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鋒芒初露
鋒芒初露
李娥輕輕的抿了一口茶, 氣定神閑一般問停下來的文姑:“念完了?”
文姑回話:“回郡王妃,這些就是今年各院的私賬,其中超過一百兩的, 就只有溪萸閣的黃嬷嬷。”
李娥偏偏頭, 看向一邊跪着發抖的黃嬷嬷:“啧,我記得若是超過一百兩, 是可以報官貶籍的吧?”
顧清宜看着李娥的側臉, 一瞬間有些重影, 當真是母子, 這冷然嚴肅的神色,倒真是有些像。
黃嬷嬷痛哭:“郡王妃饒命!老奴, 老奴當真是一時鬼迷心竅, 這才、這才貪了姑娘的錢財, 老奴知罪......求郡王妃千萬網開一面, 饒命啊......”
李娥神色不為所動, 她這外甥女都求到汐兒面前了, 她做姨母的, 是該好好懲治一二, 她眼裏容不得沙子, 雖然不親近顧清宜, 但主子就是主子, 也容不得下人越俎代庖看她的臉色薄待一位主子姑娘。
她擡擡手, 不顧黃嬷嬷求饒, 方要開口,身側清淩淩好聽的嗓音突然開口:“姨母, 清宜冒犯,想求姨母網開一面。”
這下不單是李娥一怔, 就是身後的裴汐等人都有些沒反應過來,李娥轉瞬就明白顧清宜的心思,心下暗嘆她聰明,她道:“是你院子裏的下人,從安州帶來的身契也在你手上,是該你處置。”
黃嬷嬷反應過來,連忙跪着膝行上前拽住顧清宜的裙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道:“姑娘!老奴知錯了,姑娘就念在老奴在來上京的途中一路的照拂罷,老奴一把老骨頭,若是去了貶籍去服苦役,定是熬不住啊!”
顧清宜面上猶豫心軟的模樣,眼底卻是一片清明:“......姨母,清宜今日去了黃嬷嬷兒子的鋪面上看了眼,确實是急需錢財周轉,事出有因,黃嬷嬷年紀大了,送官無異于将她往死路上逼,不如就打了板子以示懲戒,趕出府去吧。”
郡王妃擱下手上的茶盞:“既是你安州帶來的,你想怎麽處置都是你自個兒做主。”她眼神一轉,冷冷的看向腳邊跪着的黃嬷嬷:“今兒是你家姑娘手軟,饒你一條賤命,等下自個兒去前院領十個板子,收拾收拾滾出郡王府。”
“你們這些管事,也別以為貪的不多,就沒什麽懲處,今兒這名單上的,凡是念到名字的,都給我按照府上的規矩,領十個板子去!”
她話音一頓,看了眼身側的顧清宜,語氣軟了兩分:“今兒雖說是因表姑娘而起,但你們往日這些觸了規矩的小事,我都看在眼裏,今兒順帶給你懲戒,即便是郡王府的家生子又如何?凡是我當家一日,都得按照我的規矩!”
顧清宜眼底劃過幾絲訝異,最開始姨母分明是要将懲戒的由頭按在她頭上,怎麽會突然給她解釋了?不過這是好事,否則她一個表姑娘,今日之後要惹起一衆下人的埋怨了。
院子跪了一地的應聲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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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妃卻将目光轉向身側站着的一府女眷:
“今日之事你們也瞧見了,誰人也做不到奸不容細。既如此,今日我就新說個管家的規矩,各院的姑娘公子,包括姨娘,除去打賞、賞賜、親自采買等,其餘花銷均計入賬簿,每月交由查賬先生審核。今日有了這樣的兆頭,咱們府上就要做到防微杜漸,遏漸防萌。諸位可有異議?”
李娥眉梢一挑,平靜卻有讓人無法拒絕的氣勢。
“這.....”最先出聲的是才到府上沒幾日的雙姨娘,她皺着眉頭,神色是不大贊成的模樣:
“異議倒是談不上,就是這私賬自來都是過自己的金庫,也沒用到府上的中公,如此,豈不是我們每日花些什麽,郡王妃都知道了?”
她的語氣裏能聽出些防備。
李娥抿唇笑笑,神色有些輕諷,不等她開口,另一聲嗤笑先出聲:
“雙姨娘當真是被郡王寵壞了,沒聽懂就敢頂撞當家主母,既然是交由賬房先生核查錢目,那自然郡王妃院裏的私賬也要送過去,在賬房先生那誰也不能輕易的拿看,都除去了打賞賞賜和自個兒采買的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私下有些什麽往來理不清的錢財呢。”
潭姨娘扶着發鬓,眼神輕蔑的笑笑,嘴上更是不饒人。
雙姨娘就站在顧清宜的斜前方,她将目光放在雙姨娘的衣裙上,衣料倒是按照姨娘的規制,沒越了規矩。但她手上那只镂雕合歡的羊脂玉镯當真是品相極好,即便是她也少見,上次瞧見這品相的還是渚白居案桌上擺着的玉如意筆擱。
“你!”雙姨娘與潭姨娘自來不對付,在郡王和郡王妃面前她可以伏低做小,潭姨娘這幾日不分場合的對她多次羞辱,即便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氣。
她緊握着絹帕,上前方要敬回去,站在她身側的裴汝卻拉了拉她的手,讓雙姨娘瞬間冷靜了下來。
站在斜後方的顧清宜将兩人的動作盡收眼底,第一次見裴汝時,她穿着不合身的衣裙,還以為裴汝也不受雙姨娘的疼愛,倒是沒想到,雙姨娘還挺順着裴汝的。
李娥斜睨了一眼安靜下來的雙姨娘,拍板道:“既如此,從下月起,各院就起好交給賬房先生的賬本,每月送過去一次。矩不正,不可以為方;規不正,不可以為圓。無論下人或是主子,都得守好規矩,旁的讓人看了郡王府的笑話!”
