊接着,門口的光亮被高大欣長的身影擋住了,裴汐連忙起身:“大哥。”
顧清宜擱了狼毫,跟着起身見禮,站在門口的男子氣質光風霁月,穿了一身雲色的圓領袍,擺腳繡着瑞獸文鳐,泛白的翅羽因為主人的緣故,看着也是有些冷冰冰的。
裴霁回眸光掃過了兩人,看見顧清宜時微微一頓,好像才想起來這是誰人一樣,“母親過去了?”他問裴汐。
裴汐心下一沉:“大哥,前面是出了何事?”
裴霁回卻沒回這話:“日頭不早了,回去用午膳罷。”言下之意應該是讓兩人跟他一起先回去。
顧清宜繼續扮演默默不出聲的角色,不緊不慢的跟上前面兄妹兩人的腳步。
身前的裴汐不愧是郡王府的嫡女,一舉一動都是賞心悅目的,而身側的男子......
先前在遠處便覺得他身形修長,如今走近了,顧清宜的目光微微大膽的打量男子的背影,明明顧清宜在女子中算高的了,但眼前的男子完整的高出她一個頭,最惹人注意的不是那出衆如谪仙般的相貌,而是漠然的氣息,好像很多事情都不值得他側目看一眼。
就比如現在,男子好像也沒在意她是不是在身後,同裴汐說着家事密辛:“父親從外面帶回個女子,說是要接回王府,如今潭姨娘院裏正鬧着自盡呢。”
顧清宜聽出他冷淡的語氣裏,帶着些諷意的戲谑,越發斂了氣息,走路也不想發出聲響。
裴汐有些雜色:“這怎的就要鬧出人命了......”
顧清宜也或多或少聽過,潭姨娘出身不低,是五姑娘裴溫和三公子裴宵言的生母,這些年與郡王可謂是十分恩愛,頗為受寵,把自己當做托付真心的小女子,每日醉心在郡王醞的美夢裏,如今一時難以接受一個外室也是正常的。
出了走進祠堂的小道,就是春江湖,右手邊的松柏院遠遠走來兩人,顧清宜眉心一跳,正是半春,身側還跟着個嬷嬷。
半春和嬷嬷上前見禮,裴汐溫聲道:“起身罷。”下一瞬,她語氣裏有些疑問:“這可是表妹身邊的丫鬟?”
Advertisement
“回四表姐,正是。”顧清宜的餘光看了眼面前站着的男子,看不見他的神色,估計這等小事,他沒有放在心上。
裴汐問:“康嬷嬷?你與半春是......”
康嬷嬷嗨呀了一聲,面前的大公子看過來,越發殷勤的回話:“這不是半春姑娘說自己丫鬟的侍儀學得不夠,來找老奴學習半月。”
裴汐看了眼神色複雜的表妹,身側的哥哥卻回頭看人了,裴霁回看向身後的女子,先入眼簾的放在身前有些拘謹的握着的手,這手纖細好看,此刻卻有些緊緊的握着那絹帕。
這倒是他第二次打量眼前這個表妹,幽涼的氣質,猶如夜裏暗暗綻放的幽昙,明明一直不主動搭話,閱人無數的他也不得不承認,方才一路上她确實是讓人忽視不了,不過是他覺得不必放在心上才刻意忽視。
不過裴霁回倒是有些啞然失笑,上次本就是湊巧遇到丫鬟發幾句牢騷,本以為過去就過去了,究竟是她太過謹小慎微,還是他太過冷名在外。這丫鬟還沒說什麽不得了的,即便說了,她好歹算是郡王府的客人,即便他厲名在外,也不會對着宅中姑娘計較,更何況,還有她的父親。
“表姑娘身邊伺候的丫鬟不多,何須再多騰出人來?”裴霁回冷聲問。
“诶?”裴汐和康嬷嬷雙雙一愣。
裴汐神色複雜地看了左右站着的兩人,八竿子也打不着,大哥竟也管女眷身邊伺候的丫鬟了?
顧清宜看向男子,對上那淡漠的黑眸,又匆匆的低頭,心裏轉了幾個彎:“多謝大表哥寬宏。”
顧清宜的回話,讓裴汐越發聽不懂了。
半春有些眼力見,連忙跪地道謝。
等回了溪萸閣,已然是日中十分了。
黃嬷嬷端着跟着半秋端着膳食進屋,一臉神秘對屋中的幾人道:“姑娘,你猜我在廚房聽到了廚房管事說什麽?”
半秋擺盤的手沒停,眼神卻也看向一臉神秘還有些高興的黃嬷嬷,方才去大廚房拿午膳,黃嬷嬷一去便跑沒影兒了,還真是去哪嗑閑牙了。
顧清宜擡眼,将黃嬷嬷的神态盡收眼底,面上不顯的搖搖頭。
“方才,那廚房的管事說,今日那潭姨娘院裏,見血啦!”黃嬷嬷壓低聲音,神色誇張。
顧清宜接過半秋遞來的絹帕拭手,聞言手上一頓,方才回來的時候,就聽到了裴霁回和裴汐的話,自然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因此沒有追問。
半春面上驚訝:“這是怎的了?”
