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下殺手

下殺手

宴席上,酒歡人樂,琴瑟悠揚。

顧清宜落座後,被裴汐輕輕的拉了拉衣袖:“你這是去哪兒了?怎麽半天不見你人影,竟連宮裏的戲班都錯過了。”

顧清宜解釋:“方才路上有些頭暈,許是今日空腹吃了酒,就在外面花園坐着歇了歇。”

裴汐有些關心:“那現在可好些了?”

“已經無礙了,勞表姐挂心。”

“你要是不舒服早說便是,我就跟着你一起了,雖說唱的有趣,但王家那幾個姑娘,實在是......”

她眸光一閃:“方才,發生何事了?”

裴汐接着道:“那王家姑娘自來都是眼高手低的,學了一年多的馬術,方才唱戲就撺掇着春和長公主來個賽馬比試,我哪會啊?怕是......”

話音還沒落,外面就傳來一個整肅的禀報聲:“禀長公主,看臺已經收拾出來了。”

顧清宜的目光看向正位坐着的長公主,春和長公主笑着對衆人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移步罷,對了,順便也去知會那些公子少爺,一道過去。”

顧清宜移開眼,輕嘆一聲,上京的宴飲就是這樣,女子十雅,君子六藝,都要挨個展示,更像變相的說媒,讓這些世家夫人瞧瞧各家姑娘和公子的模樣文采。

到底是上柱國将軍府,跑馬場甚至比京郊的馬場還要大,正是夏日,草地綠油油一片,看臺的模樣像是回廊和小亭的結合,就馬場的東側,倚着圍欄能将馬場大半的場景盡收眼底。

烏泱泱的許多世家公子姑娘齊聚一起,最前面的王妙語上前挽住裴顏春的手臂:“表姑,将軍府上的馬匹可健碩?雖比試,可別傷了人。”

裴顏春身側的五溪輕笑一身:“妙語姑娘放心,咱們将軍府的馬匹啊,都跟軍營裏訓出來的一樣,不會輕易受到什麽驚吓。”

王妙語回頭看,有些要比試的世家姑娘已經選了馬匹,也趕忙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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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汐和顧清宜站在最後側,裴汐側頭問:“我記得你說過你會騎馬,可要過去跟他們一起去玩玩?”

顧清宜輕輕搖搖頭:“我騎術不精,何苦湊上前去讓人打臉。”

幾步外的王妙語聽見這話,唇角一勾,模樣有些跋扈的上前:“顧清宜,你跟我一起比試,你若贏了我,我就跟你道歉。”

她指的是先前那一樁口舌之争。

顧清宜擡眼,軟綿綿無所謂的話卻讓王妙語氣急:“王姑娘,我并未将那事記挂在心,因此比試就不必了。”

“不行!你——”

“自然不行!”一聲少年的聲音掩蓋了王妙語尚未出口的話。

他的聲音突兀,讓靠近兩人周圍的公子姑娘都看了過來,顧清宜看過去,只見來人看着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身量比女子高些,唇色殷紅,膚色卻很白,有些過分沖擊稱得人似女子一般陰柔。

裴汐眼神一暗,低聲提醒:“這是信王世子。”

顧清宜瞳孔微縮,難怪她還說聲音熟悉,難道她方才......不,方才行事隐蔽,又是裴霁回帶她出來的,不可能被發現。

裴屏玉将目光放在她手上攥着的蓮色絹帕上,與他袖口中的一模一樣,裴屏玉笑了,目光死死盯住顧清宜,模樣好看,可惜喽。

一個不受寵的王府世子,她們王家自來看不上,王妙語斜睨了一眼:“你是什麽意思,我邀請顧姑娘比試,與你有何幹系?”

瞧着王妙語仰臉蔑視的模樣,裴屏玉冷笑一聲:“哦,王二姑娘,我的是以是我相與顧姑娘比試,你不說我都忘了,方才我瞧見令兄領着個許府丫鬟去了假山那邊,啧啧,你猜怎麽着,當真是世風日下......”

