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管家

管家

翌日, 文姑親自來了溪萸閣。

顧清宜不明她的來意,還是當即就讓人備了茶水,這次文姑罕見的沒有推辭, 順着招呼坐在了一側的梨木靠背椅上, 她接過半冬遞來的茶水,面色和緩帶笑:“表姑娘, 奴婢過來是告訴姑娘一件喜事。”

她賣關子, 沒有說出來, 顧清宜問道:“喜事?不知是府上有什麽喜事?”

“不是府上的, 是姑娘的。這是郡王妃派奴婢送來的随行冊子,今日表姑娘先看着, 等明兒辰時跟着四姑娘一起, 來松柏院聽郡王妃安排。”文姑說話間, 她身後跟着的小丫鬟上前恭敬地遞了個冊子給顧清宜。

顧清宜接過, 裏面第一頁記得就是渚白居的用物:馬車有三, 棱玉蓋碗一對, 敞口梅花杯六只......

“......這是?”

文姑道:“這是府上各院管事丫鬟送來的名冊, 明兒表姑娘和四姑娘主要就核查各院的記錄和庫房支出的物件可有纰漏, 或者少了些什麽, 最後安排人裝好箱籠, 物件數目較多, 姑娘今日好好休息, 明兒在郡王妃面前, 細心些,多留神, 沒有壞處。”

最後算是她的提點,将來顧清宜和四姑娘去了将軍府, 雖說是長媳掌家,但表姑娘跟着四姑娘能幫襯一二也不錯。

顧清宜掩下眼底的驚訝:“我明白,多謝文姑前來知會,那我等下就去渚白居告個假,明兒一早就去松柏院聽姨母差遣。”

文姑拍了拍腦袋,才想起來表姑娘這些時日每日辰時都要去渚白居抄書:“大公子那邊若是不緊着要,就先告假幾日,你好生說說緣由,大公子雖說脾氣冷僻了些,想來也不會過多怪罪。”

顧清宜點點頭,心裏悄悄舒了一口氣,每日去當免費抄書苦力,她能躲幾日懶也不錯。

文姑是大管事,也忙得很,坐了片刻就離開了。

半冬将小幾上剩下的茶水收起來,忍不住道:“姑娘,郡王妃那邊是何意?竟然将姑娘也喚過去,向來不都是四姑娘忙活這些的嗎?”

顧清宜坐到妝奁前的束腰圓凳上,邊解着簪釵邊道:“姨母這是想要叫我管家,這才讓我明日也跟着上手學習。”

半冬面上一喜:“當真如此?那真是好事啊,郡王妃願意親近姑娘,讓姑娘跟着學,日後真要管家,也能得心應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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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喜上眉梢的模樣,顧清宜有些忍俊不禁,但轉念一想,心裏卻是喜憂參半。

姨母一身管家的本事确實好,她心底也分外感激姨母此舉,只是她如今心思在父親一案之上,少不得常常出府,管家之後,怕是時間也有不少限制。

正想着,屋外響起半春清脆的聲音:“姑娘,東罩房的黃嬷嬷醒了,說是要見姑娘一面。”

顧清宜神色如常:“知道了,讓她進來罷。”

黃嬷嬷一瘸一拐地被半春扶着進來時,看見顧清宜正坐在妝奁前梳發,因劇痛而發黃又發白的面上難掩愧色。

顧清宜目不斜視,看着銅鏡映出的人影一言不發,眨眼間,黃嬷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扯到傷口額角發了冷汗:“老奴......多謝姑娘求情,饒了老奴這條老命,”她袖口抹了一把淚:“是老奴一時鬼迷心竅,這才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姑娘菩薩心腸,老奴來日定會牢記在心,報答姑娘......”

顧清宜抿唇,神色冷然:“三年前,是嬷嬷跟着我來上京,這情誼我記挂在心,昨日為嬷嬷求情,是挂念我們的主仆之情。”話音一頓,半冬上前拿了個匣子,裏面放着黃嬷嬷的身契。

“如今嬷嬷也年邁了,按理說該為嬷嬷養老的,但嬷嬷知道我的性子,錯了便是錯了,咱們的情誼是該盡了,如今我也只有放嬷嬷自由。”顧清宜側身看向人,将手上拿着的簪子擱在了匣子裏,與賣身契一起遞給了底下要跪不穩的人。

黃嬷嬷鼻頭一酸,伸手顫巍巍的接過:“姑娘能寬恕老奴,放老奴自由,已經是菩薩心腸了,哪還敢奢望送去莊子養老......”

将她的悔過看在眼裏,顧清宜不再開口,心底如何打算誰人也知曉,她擺了擺手,讓半春将黃嬷嬷攙扶下去。

已經辰時三刻,顧清宜索性就讓人前去渚白居告個假,今日也不過去了,她踢了鞋,窩上小榻,拿着文姑送來的厚厚的冊子翻看。

郡王府可謂是如日中天,各種排場也分外講究,她記得去年去行宮将近去了兩個月才回上京,時間一長,這需要的人力物力就多了,許多物件庫房若是沒有或是過了時興,就得再次采買布置。

正看着,半夏将那花口盤盛的荔枝端了過來,擱在顧清宜身側:“姑娘,方才從冰鑒取出來的,對了姑娘,方才奴婢去了趟渚白居,先是碰到了林水姑娘,她并未讓奴婢進去,只說了大公子在接見外客,晚些時候她會跟大公子交代今日姑娘告假之事。”

