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歸還玉佩
歸還玉佩
行宮靠山面湖, 清晨山巒峨峨,站在遠處瞧,翠巒上的雲霧好像能接到天上缭繞的浮雲一般, 晨光一照, 美不勝收。
這時,寄白繞到了女客的院落, 輕輕的扣了扣門。
裴溫正好在院中, 開了門扉後一怔, 而後欣喜道:“寄白?可是二公子有什麽事?”
寄白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道:“是我家二公子讓我來尋顧姑娘,不知顧姑娘可在?”
他說完向後裴溫身後張望張望, 沒有看見什麽人影。
裴溫眼底有幾絲失落, 佯裝鎮定道:“這我也不知道, 許是有什麽姑娘約她出去了, 我一大早就沒見到.....”
她的話沒說完, 就被身後的明風的聲音打斷:“寄白小哥?怎麽來我們女客的院落了?”
寄白笑笑:“原先說來尋顧姑娘, 但裴五姑娘說表姑娘被人約出去了, 我倒是撲了個空。”
明風神色微異地看了眼背影明顯僵硬的裴溫, 還是選擇實話實說:
“怎會, 表姑娘正在我家姑娘屋子裏試香呢, 寄白小哥稍等片刻, 我去幫你喚人。”
說完, 明風也不管門口的裴溫有多難堪, 徑直轉身去了裴汐的屋中。
表姑娘與許家二公子可是有名正言順的婚約,五姑娘屢次摻和, 實在有些失了郡王府姑娘的身份。
裴汐屋中,檐下挂着的風鈴輕晃。
顧清宜與她一起坐在羅漢榻上, 榻中的小桌上的擺着各式的香料,裴汐拿起其中一個香囊:
“這些都是清涼避暑的,我看你平日熏的香料都好聞得很,叫你來給我出個主意,選哪個香給太子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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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行宮裏姑娘的聚會都是太子妃安排的,今日一早各院就收到了她的帖子,等明日的時候,到外湖泛舟摘荷,裴汐與太子妃鄒安挽的關系尚可,便想着正好送個自己繡的香囊。
顧清宜拿起一側繡了如意春梅樣式的香囊:“我覺着這個挺好。”
裴汐接過輕輕嗅了嗅:“春信香?”
“我聽聞太子妃這些年都無所出,還私下找了禦醫去診脈,怕是對子嗣一事頗為在意。”
顧清宜的話沒說明,卻讓裴汐瞬間反應過來。
她恍然大悟:“是我粗心了,其餘香中的麝香不少,就這玉香閣的春信香沒有麝香,嗐,讓表妹來給我瞧瞧是對的,沒想到表妹心思如此細膩。”
顧清宜淺笑,她怕的不僅是麝香對身子有礙,更怕要是太子妃當真有身孕,那送香之人可就是大罪過了,萬事總要謹慎些。
屋外的風鈴被人碰了突然急了兩聲,明風走了進來:“姑娘,表姑娘,許二公子身邊的近侍來了,說是要約表姑娘出去。”
明風想了想,還是将方才門外裴溫之事說了:“今日一早幾位姑娘都是一起用早膳的,五姑娘方才還跟寄白推拒說表姑娘出去了,正巧被奴婢撞見。”
誰料她說出這句話,裴汐和顧清宜卻一個比一個冷靜。
裴汐看了眼顧清宜,吩咐明風:“你先下去罷,帶着寄白先去廳中喝茶等着。”
顧清宜起身:“那有人來尋,我就先告辭了。”
“去吧去吧。”裴汐起身送她。
若是以往她聽到裴溫又如此,定是站在顧清宜這邊,計較裴溫兩聲,可那日茅亭之事,她看得明白。
屋外半冬候着,顧清宜吩咐她:“你将那白雲錦囊裏的玉佩帶上。”
半冬應聲,轉身進了屋中。
那日長公主發冷的視線屢次打量在她腰間的麒麟玉佩上,她還是有所察覺的,玉佩放在她這總歸不妥,是該物歸原主的。
岩山的馬場寬大,建在一個緩坡處,日出之際,馬場草地染上了些微的薄黃暖色,寄白帶着顧清宜繞過楓葉林,就隐約可見馬場的石砌馬廄。