“這......”這話一出,讓周圍的姑娘都有些羞窘,顧清宜适時的做了些回避的動作,好似不知情,只覺裴屏玉的話不堪入目一般。

王妙語耳根氣紅:“你!你放肆!”

見王妙語氣得跑開,裴屏玉撇撇嘴,再次看向顧清宜時,手腕微動,絹絲制的絹帕順着動作微微滑下。

始終留意裴屏玉的顧清宜眼神一凜,那蓮色的絹帕,她再熟悉不過,與她手上的一模一樣,裴屏玉動作很快,只讓顧清宜瞥見一角,就立馬收起,衆人注意力都在王妙語身上,無人察覺。

這絹帕之所以一模一樣,還是因上次廟會她去追齡安時掉落的,後來繡了一模一樣一塊兒,顧清宜冷靜的水眸看向面前笑着的裴屏玉,對方揚了揚眉,與漆黑眼神相對的,是玩世不恭笑容。

他再問:“顧姑娘出生安州之地,接連十年安州兵強馬壯的,定是耳濡目染不少,可否讓我讨教讨教?”

裴汐緊張的拉了拉顧清宜的廣袖,想讓她拒絕,這裴屏玉雖說也是裴家人,但自小就吓人得緊。

不等顧清宜回答,最前面聽見混亂的裴顏春派身側的嬷嬷五溪過來,正巧聽見顧清宜不卑不亢的回話:“在家中确實學了些騎術,但以我之力自然不能跟世子比,世子若覺勝之不武有意思,那我願意一試。”

裴屏玉沒給她反悔的機會:“那就說好了,顧姑娘可別覺得我欺負姑娘,不止你我,連鎮北将軍家的長女和幾位将軍的女兒也一起呢。”

知曉有好些姑娘一起,顧清宜心下稍定,但目光還留意在裴屏玉的袖口上。

她得拿回她的絹帕,姑娘家的絹帕在另一個男子袖裏,屬實難聽。她現在好歹是有婚約之人,豈能讓人留住了話柄。

五溪跺腳,叫住跟上來的丫鬟:“二郎呢?跑哪去了?”

丫鬟忙回話:“奴婢方才聽鄒家三公子要去前院看新得的字畫,讓二公子領他過去,許是還沒過來呢。”

“哎!”五溪嘆氣,公主有意解婚,但現在還是她許家名義上的未婚妻呢,只好做主讓人去尋許知謹。

這邊的動靜引起了不少注意,顧清宜走進馬廄,迎面看見了臉上挂着笑意的裴屏玉,他牽着高馬:“顧姑娘,等下定要盡全力啊。”

顧清宜面色平靜:“絹帕,還我。”

“什麽?”

“世子拿着姑娘家的絹帕,不覺不妥嗎?這帕子我自浴佛節廟會的時候丢失,就沒再見過,世子撿到了之後物歸原主,我自心懷感激,何苦這般以此作為挾持?”

裴屏玉眯了眯眼睛,審視的眼神掃過她,倒真是臉不紅心不跳,他桀然一笑:“顧姑娘,你猜,我是在哪兒撿到的?”

他接着道:“......假山啊。”

顧清宜心下一顫,面色越發平靜,要不是手上攥着塊絹帕,她都以為是她自己在假山不小心丢失的了,“不管世子信不信,我方才并未去過假山,更不知道我廟會丢失的絹帕怎麽會在那裏出現,況且......”

顧清宜聲音漸冷:“我聽說那假山處多是侍衛丫鬟偷情,我好歹也是訂了婚的姑娘,去那裏做什麽?世子若是查清還請知會我一聲,我也想知曉,究竟是誰大費周章的陷害我。”

裴屏玉看着她的眼睛,沒瞧出什麽異樣,她神色冷靜之餘,還有些憤懑,好像當真被人陷害一樣。

“所以,世子可以将絹帕還給我了嗎?姑娘家的東西,世子戴在身上不大好罷?”

