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侍衛

侍衛

辰時末,山間的水汽已經被漸漸暖起來的日光蒸散,裴汐與顧清宜并列走在一處,她們來香雲寺已經兩日,除了抄書便一處出來走走,逐漸熟絡自然起來。

過了橫跨山溪的拱橋,兩人腳步卻一頓,只因瞧見前面,那桃林芳菲處,立着一位少年郎,正是許家二公子。

許知謹尚未及冠,頭發并未全部束起,簪着翠竹半冠,一身若芽色的圓領廣袖袍,稱上那朗月舒華的俊俏模樣,當真是翩翩獨立。

他一瞧見二人,先是面上不掩的笑意,而後上前規矩的見禮:“四表姐,顧表妹。”

說完那泛着光點的眼眸就看向一側的顧清宜,有些毫不掩飾,裴汐了然,誇張的哎呦一聲:“方才母親讓我去見她的,竟叫我給忙忘了,你二人就先走吧,我等下再來尋你們。”

許知謹面上一喜,有些乖巧的笑道:“那四表姐先忙,我們就在這看看景色,不亂跑。”

他耳後有些羞澀的緋紅,顯然也強裝鎮定。但他進退有度的模樣,讓顧清宜并不排斥,面上也帶着細微的淡笑,若是沒有差池,日後他們二人就是夫妻,她應該學着與他相處。

許知謹不自在的捏了捏手上的折扇,眼神飄忽片刻,還是大膽的放在顧清宜身上:“前日我并未與母親一處過來,是突然有些事耽擱了,今兒事情一解決,我就來雲山了。”

顧清宜微愣,才明白過來,他這是再跟她解釋,“我明白,前日長公主殿下已經同我說明,不妨事的,反正離浴佛節還有好幾日。”

她說話的時候,先會看一眼人,而後習慣看向遠處,這是一種習慣的疏離,許知謹沒将這細節放在心上,眸光注視着她,是不掩的專注。

他注意到,今日的顧清宜越發清減,之前還有些玉玦環佩,今日就一根青玉簪半挽着發絲,發絲逶迤的披在她的肩背後面,顯得那被藍色如意絲縧不松不緊系着的腰肢越發纖細。

許知謹臉頰一熱,低着眉眼看向別處。

“許二公子一大早過來,可曾用早膳了?”顧清宜擡眼看向他,見他躲躲閃閃的,有些不明所以。

許知謹道:“并未......”他又加了一句:“昨兒忙着應付先生的功課,晚膳吃得也少。”

顧清宜好看的遠山眉微微一颦,許是母親身體不好的緣故,她很不贊同這種不顧着自己身體的行為,“這香雲寺的齋飯味道不錯,如今已是巳時,慢些過去,正巧能趕上早些的午膳,許二公子不如先過去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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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謹心下先是一喜顧清宜的關心,而後又有些失落:“表妹不過去嗎?”

“我......”顧清宜看向他,許知謹是家中次子,不用擔負家族大任,他發現,許知謹和許知書這兩兄妹,最像。

他期盼的眼神讓人有些沒法拒絕,顧清宜道:“正巧現在沒事,我送許二公子過去。”

“許二公子太過生分,不如喚我二表哥?”

許知謹喚她表妹是從郡王妃那邊算的,如果不算嫡庶,郡王妃是他母親的堂弟媳,而她是郡王妃的外甥女,是有些微的沾親帶故。

但沒等顧清宜開口,兩人前方就遇到了一行人,為首的男子讓顧清宜手上一抖,有些輕快的神色霎時斂了幹淨。

許知謹上前打招呼:“裴表哥、鄒三哥,你們也是這麽早就來了?”

裴霁回自然懶得回話,鄒寓自覺上前,捏着那不知什麽時候破了的竹扇,潇灑的扇了兩下:“倒不是,是正好聽香雲寺主持回來了,這不正巧來瞧瞧?”