“說是不知怎麽,向來獨寵潭姨娘的郡王爺今日與潭姨娘起了沖突,推搡之間撞了花架,見了紅才知道有了一月多的身孕,周大夫去看了也說沒保住。”
竟是落了身子......顧清宜與潭姨娘只見過幾次面,裴溫生得像她,潭姨娘溫婉娟秀,始終安安分分的模樣,也難怪郡王妃能容她盛寵多年。只是今日是府上開祠堂的大事,流了身子,到是有些犯了大忌了。
“老奴看着啊,啧啧,真是好大一筆風流債......”
顧清宜擡眼,讓黃嬷嬷的神色立刻收斂了些:“這些廚房管事愛紮堆唠閑事,咱們是外來的,嬷嬷日後還是少摻和些罷。”
黃嬷嬷臉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嗳,老奴省得的,我方才只是站在一邊聽了兩嘴......”
話音還沒落,對面的女子已經自顧用起午膳了,好像沒将她的話放在心上。
這屋裏的伺候不用她,黃嬷嬷匆匆行了一個禮,轉身出了屋子。左右無人,黃嬷嬷嘴角忍不住撇了撇,有些不屑。
還當自己是安州刺史的獨女呢,那清高孤傲的模樣,私下不知道被下人嬷嬷說了多少。
黃嬷嬷有自己的心思,本來她就不是自小伺候顧清宜的,這三年就不得重用,混來混去,屋裏的就混了個燒水的職差。
守着那麽大的金庫,讓人半點也摸不着,她可是聽那些下人說了,春和長公主對顧清宜可是有些微詞呢,日後她跟着去了柱國将軍府,怕是比現在還慘,倒還不如她讨好府上的管事,将來讓她留在郡王府。
“姑娘不容奴婢多說,但奴婢方才去廚房的時候,這黃嬷嬷一早就跑沒影兒了,瞧着跟那些管事婆子熟絡的模樣,怕是常湊在一處,姑娘那些不好的傳言,大多是廚房那些糟老婆子胡謅出來的......”
顧清宜在溪萸閣,除了那些繡娘和管事嬷嬷,接觸的就剩這些廚房的人了,前者常在府上主子身邊伺候,明些事理,不敢肆意亂嚼舌根。
最怕的就是廚房那些愛趨炎附勢、奉迎巴結之人,顧清宜不得郡王妃喜愛,身上又有錢財傍身,她們就拿準了,即便在溪萸閣時不時撈些油水,顧清宜也不敢處置郡王府的下人,更不敢捅到郡王妃那裏惹郡王妃不快。
顧清宜明白半秋之言:“我自然知曉,你們雖然在外面會說幾句不滿之言,但在外,嘴角也是牢靠,當初咱們從安州一路北上所見所聞,自然只有黃嬷嬷一人會說出去了......”
半冬皺眉:“當初姑娘念着在孝期不好發落身邊的下人,怕惹人閑話,如今過了孝期,咱們別的管不上,身邊帶來的嬷嬷還是管得的。”
“自然要管,只不過不是時候。”到時候就連那些嚼舌根的婆子一起,對方如果是不知足的無底洞,她也不會人傻錢多。
看顧清宜面上淡然,胸有成算的模樣,半冬緩緩松了一口氣,夫人去世時姑娘尚且年幼,這些管家禦下的本領,還沒來得及學,還好姑娘瞧着面上沉穩的模樣,該心硬的時候也絕不寬宥。
黃嬷嬷的兒子在上京城西新開了兩間鋪面,說得難聽一點,都是尋常姑娘大方賞的錢,還有自個兒撈的。
用了午膳,郡王妃身邊的文酒卻來了溪萸閣,文酒父親是郡王府前院管事,爹娘在郡王府都頗有地位,文酒相貌有幾分像文姑,略微方正的臉型卻不顯粗狂,反而顯得人頗為沉穩。
“表姑娘安,奴婢叨擾片刻,郡王妃那邊讓奴婢來各院知會一聲,準備收拾物件細軟,明日一早就去香雲寺小居,直到龍華會之後才回府上。”
香雲寺是大宣第二大且香火最為旺盛的一處寺院,占地最大的皇家大相寺供奉着皇族先祖以及住着些禮佛的太妃等宮人,內有重兵把守,尋常時候,誰人也不得打擾清淨,所以即便是皇親國戚的郡王府,也跟着來這香雲寺。
消息來得突然,顧清宜眼底浮現幾絲訝異:“原來明日就要動身了,多謝文酒姑娘知會。”而後又道:“文酒姑娘可要進來飲杯熱茶?”
“這倒不了,奴婢方才去渚白居見大公子不在,還要再去一趟,這便告辭了。”
顧清宜問:“可方便問問文酒姑娘,明日是有哪些人一道去香雲寺齋院?”
文酒說:“姑娘喚奴婢名字便是,明日除了......潭姨娘與郡王,都要過去的,大公子與二公子後日才到休沐,之後也會過來。”文酒話音一頓,面色柔和了些:“對了,郡王妃與春和長公主說好了,明日兩家人一道過去,到時許家二公子應該也在的。”
知道文酒是好心揶揄,顧清宜面上劃過了幾絲不習慣:“多謝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