眼前的女子伸出手來讨要,盈盈如蔥根般水嫩白皙,可惜裴屏玉不是什麽憐香惜玉之人,他攤了攤手:“還你?可以是可以,本世子甚至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贏了我。”

說完,揚長而去。

半秋連忙上前扶住人:“姑娘,我們......”

“讓我想想。”顧清宜眼底泛起霜寒。

方才是誰知道她去了假山那處?她第一反應是裴霁回,但想起那暗門,若他真想讓她發現,就不會救她了,那是誰?

王妙語、許知書、許知善......還有汐表姐,都是知道她沒去戲臺的,可也不僅僅是她們。越想越讓顧清宜脊背發涼,這些姑娘面上都是與她懂禮客氣的,她一個素來不怎麽出現在宴飲上,沒靠山的表姑娘,值得誰做局?

“等下出去,你去幫我打探打探,王妙語和許知善去哪了,尤其問問她們丫鬟的行徑,隐蔽些。”

“奴婢知道。”

“清宜表妹!”身後響起一聲熟悉的朗朗少年的聲音。

顧清宜回頭看,是一身天青色圓領袍的許知謹,他面上先是欣喜,而後轉為擔憂。

許知謹走上前:“清宜表妹,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就要與信王家那小子比試了?”

作為長公主的嫡子,顯然沒有将裴屏玉的挑釁放在心上。

“信王世子說要與武将之女比試比試,不是什麽大事。”顧清宜淡笑出聲。

許知謹放心的頭:“那就好。”他想起什麽,有些猶疑道:“清宜,我聽說了先前在廳中之事,母親向來是口直心快,喜怒随心,但她向來心軟疼愛小輩,肯定沒有別的意思,心底也是喜歡你的,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顧清宜腦海裏還在想着絹帕之事,企圖從哪裏回想起蛛絲馬跡,因此聽許知謹的話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也只應和的點點頭:“我知曉的。”

“那就好,那就好,先前還以為你往心裏去了。”許知謹笑着撓撓頭,眼神卻漸漸的放在身前的少女身上。

衣裳一如既往的淺淡,他卻感覺好像看不夠似兒的。

馬場人聲鼎沸,将軍府的丫鬟們依次端着果蔬上前,擱在各家夫人姑娘面前的小桌上,衆人的座位都面向着馬場,春和長公主氣定神閑的拿起一塊甜瓜,神色卻一頓。

“五溪,那是?”她招了招手,出聲問道。

五溪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可不是一身廣袖,衣袂飄飄的顧姑娘?

“回公主,先前奴婢聽說顧姑娘要與信王世子一起比試。”

裴顏春還沒說話,她身側的吏部侍郎夫人元王氏就笑着開口:“竟是顧姑娘,我還說那神仙般出塵的氣質熟悉呢,倒真是個有心的孩子,知道長公主喜歡這些賽馬武比,這是在讨長公主歡心呢。”

這話一說,裴顏春面上的閑适散了些,只微微扯了扯嘴皮,牽強的笑笑,沒有回話。

吏部侍郎夫人覺得奇怪,扭頭看向春和長公主另一側的郡王妃:“還是郡王妃教導有方,四姑娘繡工出挑就算了,就連外甥女的騎術也拿得出手。”

“呵呵......過譽了。”李娥捏着帕子一笑,這元王氏是不是忘了,顧清宜才來上京幾年,她哪有教導?

“呃......”無意冷了場,元王氏一愣,身側的元安枝察覺尴尬的扯了扯母親,讓她快別說了。

臺下草場上站滿了許多公子姑娘,那些矮小一點的馬兒都被牽走了,顧清宜面色如常的牽了匹比男子的馬兒還高出許多的健馬出來時,看得她身側那些世家姑娘一愣一愣的。

不等幾位姑娘開口關心兩句,這顧家姑娘轉身握着馬鞍,利落的翻身上馬,她今日穿了廣袖,即便現在要比賽了也沒束袖,衣袂翻飛,不同于外貌的飒爽英姿看得幾位姑娘又是一愣。

将軍府的侍衛長負責搖旗,剛想開口,卻見信王世子的近侍走了過來,貼在他耳邊耳語幾句。

始終留意裴屏玉的顧清宜自然注意到了,明明高不出她多少的小少年,卻總讓她有狠厲之感,也許.....也有心虛的緣故,畢竟她是當真偷聽了。

只見裴屏玉突然展齒一笑,看向她的神色有些陰狠,又有不懷好意的......歉意?