顧清宜見過鄒寓,太傅府三公子,鄒寓膚白俊美桃花面,打扮卻清淡恣意,自成氣質。重要的是,他的小姑是當朝皇後,也是裴霁回摯友,所以即便沒有考取功名,也無一官半職,多的是人巴結他。

鄒寓話音一頓,将視線放在與許知謹站在一處的女子,兩人之間隔着兩步的距離,但方才看許二說說笑笑的模樣,這就是顧闌的女兒了吧?往日遠遠一見,今兒倒是湊近瞧了,竟是難得一見的冷美人。

往日鄒寓風流潇灑的模樣,定會借着機會同姑娘家打個招呼,但今早霁之的話在前,鄒寓真是怕被誤會,只當做沒瞧見,只與許二寒暄說話。

顧清宜的注意力微微的放在鄒寓身上就移開了,倒是餘光一直注意他身側的裴霁回,無他,存在感太強了。

即便是許知謹,敢與鄒寓打趣兩聲,遇到裴霁回也只敢規規矩矩的叫聲表哥後退到一邊。

今日他衣着淺淡,但看那官員獨屬的刺繡,就知下值沒多久,穿着上值常服的他要比那些世家公子的服飾更加利索淩厲,看着更加威嚴些。

就在這時,階上的男子像是不耐煩她的悄聲打量,擡眼看過來,直直的對上顧清宜那水眸,眼神犀利,卻在看見她一顫之後,緩和的移開了目光。

适時,階前又來了一男一女兩人,侍衛打扮,顧清宜看向來人,其中一人她認識,是時常跟着裴霁回的幸樛,另外一位女子瞧着二九年華,黑發束起高高的馬尾,英氣飒爽。

鄒寓看見幸栖,同許知謹說話間看了眼身側的裴霁回,笑了兩聲向幸栖介紹:“幸栖姑娘,真是許久不見,對了,這是許二公子,這位姑娘,是顧姑娘。”

幸栖紅唇抿了抿,依次見禮,輪到顧清宜時,多看了眼她,沒人注意到。

階前這平淡的相遇很快就被顧清宜抛在了腦後,沒想到,會這麽快再次見到幸栖。

夜色降臨,山谷間濕氣重,後山還有飛洩九天的瀑布,密林消了瀑布的湍急聲,可消不了山間的冷氣。

半秋去找小師傅要了些炭火,取暖之餘又能驅驅潮氣。

“表妹......你歇下了麽?”裴汐的聲音隔着門扉傳來。

“四表姐?尚未。”說話間,半秋上前開了門,顧清宜站起來,面上的笑意卻一頓,“幸栖姑娘?”

“表妹,這麽晚了,叨擾了。”

裴汐面色也有些古怪,但還是将幸栖帶進來,顧清宜的耳朵向來敏銳,她的注意力放在了幸栖的腳下,腳步聲非常輕淺,即便是幸樛她都能聽見清晰的腳步聲,這女子武藝竟比幸樛還高?

裴汐這時介紹道:“這是幸栖姑娘,表妹甚少出來自然沒見過,幸栖姑娘時常在衙署當值,辦事向來利落。”

顧清宜點點頭,掩下疑慮:“幸栖姑娘,有禮了。”

“不敢當,屬下為大人辦事,這幾日就負責三位姑娘安危。”

“這......”顧清宜不解。

“哎,是這樣,我與五妹妹帶的東西多,只有你這隔間還空着,表妹可能讓幸栖姑娘歇在你隔間?”

顧清宜眸色很深,不知道在想什麽,看向幸栖客氣道:“自然是可以的,幸栖姑娘武藝高強,能宿在我隔間,我反而求之不得呢。”

幸栖紅唇微微勾了勾,便拱手告辭了,好像真是單純的奉命行事,過來保護幾人一樣。

見幸栖走了,裴汐也出身要告辭,顧清宜卻叫住她:“方才見表姐風程仆仆的回來,竟是有什麽要事,要到天色擦黑?”

