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訪客

訪客

翌日,辰時。

顧清宜坐在渚白居的小亭中,亭外的幾叢天竺葵今日終于開了花苞,紫色的花苞在一衆粉黃中有些出挑,她自來愛侍弄花草,不免被吸引了目光。

直到一道身影映入眼簾,她蹲着的動作一愣,順着那繡了文鳐的官服看上去,裴霁回略帶調侃的眼光凝視着她,顧清宜一愣,掩飾一般放下了扒着花草的手。

“表妹若是稀罕,讓人掘兩叢去你院裏養着,不用沒過多會兒就來扒着瞧一瞧。”

顧清宜輕咳一聲:“坐在這涼亭中,難免腰酸背疼,大表哥使喚人,不是使喚騾子,既然腰酸了,總得讓人蹲着歇一歇。”

“伶牙俐齒。”不過她向來安靜坐着抄書,存在感極低,裴霁回尚能容忍與她同處一室,是以道:“帶着書冊進來罷。”

顧清宜一愣,這是.....讓她進去書房抄書?沒道理讓自己受苦,顧清宜回了小亭拿上書冊,跟在裴霁回身後的幸樛連忙上前幫她拿上紙硯。

裴霁回的書房她匆匆來過兩次,三足的梅子青香爐裏燃着消溽暑的春信冷香,雪裏冷香的氣味與主人很相近。正中長闊的案幾是裴霁回常用的,她環視了一圈,就只有右側那擺滿書的兩人高書架邊上有張小案幾,果不其然,下一瞬裴霁回就指了指那處,讓顧清宜去那坐着。

她看向男子,腳下有些躊躇猶豫,才踏進來她就後悔了,這書房瞧着也是人來人往,寬敞得很,但屬于男子的氣息太明顯了,好聞的冷香環繞着,好像侵入了他特有的地盤和空間。

門扉處傳來叩門聲,幸栖面色古怪走了進來,禀報道:“大人,那......六姑娘來了,說是有要事要求見大人,現在被林水堵在外面。”

裴汝?聽到這話,顧清宜也顧不得其他,擡眼看向門口的幸栖,又看向坐回案桌邊上的男子。

只見裴霁回好像早料到一般,氣定神閑,不緊不慢的吩咐:“讓她進來。”

想來應該是家事,她在這裏旁聽也多有不便,顧清宜起身:“既是六姑娘來了,應該是有什麽要緊事,我還是先回小亭子......”

“不必。”裴霁回沒擡眼,出聲回道。

伴随而來的,是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幸栖的腳步聲都是沉穩規律的,另一道輕細窸窣的腳步,應該是沒怎麽受過世家禮儀訓練的裴汝傳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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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宜退回了一側,看向跟着幸栖進來的裴汝,郡王府的繡娘手腳伶俐,她才來一日,就已經将衣裳趕制出來了,裴汝穿着鵝黃色的绡紗裙,相貌在那,學好了規矩,也跟自小錦繡堆長大的世家姑娘一樣。

裴汝看見案後翻冊子的男子,眼神有些怯懦,早些年在外面,就聽說了裴家這位人物,郡王府表面上是郡王當家,實際上做主的還是這位裴家大公子,她的大哥。

“見過大哥,見過顧表姐。”裴汝斂了神色見禮,顧清宜看她手指微顫,心下倒是奇了,旁人怕裴霁回,恨不得躲着,怎麽這六姑娘才來的第二日就敢來尋裴霁回了。

好像過了良久,裴霁回還沒有擡眼,亦如昨日在松柏院一般,好像不屑于瞧上她和母親一眼,可即便如此傲慢孤高,她的父親、郡王府的郡王也不敢說什麽,反而還躲着些裴霁回。

就在裴汝有些堅持不住時,右側一聲清冷好聽的女子聲音傳來:“六姑娘快些請起。”

眨眼間出聲的少女已經上前,擡手虛虛将她扶起,廣袖的衣擺蕩出飄逸的弧度。

案桌後的裴霁回将顧清宜這好心的動作收入眼底,心裏輕嗤,銳利如鋒的眼神直直的看向身形過分瘦削的裴汝:“你既來尋我,想來是要坦白了?”

