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贈玉佩
贈玉佩
赤日當空, 炎威如熾。
從上京前往岩山行宮的路途遙遠,顧清宜幾位姑娘總算各自分了輛馬車出行,方便丫鬟伺候和歇息。
半夏跪坐在馬車中的軟墊上, 手上不停歇的為顧清宜烹熱茶, 熱氣咕嘟咕嘟直冒,将她靠近小爐的臉也蒸出了熱汗。
顧清宜卷起紫竹交織團花青緞錦的小簾, 讓不大涼爽的風吹進來, 還是吹不散這馬車裏的熱。
“之後還是不要燒水了, 熱騰騰的将人也騰熱了。”
半夏為難擡眼:“姑娘這藥茶當真斷不得, 要不然,等姑娘稍會兒跟四姑娘下車歇息的時候, 奴婢在車上給姑娘泡好, 這樣姑娘也不用烤到這炭火了。”
顧清宜輕嘆:“罷了罷了, 就這樣吧, 等會兒尋到個陰涼處休整, 你們也跟着一起下去, 呆在這馬車裏實在有些悶。”
若是以往她都沒這燥熱, 其實要有多熱也說不上, 總歸是她的心裏起伏不靜。
馬車緩緩停下, 外面響起駕車小厮的提醒:“表姑娘, 前面的馬車停了, 郡王妃也下令讓咱們在這休整。”
“知曉了。”
她又問:“不知前面是哪家?”
一聽休息, 小厮也來了精神, 喜笑顏開道:“好像是上柱國将軍府呢!”
馬車內沒再傳來聲音,小厮沒有察覺, 跟着前面一輛馬車轉了彎出了官道,繞到一邊的古柳青草地上停下。
等顧清宜幾人下了馬車, 小厮就卸了馬鞍,将馬兒拉去不遠處的小河邊飲水。
她身後跟着的是一身淡粉衣裙的裴汝,而後是裴溫,前面是一身淡藍紗裙,模樣娴靜的裴汐。
Advertisement
幾位姑娘走到一邊時,最前面的李娥已經與長公主執手寒暄了。
上京夏日酷熱,随行的隊伍也分外龐大,為了方便議事,聖人基本将朝堂官員也搬了過去,因此帶着的女眷人數也多,大官之家,連庶出也有跟着随行的。
“清宜表妹。”
少年的嗓音清朗,許知謹耳後帶着些微紅,向兩人走來。
顧清宜側頭,瞧見走上前的許知謹,但許知謹身後還跟着王家姑娘王妙語和王妙雲。
看見他身後的姑娘,原本要識趣走開的裴汐心思一動,留在了原地,輕笑:“二表哥可真是,眼裏只有清宜表妹了,怎麽?我都站在這呢。”
許知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後,喚道:“四表妹,五表妹......六表妹。”
顧清宜瞧見被裴汐逗得耳朵也紅起來的許知謹,也跟着抿唇輕笑起來。
“咱們已經出了上京城三十裏,還有好長一段路程,我想着表妹是不是疲乏了?方才我母親送了些冰鎮的酒釀荔枝,就帶來給幾位表妹嘗嘗。”
“哦?是我們都有?還是只有清宜表妹有?”裴汐笑着問道。
“都有都有。”
嗓子還有些不舒服的異樣感,顧清宜眼見跟在許知謹身後的寄白已經将食盒裏冒着冷氣的荔枝都端了上來,心裏微嘆。
衆人圍坐在草地上,草地有矮矮的野花點綴,周圍垂柳遮陰,青青草,翠莺啼,讓人幾乎散了暑日燥熱。
許知謹張望一圈,問道:“兩位表哥今日衙署還要上值,明兒才趕來,但怎麽不見三表哥?”