顧清宜不解,心底卻有些不好的預感。

不等她多想,那侍衛長已經擡起旗幟,讓衆人準備,顧清宜顧不得其他,只捏緊了缰繩,看向前方。

旗幟一落!數匹馬匹如利劍一般沖了出去,看臺上的人有些都緊張的站了起來,不消幾息的時間,策馬的前後已經分明,于是衆人将目光放在最前面的人身上。

一看不得了,當真是吓了一跳,這顧家姑娘,騎術竟這麽好啊......

男子也不僅只有信王世子,還有幾家未成年的小公子也跟着一起呢,都被最前面的一匹棕馬甩在了背後。

顧清宜還沒換騎裝,穿着姑娘家的衣裙,但正是如此,反而将那女子的柔弱和飒爽一并結合了,遠看絲羅絹帶飄舞,绡紗衣裙随風飛舞回旋,看得圍觀的人心下都一震,這顧家獨女,今兒才算被人記在心上了。

不等片刻,馬場上局勢變了變,裴屏玉已經緊緊跟上,看得衆人越發抓心。

但馬場的氣氛可不一樣,兩人将衆人甩在身後,沒人聽得見他們的話,裴屏玉也肆無忌憚起來:“沒想到,你這馬術倒是不錯。”

顧清宜迎風喊着回話:“世子記得自己的話就好!”

前面要路過高高的草垛,繞開了就要回程,裴屏玉森冷一笑:“那得你有命贏我再說!”

話音未落,他接着草垛的掩飾,對着顧清宜的馬匹彈射一物件,電光火石之間,顧清宜的馬兒吃痛嘶鳴!

馬匹前蹄揚起之際,顧清宜耳邊響起裴屏玉惡意滿滿的聲音:“馬蹄之下,別死的太難看!”

“哎!”

“怎麽回事?快些讓人去看看!”伴着臺上姑娘夫人的驚呼,裴顏春起身斥道。

馬兒本就高大,如今倒像是要将顧清宜摔下去才罷休一般。

顧清宜嘴唇發白,顯然吓得不輕,腦海卻越發冷靜,想着父親教授的馭馬之術,要比馬兒更狠!她高聲呵斥一聲,用力擺着缰繩。

又是瞬息之間,看臺上的衆人瞧見那顧家姑娘竟還不怕死一般狠厲地甩着缰繩馭馬,且還真叫她管下來了,發狂的馬兒比方才還迅速的往前跑,急速異常,看得衆人也跟着驚怕。

顧清宜眸光發冷,看着前面那少年的身影,一甩馬鞭,輕巧的越了過去,目不斜視的模樣足夠讓人氣急敗壞。

“好!!”看臺上的衆人不自覺叫好,真是看得驚心動魄,這顧家姑娘實在了得,別人吓得花容失色,她卻能狠下心來馭得住烈馬!

身下的馬兒速度逐漸慢了下來,顧清宜估計,它應該是沒事了。

眨眼間,她駕馬跨過終點。“籲——”安靜下來的馬匹安順的逐漸停下。

顧清宜還未下馬,始終站在一邊等着的許知謹上前,神色激動,仰着臉看向馬匹上的女子,眼底第一次出現了一些欣賞之意:“清宜!你沒事罷,方才瞧得我心驚膽顫,這是怎麽了?”

身後響起漸近的馬蹄聲,顧清宜吹了風,嗓子發幹的回道:“沒事。”

說完她轉身回看跟上來的裴屏玉,微微一笑,是從未有過的冷寒微啞:“信王世子,多謝照顧,承讓了。”

裴屏玉沒事人一樣無辜:“顧姑娘客氣了。”

語中的深意,只有二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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