話音一落,她眉眼掃了眼低頭看着唯唯諾諾的雙姨娘,那手上戴的,腰上挂的,都比她這郡王妃還要精貴,當真是不成體統!
這番審理立威之後,衆人出松柏院時天色已大黑了下來。
顧清宜帶着半秋往溪萸閣走去,湖光映着明月,夜色清幽的湖邊最為怡人,連暑熱也被湖風吹散了不少。
身側的半秋輕聲道:“方才奴婢見黃嬷嬷已經去前院領板子了,這頓板子下去,怕是她身子再硬朗,也要躺個十天半月才好了。”
“嗯。”顧清宜問半秋:“可知道我為何為黃嬷嬷求情?”
“知道。”半秋緊接着說:“奴婢知道,姑娘雖然面冷,但卻容易心軟,黃嬷嬷貪了錢財,但好歹也跟在身邊伺候了三年,也算全了這主仆情分。”
顧清宜笑笑,不置可否:“當初父親失蹤,母親病故,是黃嬷嬷主動攔下了陪同上京的事務,即便她是有所圖,也算有一段情誼。
再且,齡安之後還要在她兒子的布匹店呆着呢,讓她心存感激比心生怨怼要好。等會兒,就将她的身契還給她罷。”
半秋欣慰的笑笑:“姑娘當真是長大了,能考慮周全了。”
顧清宜笑意淺淺:“比起姨母,我要學得還多着呢。”
半秋顯然也想起方才松柏院之事:“今日之事明明是姑娘被府上的下人欺瞞,這三年下人看郡王妃不親近姑娘這個庶出的外甥女,漸漸的也跟着看人下菜碟兒,受了不少委屈。
今日怎麽也該首要追究府上的管事,竟先拿姑娘開刀,若是郡王妃之後沒有解釋,今日那些被罰的管事豈不是記恨上姑娘了?姑娘本就是寄人籬下的表親,謹小慎微,哪能招架得住這些捧高踩低的下人......”
“府上下人多是如此,有些年紀大的家生子,即便是姨母也不敢輕易開罪懲治,我這恰好給了個靶子契機了。”
“不敢懲戒?”半秋道:“奴婢不明白,郡王妃是府上主母,郡王不管事,自是說一不二,還有不敢的?”
顧清宜看得透徹:“再怎麽說一不二,也是嫁入裴家的女子,這些家生子下人裏有老祖宗先前的大丫鬟,有老王爺的近侍,誰又能一手遮天的随意處置。”
說到這,顧清宜一頓,好像還真有,裴霁回在府上的地位,才是正的說一不二,絕對的權勢。
顧清宜垂眸,今日姨母确實是好算計。
原以為将事情擴大,只是借機懲治管事下人,沒想到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者三者都兼具。
一來懲治了下人,二來為顧清宜懲處下人,能傳出她愛護外甥女的賢名,三來,最重要的是能接手各院的私賬,尤其掌控雙姨娘院裏的動向。
當初雙姨娘入府,李娥十分冷靜接納二人得了好名聲,怕是早就算好了雙姨娘母女怎麽也翻不出花浪,今兒她的目的就是接手雙姨娘院裏的賬務。
這邊顧清宜如何深思,松柏院自然不知道,裴霖章到了院中問安,還與李娥商議了行宮避暑之事。
他換了身天青的常服,稱得人十分随和:“母親瞧瞧,可有什麽遺漏的?”
李娥揉了揉太陽穴,伸手接過随行護衛冊子,掃了一眼,“今年多了幾人,這護衛你也加一些,主子的安危是大事。”
裴霖章問:“今年可是顧家表妹也要過去?”
“嗯,你顧家表妹除服了自然要去,對了,那六姑娘,還有連三公子也去罷,雖說秋闱在即,但他整日蒙在院中也不好,倒不如跟着去避暑行宮轉轉。
裴霖章點點頭,今年倒是多了三人。
李娥飲了口茶水潤喉:“你這些護衛物件确認了,給你四妹妹送過去,讓她看着些添置物件。”
裴霖章點點頭,起身要告辭,卻聽母親再次吩咐道:“對了,給清宜也送一份過去瞧瞧。”
他的眼底有幾絲驚訝,看母親疲憊的模樣,沒有再多問,規矩起身告辭了。
裴霖章走後,文姑上前為李娥按頭,她這偏頭疼也有幾年了,本是要好了,前幾日郡王發生了外室醜聞,又給氣出來了。
李娥舒緩了些,微微合上眼。
“郡王妃這是,要教表姑娘管家嗎?”
李娥睜眼:“今日瞧她算是可以調教的好料子。”
文姑奉承笑道:“能得郡王妃誇贊,也算是表姑娘的福氣。”
李娥輕笑一聲:“今日她若是懲治了那下人,即便占理,在外人眼中也是得理不饒人,不念舊情之人,反而她那樣還能得個好名聲,這心竅,倒是比汐兒還玲珑幾分。”
“她對下人恩威并施,這威是郡王府施的,恩是她自己施的,竟能懲處了黃嬷嬷,可又讓黃嬷嬷對她感恩戴德,倒真是什麽也不算漏。”
“往日奴婢瞧表姑娘性子寡淡,不喜歡說話接觸人,今兒倒也對她有些另眼相看,當然了,要是能得郡王妃調教,那才是更大的好事。”
李娥抿唇:“後日就讓她跟汐兒一起來松柏院,讓她們兩人準備府上去行宮的事宜,也算是磨煉了。”
文姑笑着稱是,心下卻多想了幾分,這表姑娘倒算是因禍得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