顧清宜攙着人的指間一頓,緩緩地收回了手。裴汝心思全在氣勢迫人的男子身上,沒留意顧清宜這微小的動作。

裴汝有些顧忌的看了眼顧清宜,有些拿捏不準這外來的表姑娘在這裏的地位,接下來她要說的話該不該讓她回避。

裴霁回好像不耐了,冷聲吐字:“說罷。”

裴汝咬唇,突然跪地道:“求都護大人庇護,我與母親二人當真全然不知情,也并未做什麽損害郡王府之事。”

她好像很害怕,聲音都有些發顫。

顧清宜收斂了眼底疑惑,看向案後的男子,裴霁回骨節分明手指捏着書冊,姿态不緊不慢的審視着屋中跪着的裴汝,周身是嫡長子的矜貴和身居高位的沉穩帷幄。

“兩月前,你與潭雙在慶吳州的平民巷,之後好像一夜之間發了橫財,置辦了許多衣裳首飾,還雇了馬車來上京千裏認親,來了上京,你每三日都去上街邊的蜜餞鋪......”

聽着裴霁回說着裴汝母女的異常之處,別說裴汝,即便是旁聽的顧清宜都忍不住脊背一寒。自二月至今的行蹤,好像只要他想查,沒有尋不到的,這麽說,那日廟會為什麽讓幸栖跟着她,之後她與齡安相見,也是裴霁回故意讓她見到的?

顧清宜不可避免的胡思亂想起來。

底下的裴汝明顯慌了神:“我.....”

她穩下思緒:“母親性子軟做不了工,我自十歲起就幫着鄰居做工幹雜事,兩月前我回家時,母親突然說她可以帶着我尋我生身父親了,之後我們便一路來了上京,直到我們去了別院,一位外商商人來尋我們母女,告訴了我們郡王府主母心狠手辣,容不下我們,只要我們聽他的話,就能讓我們母女安穩無憂。再後來,就是大哥帶着兵衛來別院給我們錢財要将我們使回慶吳州,因此我也對那人的話深信不疑,這才聽從那人的話與母親一起鬧着進府。”

顧清宜問:“那人讓你來郡王府做什麽?”

裴汝神色古怪一瞬:“那人,讓我盯緊表姑娘。這,我确實不知目的是什麽,但我既然已經入了郡王府,已是郡王府的家人,自然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幫着外人坑害郡王府上的人,這才向大哥哥坦白,可又怕那人報複......”

顧清宜指間捏着絹帕,眼神也跟着審視一般的看向裴汝,怎麽聽來都覺得牽強呢,是誰要留意她的動向,即便是她要探查父親的案子,可也過了三年了,也沒這麽大的影響吧,還是說,生怕她做什麽?

直到人走了,書房又恢複了靜谧,顧清宜看向裴霁回,斟酌語氣:“大表哥,這六姑娘所說,可是當真?”

裴霁回沒有回答她,反而看向顧清宜:“那日廟會你遇到的安州舊部,有幾分可信?”

“什麽?”顧清宜一驚,雙眸帶着戒備看向裴霁回。

這幾日說着合作,可顧清宜并未跟他說過齡安之事,果然,當真什麽事也瞞不住他麽?

“顧表妹好像忘了我的身份,我身為都護,管轄藩州是我的責任,既然安州百裏線關一案有存疑,避免有心人在其中利用,即便是你,裴某也要調查清楚,我辦事從不容許半分差池。”

顧清宜看向他深邃的眼眸,心下心思百轉,最後如實道:“齡安與我自幼長大,年齡相仿,他是歷經身死才尋到我,自然是我除了貼身丫鬟之外,最信得過的人。”

裴霁回哂笑,許是敏銳的直覺或是其他,不免斟酌質疑她這“最信得過”幾字。

但他這成算在心的模樣,不免讓顧清宜多了幾絲惱意,他這是在質疑父親的舊部。

知曉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顧清宜只暗惱的移開眼,聲音恢複了往日的疏離:“大表哥既然什麽都能查到,那六姑娘所說的可是真的,與她接洽的是何人?若果真像她所說是為了盯着我,誘我入局,那這外地商人的背後之人,定是與百裏線關一案有關。”

裴霁回看着她冷靜沉着的模樣,方才還有幾絲愠惱呢,如今又神色如常了,到是個憋得住的。

他“嗯”了一聲,只道:“這商人是旁人假扮的胡人,背後之人小心謹慎,所用的胡商公驗是前些時候失蹤胡人的,這條線也斷了。”

他說的随意,顧清宜心裏卻有了其他計較,就像裴霁回所說,百裏線關一案發生了三年了,齡安在最近才将父親失蹤的隐情帶回來,裴霁回身為都護,是該有權責調查清楚,她......好像也該對裴霁回多一些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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