“顧姑娘,就是前面了,我家公子在裏面等着呢。”
顧清宜點點頭,順着石板路走過去。
馬廄寬大,裏面的馬匹都是開西州培育的高腳駿馬,匹匹都是健碩有力。
這時,遠見馬廄那砌了半人高的厚石門扉處走來一人,許知謹一身青秧色的圓領袍,瞧着清爽朝氣。
他遠見顧清宜,眼底有幾絲失落,她向來喜歡青綠色系的衣裳,他今日換了青色衣裳,可唯獨今日她穿了粉白色的衣裙。
“二表哥,這是要騎馬?”顧清宜的目光放在許知謹身後。
許知謹反應過來,看向他牽的兩匹馬,笑意滿滿道:“啊,正是,我想着你沒來過岩山行宮,這不一大早沒事,就想着帶你出來跑一圈馬,也好讓你熟悉熟悉。”
顧清宜抿唇淺笑:“既如此,那就多謝二表哥。”
兩人身後的寄白見此,拉着侯在一邊的半春走遠了。
顧清宜接過其中一匹馬的缰繩,許知謹看着她的動作熟練,就上手安撫起馬兒來了,腦海裏又浮現那日在将軍府的馬場上,那飒爽耀眼的身影,那身影逐漸與眼前的安和淺笑的女子重合。
兩個身影有些矛盾,但又好像是同一個人。
就在這時,他就這顧清宜擡手拉缰繩的動作,瞧見了她的腰間配飾,挂了個淡粉色的梅花香囊,外加她一直挂着的幽蘭白玉佩。
“.......我贈予表妹的那玉佩,表妹不帶着嗎?”他的語氣有幾絲微不可查的失落。
顧清宜一愣,放了缰繩,從袖袋中掏出一個香囊。
許知謹有不好的預感:“這是?”
“二表哥贈玉之情我銘記在心,只是這玉佩,我屬實不能帶着。”
她從荷包裏拿出那玉佩,巴掌的的麒麟玉佩品相極佳,潤白的顏色稱得她的手指越發纖細粉白。
許知謹愣住,也沒伸手接過,愣愣的、眼神直直的看向她。
“為何不能?”他問。
“......你我如今的婚約只是幼時父母的口頭之言,尚未過帖亦無禮書,二表哥贻我佩玖,讓我......”
“可是因為那日茅亭之事?”許知謹打斷顧清宜的話。
“......”她一時無言,是有那日緣由。
許知謹眼神漆黑,盯着她的臉一眨不眨:“可那日,表妹明明也答應了我,等我過了秋闱和春闱,再來議親,如今卻用尚未過帖和禮書來搪塞我,一言既出,就該踐諾,怎麽今日就要反悔?”
顧清宜擡眼看他:“我僅是歸還玉佩,并非反悔那日所說的等你春闱之事,我今日只是想歸還玉佩,這玉佩貴重,我現在帶着自然是諸多不妥。”
不遠處,楓林那石板路上,若隐若現出現兩人,因兩人的争執聲傳入耳中,紛紛頓步,幸樛穿過石板路,看清來人之後回來回禀:“大人,是.......表姑娘和許二公子。”
裴霁回臉上的漠然散了幾分,那淡然離外的姑娘也能跟人嗆聲起來?
這邊兩人沉浸在言語之争中,沒察覺樹林那處多了兩人。
察覺到自己方才的語氣生硬,許知謹移開眼,軟了幾分:
“那日你我說好了,今日就別說什麽歸還之事了,我方才語氣不好,你別往心裏去。
還有那日我母親并不是不站在你這邊,只是這次然州和慶吳州的家眷也随行,慶吳州即将是二皇子的封地,輕易得罪不得,母親也不好當衆不給龐家面子。”
顧清宜看着他神色誠懇,好言勸告的模樣,也沒再冷着語氣,冷靜平和了下來:
“我當真不是因為長公主有沒有維護我而生氣,有些話有些事我也從未想着讓別人為我出頭,本就是我與龐家兩人之間的事。”
想起那日顧清宜的強硬,太容易得罪人了,許知謹想了想,還是開口勸道:
“龐家如今分了安州将近一半的兵權,手握十萬大軍,如日中天,你如今身後只有我,還是不要像那日一般,輕易與龐家對上,否則的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二表哥,多謝你的關心,那日之事是我的底線,再來一次,我依舊會選擇那般做。”
顧清宜擡眼看他,眼底有許知謹看不懂的固執。
許知謹确實不懂,他皺眉:“龐家那日只是順嘴說了句話,你那般語氣強硬,甚至搬出聖人的言語,屬實不理智,往後”
不料,顧清宜移開眼,打斷他:“二公子什麽意思?難道龐姑娘那般議論我父親,就是對的?”