他與裴霄言同在國子監上學,昨日國子監就已休沐放假了,沒瞧見裴霄言倒是奇怪。
裴汐道:“三哥哥今日尚在溫書呢,正好母親就讓他明日與兩位哥哥一道騎馬過來了,咱們雖行囊先前就送去岩山,但多是女眷和丫鬟,許是最後他們還趕得上我們呢。”
說話間,裴溫和裴汝已經接過下人遞來的青瓷碗,王妙語身側的王妙雲看着兩人迫不及待的模樣,心裏閃過幾絲鄙夷。
春和長公主是聖人的嫡姐,将軍府上做點心的師傅都是宮裏出來的,這冰釀荔枝方才從冰鑒中拿出來,部分冰塊尚未散盡,與晶瑩剔透的荔枝一起,泛着絲絲涼意和清甜的味道。
裴溫有心與許知謹拉近距離,她嘗了一口誇贊道:“都說那将軍府做點心的師傅是從慶吳州召入宮中的名廚,後跟着長公主來了将軍府,沒想到當真比外面那廬南樓的還好吃許多。”
許知謹輕笑,不等他說話,王妙雲率先嗤笑一聲:
“呵,這廬南樓也是然州名廚呢,聽聞廬南樓向來價高難求,也不知你到底嘗沒嘗過廬南樓的冰釀荔枝,你這樣相比,真是讓人覺得世家夫人甚至後妃娘娘們喜愛的廬南樓點心不如将軍府的小廚做的喽?也不知長公主聽見了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我!”
被王妙雲一連串的輕蔑語氣嘲諷,讓裴溫不自覺捏緊了手上青瓷碗。
裴汐正好在中間,将兩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哎呦,讓我嘗嘗。”
她姿态優雅的輕抿一口,輕笑道:“這将軍府的冰釀偏甜一些,廬南樓的冰釀酒味兒重一些,其實都是各有各的口味,就看偏向哪口了。”
王妙語拉了拉身側的王妙雲,裴汐都出來做和事佬了,可別在外人面前失了王家姑娘的教養。
王妙雲撇撇嘴:“汐姐姐身份尊貴,自然是嘗多了給的中肯評價,倒是不像有的人,活像沒見過冰釀荔枝一般,身份尊貴的人還沒用呢,迫不及待就吃起來了。”
顧清宜捏着絹帕的手一頓,眨眼間身側端着碗食用的裴溫和裴汐都停住了。
許知謹皺皺眉:“妙雲表妹,慎言。”
裴汝斂下眉眼間的冷意,是,她是沒嘗過。前幾日聖人按例撥了一籃鮮荔枝給郡王府,即便是嫡出都只能一院分一兩盤,哪能輪得到他們這些庶出?
看裴汝裴溫難堪一般的扣着碗壁,顧清宜嘴唇微動,裴汐的聲音率先出來:
“我大宣自來重視嫡長,嫡庶有規,我這兩位妹妹向來恪守禮節,從不逾矩,甚少吃到當屬正常,不比妙雲表妹,即便庶出也能得到如此疼愛。”
這話,在座的也就只有裴汐敢說了。
上京靠北,鮮荔難得,高品級的官員也只分了一點,王家一個庶女張口閉口都是瞧不起旁人沒食過鮮荔。生怕別人不知道王太後握權,王家外戚幹政,內院嫡庶不明沒規矩一樣。
王妙語這時趕忙出聲:“是是是,汐表姐說的是,表姐也切莫放在心上,我這妹妹是該好好管教管教了,不然別人以為我們王家沒規矩呢。”
王妙雲翻了個白眼,沒再說話。
她王家是什麽身份,官拜尚書令,太後娘娘手上握着部分兵權,郡王府要是沒有裴大公子得聖心,不知道在哪吹涼風呢!
許知謹不自在的捏着手上的折扇,姑娘家開始鬥嘴,他才意識到,就他一位男子,在這屬實有些不合适了。
他擡眼,見斜對面的顧清宜微微垂着眸,不知在思索什麽,青色的衣裳與身後古柳的褐黑色相對,突得氣質恬淡出塵。
他眉梢一動:“清宜表妹,可要嘗嘗?”