顧清宜唔了一聲,翻了個身,沒有将這等小事放在心上。

昨夜齡安就佯裝生病在布匹鋪告了假,私下卻騎快馬回了安州,只怪當初她來得着急,若非齡安提醒,如今都不知爹爹書房裏還有暗格,只要能尋到當初的派令,順着查下去,定會有所發現。

今日難得清閑,閑下來不自覺的就用多了零嘴,攏共兩盤荔枝,賞了丫鬟們一份,她自己一人就用了一整盤,到了晚間的時候嗓子竟開始不舒服起來,顧清宜趕忙讓半夏泡了清熱的茶水,誰料第二日嗓子還是啞了。

這日天色蒙蒙亮,顧清宜就用了早膳,收拾妥當去松柏院問安,郡王妃将庫房的小厮丫鬟各自撥了些給顧清宜和裴汐,除了公庫用到的,還有各院自己的小庫。

郡王府的布局講求美學,按照春江湖依次對稱,溪萸閣所在的這一側的院落都是空置的客院,除了顧清宜的溪萸閣,有主子住的就只有裴霁回的渚白居,裴霖章的松泉苑。

李娥念在顧清宜第一次接手這些清點核對的事宜,讓她帶着人去了人少的溪萸閣這一側。

文酒辦事沉穩,帶着顧清宜來了離松柏院最近的松泉苑,她邊走邊道:“二公子的松泉苑伺候的人少,雖然二公子看着比大公子還好相處些,但在居所是最為喜靜的,除卻不進屋的粗使丫鬟小厮,這些年身邊就只有元槳一位近侍,等會兒人手不夠,咱們也要忙一些。”

說話間,已經看到了松泉苑的影子——

白牆黛瓦的洞門邊擺了些形狀特異的太湖石,足足有成人來高,太湖石邊防風的一面,還種了些芭蕉,葉大蔥綠,高大卻修剪得齊整。

正是辰時,日光透着芭蕉湖石的光影打在牆上,鵝卵小道上,別有寧靜深意。

裴霖章喜靜?

顧清宜從未來過松泉苑,才踏入松泉苑她就明白文酒所說了,這院落,實在是太安靜了,靜得好像連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缸裏魚兒擺尾的漣漪水聲都分外明顯。

迎面沒遇上什麽人,文酒好似習以為常,帶着顧清宜繞過小庭中擺着的幾人才合抱得起來的荷缸,才走到廊下,書房就走出了位身高中等,身形偏瘦的男子,侍衛打扮,顧清宜瞬間了然,這就是文酒所說的唯一能出入裏屋的近侍元槳吧。

元槳目光放在文酒上,轉而看向顧清宜,拱手見禮:“二公子正在閱書,屬下帶着表姑娘等人去庫房便好。”

過分的安靜讓顧清宜也壓低了聲音:“有勞帶路。”

庫房在東面,到了東面有樹木的地方,顧清宜總算看見了人影兒,三位丫鬟在樹下撲抓夏蟬,細致到架着梯子翻找繁枝,好像一只也不能漏。

顧清宜和文酒等在那八角攢尖亭中,等着清點之際,顧清宜看向一側的文酒,難得開口問道:“先前接觸得少,二公子自來都是如此喜靜麽?”

顧清宜難得多嘴,實在是覺得裴霖章給她一種強烈的反差,在外溫和朗朗健談,在內卻是連夏日蟬鳴腳步聲也近乎苛責不能忍受,實在是反差大到近乎可以說是割裂之感。

“二公子向來如此,不過奴婢們也只是有事才來松泉苑,表姑娘不用多想,許是每人都有各自的習慣,尋常二公子在外算得上是府上最好說話的公子了。”

顧清宜輕笑:“文酒姑娘說的是,百人百條心,千人千個樣,是不能将人的內外習慣一概而論。”

話音方落,元槳就領着十餘丫鬟各自端着東西過來,顧清宜翻開冊面一一檢查核對,裴霖章當真是文人雅士的标配,多是些這兩月能用得到的筆墨紙硯之類。

“白玉棋盤一副,先放去箱籠裏罷......四尺八開澱花箋一份”顧清宜接過文酒遞來的東西,手上卻是一頓。

手上的紙張輕薄如蟬翼,陽光斜射在小亭中,映出了澱花花紋,瞧着分外精美。

文酒笑着解釋:“表姑娘不知道,這澱花溪的澱花箋只專供國子監編書閣,往年去行宮避暑,少不得有什麽大儒或是才子佳人做出雅作,二公子都是要将這些出挑的詩作記錄編冊的。”

顧清宜心下了然,早前倒是聽聞過,如今第一次見,難免有些新奇。但顧清宜也只讓人收好,過兩日聖駕就要動身前往行宮,這些物件核對好了要連夜裝好提前送過去。

前前後後也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顧清宜趕忙帶着人前往松泉苑旁邊的渚白居。

衆人擡着五六個箱籠一轟而走後,站在亭外的元槳看了眼一邊撲蟬的丫鬟,示意她跟上。

丫鬟了然,連忙拍了拍衣袖,跟着瘦削的元槳去了書房,松泉苑的丫鬟包括耳飾都不佩戴吊墜樣式,即便走路也無珠花相碰的響聲。

書房點了沉香,她沒敢進去,恭敬地跪在門外候着,直到屋內傳出裴霖章的聲音:“可說什麽了?”

“回公子,表姑娘只向文酒姐姐問了公子的性子,而後也沒再說什麽。”

靜寂中,裏間傳來書冊的翻頁聲,元槳使人下去:“先下去罷,帶着人将那蟬掐個幹淨,不要吵了公子清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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