裴汐擺擺手:“不過是大哥今日過來,将我喚過去罷了。”

顧清宜留人:“正巧我這小爐上煮了些安神茶,表姐可要與我飲一杯,晚上也好歇息。”

“也好。”她這裏燃了炭火,熱茶也咕嘟咕嘟的沸起來,瞧着很容易讓人松懈在她這裏歇一歇。

顧清宜手指修長,拿着暗棕的陶燒杯倒茶也賞心悅目,裴汐正看着這瓷白的細指倒茶,就聽見主人溫涼的聲音有些随意開口道:“先前......倒是從未見這幸栖姑娘,竟是表姐也要尊稱她。”

對渚白居的林水,裴汐都會直呼其名。

顧清宜有一種天賦,她的神色好像對什麽都不上心,即便現在有意打聽,也好似只是她偶爾挑起的話題,讓人絲毫不多想。

“那自然了,林水哪能與幸栖相較?”裴汐接過顧清宜遞來的茶水,太燙了,緩緩吹了一口,問她:“表妹認識幸樛罷?”

顧清宜清淩淩的眸光看向裴汐,此時裴汐像是被規矩束縛久了,想找人說些閑話夜談。

她點點頭:“見過,倒是不怎麽熟悉。”

裴汐一笑:“幸家三兄妹,那可是宣陽帝那時候的幸将軍家的後人,但幸将軍蒙冤而死,就再也沒有後人入朝了,當年大哥年少遇到流民裏的幸家三兄妹出手相助,如今才跟着大哥侍奉在側。”

顧清宜心下微微訝異,她以前被保護得好,後來又緬念親人,朝堂之事倒是第一次聽說。

“幸家三兄妹裏,幸樛是大哥近侍,時常跟在身側,幸橋則是呆在前院,這幸栖姑娘,負責協助衙署事宜。

大宣女子亦可從官,當初春和長公主還在戶部任職,這幸栖姑娘跟在大哥身邊掌實權,若是有官職都快到副監史了,自然比後院伺候的林水要強百倍。”

聽着裴汐解釋,顧清宜眼神微凝,原先都覺得不過尋常近侍,只是好奇罷了,如今聽完裴汐的話,卻讓顧清宜心裏有說不出的怪異。

如此得力,武功高強的女子,得閑來了無齋做保護她們這種瑣事?

顧清宜往小爐裏加了些炭火,火星微濺,不知是她多疑還是真有什麽迷霧。

“原來竟是這般了不得的來頭,往年我并未來浴佛節,倒是不知幸栖姑娘往年也過來保護姑娘們麽?”

裴汐否認:“自然不是,今兒哥哥也不知怎的,竟将我喚了過去,讓幸栖跟我過來,我”

“篤篤——”敲門聲打斷了裴汐的話。

半冬打開房門,眼底訝異:“幸栖姑娘,可是有什麽要事?”

顧清宜和裴汐紛紛看向門口,門口的幸栖卸下了腰間的軟鞭和匕首,高出半冬半個頭,英氣又有氣勢。

“四姑娘、表姑娘,叨擾了,屬下方才想起大人的囑咐,特地來尋四姑娘。”

裴汐反應過來,連忙放下茶盞:“瞧我,喝茶喝忘了,幸栖姑娘稍等,我這就來。”

裴汐同顧清宜告辭,顧清宜輕聲道:“天色已黑,四表姐小心看路。”

說完,她看向幸栖,對方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沒對她有多餘的神色,而後帶着裴汐轉身走了。

顧清宜看着二人的背影,心下自嘲道,瞧她自己,倒是愛疑神疑鬼.....

大開的支窗裏灌進涼風,離了炭火倒是有些冷,丫鬟不在,顧清宜上前,打算将支窗放下,卻聽見了幸栖毫無波瀾的聲音順着風傳來:“......過幾日的浴佛節廟會要格外的注意,倒時屬下會貼身跟着幾位姑娘,保護好姑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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