顧清宜擡眼,嗓子的不适讓她想拒絕,一側的裴汐道:“二表哥不知道,前幾日表妹就吃荔枝上火了,嗓子都啞了,如今才恢複一點呢,可輕易吃不得了。”
顧清宜點點頭道:“多謝二表哥,我确實是嗓子不舒服,就先不用了。”
“那咱們二人過去溪邊那小道上走走吧,正好我也不用了。”許知謹忙出聲道。
顧清宜側目看過去,溪邊草長莺飛,古樹遮陰,溪水潺潺确是不可多得的郊外美景:“也好。”
裴溫擡眼,就見兩人站着走在了一處,少年青蔥的身影和少女纖薄的背影分外相稱,喉頭湧上了些酸澀,卻不知剩下的幾人心思也是百轉千回。
對面的王妙雲伸手拐了一下王妙語,王妙語忙提裙想起身,身側的裴汐卻眼疾手快的拉住她。
王妙語:“......”
“诶,人家有婚約的少男少女一月都快見不上一面,這樣去溪邊走走也好,咱們姐妹幾個呀,就甭摻和了。”
說話間,王家姐妹面色都不大好看起來,裴汐心底笑得舒心:“咱們姊妹幾人好久不見了,馬車還要休整一個時辰呢,明風,去将我馬車裏的葉子牌拿來,這次,我倒要把上次輸的簪子錢贏回來。”
明風機靈應聲:“诶!幾位姑娘稍等片刻!”
王妙語抿唇,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意,名正言順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還能說什麽。
水聲潺潺,順着源頭望去,青綠的溪岸高低錯落,直直深入遠處的疊翠山巒中。
許知謹伸手折了支粉白野花,眼神帶着些小心翼翼:“清宜表妹,可否能為你簪花?”
顧清宜腳步一頓,眼神放在他手上的花枝上,眼瞧着那手還微微一顫,像是頗為緊張的模樣,“自然可以,有勞許二表哥了。”
她展顏一笑。
許知謹喉頭一動,呆愣了一瞬,親近般的走近一步接近她。
少女的沁香微甜寧靜,與之相反的是他胸腔裏咚咚直跳的心,許知謹的手微微碰上她的秀發,将那粉白的小花簪在她的發間。
原本只簪了兩根青簪素淡的模樣,如今卻多了些鮮花的點綴,吹過的清風也變得袅娜了起來。
“......先前始終沒有機會與表妹說,母親的意思是我如今尚及冠,先忙于科考,但是我保證,”他面色嚴肅認真:“等我及冠,我定求着母親,着人上門議親,表妹多等我一些時日可好?”
顧清宜看向他,反而安慰道:“你我婚約自小時就已定下,自是不急。秋闱臨近,來年春二月又是春闱,長公主說的是對的,咱們婚事暫且不急,待君蟾宮折桂,再議也不遲。”
許知謹懸着的心放了些下來,欣喜湧上心頭之際,眼底卻有細微的失落。
女子向來不是在意婚事嗎,清宜表妹卻如此善解人意,不見對婚事的絲毫着急之色,反而讓他有細微的失落。
盡力将着感覺排開,許知謹眸光微微下垂:“咱們幼時定下的信物是父母所換,不如......”
說話間,他将腰間的玉佩解了下來:“這是去歲我母親托宮中老匠人所贈的生辰的賀禮,今日我便以此為信,同清宜表妹交換玉佩做信物可好?”
顧清宜眼底微閃,手已經先一步拂上腰間挂着的白玉佩,這白玉佩玉質極好,雕了幽蘭圖樣,但可見周遭棱角光滑,幽蘭花叢枝葉的凸起也不大明顯了,看得出年歲久了,或是主人常常握在手上把玩觀賞。
“......這玉對我極為重要,二表哥恕罪,我不能離身。”
她面上有些為難,卻是不掩飾的拒絕之意。
這玉佩是她年幼時,父親和母親親手打刻的,對她來說,是比什麽還重要還寶貝的物件。
“啊...沒事。”
他側目,語氣裏有些失落之意。
沒等顧清宜反應,許知謹就将上手上的麒麟玉佩遞到顧清宜手上,她一看清,只想還回去:“......這玉佩是長公主托宮裏造的,就算是皇家之物,我豈能”
“本來這信物也應當是男方贈予女方,表妹可別拒絕了我的玉佩了。”許知謹的話語中第一次帶了些生硬。
“......”顧清宜低眼,看着手上足有她巴掌大的玉佩,有些迷茫,也覺得有些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