眼前的少女眸子發冷,面上爬起了些緋紅,是惱的,惱意的情緒外洩,許知謹深吸了一口氣,有些苦口婆心:
“我知道,顧大人待你極好,可是三年了,若顧大人當真還生還,早該回來了,這天下誰人不默認顧大人已經......”他嘆了口氣:“你心中痛怮,也該慢慢學會接受。”
顧清宜心底升起寒氣,好像順着血液流遍全身,是夏日,卻讓她如置冰窖。
她擡眼,語氣分外冷淡:“所以,你也認為龐家說的沒錯是嗎?”
許知謹被這冷漠的語氣反問的一愣,看向顧清宜時,她正好側臉,眸中若隐若現水光,可側臉的動作讓他沒法細看了。
許知謹上前一步,想拉住她安撫,卻被顧清宜擡手避開,許知謹喉口的話好像突然難說出口:
“龐姑娘直口快言,卻并未是錯,我知你向來心存希冀,可總有人來點醒你,顧大人他......”
他話音一落,顧清宜沒再接話,眼底的水霧朦胧退去,恢複了清明,她看向許知謹,神色再次挂上了初見的疏離:
“二公子的勸導,我記下了,多謝二公子關心。”
許知謹看她這般,面上有些無措的慌亂:“表妹,你......”
“但是二公子,今日我只是想歸還你玉佩,本無意與你做口舌之争,日後之事瞬息萬變,佩玖雖固,不抵事移,還請二公子收回罷,不要讓你我之間傷了和氣。”
許知謹眉頭緊鎖,怔愕道:“和氣?”
顧清宜垂着眸不看他,但身量站得直,就像她強撐的堅持。
“自然是不要傷了和氣。”一道沉冷的聲音響起。
青石板路拐來一身形欣長、寬肩窄腰的男子,身後還跟着打扮利落的護衛。
顧清宜聞聲跟着向後看,看見是裴霁回還微微一怔,她微微屈膝行禮,沒有說話。
許知謹向來敬重裴家這個表哥,但也不想讓人看見他們二人的争執,顯然裴霁回的話,是聽見二人的話。
還一字不落。
裴霁回走到二人跟前,瞧見少女手上還固執的舉着玉佩,裴霁回眼底有些涼意,将那麒麟玉佩從她手上拿過來,翻看一二。
顧清宜有些錯愕,也跟着許知謹一樣擡眼看向裴霁回。
玉佩溫涼,停留着少女手上的溫度,他面上不顯,待玉佩上留着的少女的溫度散去,才遞給許知謹:
“這玉佩我記得是長公主托人前去南疆尋了好幾年才尋得的好玉,确實不該做信物,枉費了長公主的愛子之心。”
第一聽玉佩的來源是母親苦尋許久才得的,許知謹神色微松,但看向面前某名站在一列的二人,莫名的不甘心湧上心頭,第一次對裴霁回語氣強硬:
“多謝裴表哥關心,但這是我與清宜表妹之間的事。”
“呵”他輕笑出聲,語氣稀松平常卻有壓迫感:“你們二人都是我的表弟表妹,我作為表兄長,是有資格管的罷?”
他說完,手上再往前送了送,許知謹擡眼看他,瞧見那漠然的眼底有幾絲不耐,好像他再不接,就要将這玉佩摔在他臉上一般。
許知謹抿唇,老實的伸手接過。
顧清宜看在眼裏,心裏已然沒有多少心情維持體面:“時候不早了,大表哥,二公子,恕清宜告退。”
“诶!”許知謹眼底有幾絲着急,不想與她這樣不歡而散。
“幸樛,送表姑娘回去歇息。”裴霁回看着許知謹,揚聲吩咐,語氣裏是不容拒絕。
許知謹看着面前比他高處半個頭的男子:“我與清宜尚有話要說,表哥怎麽阻攔。”
裴霁回的目光從顧清宜單薄的背影收回。
“我昨日才回來,倒是聽說清宜表妹這一路一連病了兩日,神色不佳,長公主随行有醫女,怎麽不見二公子去幫她傳喚個醫女瞧瞧病?”
許知謹被問得一愣:“......我不知清宜身子不适,那幾日母親一連喚我随行慰問軍衛,并未見過清宜表妹,因此并不知情。”
裴霁回看着他呆愣的模樣,聲音冷了下來:
“其實顧清宜說的不錯,你們如今并未過帖未寫禮書,只有一個口頭之約而已,尋常人家确定了口頭婚約,即便是年幼也是立即過了貼,寫了禮書。
知謹表弟,你們之間只有口頭之約,連媒妁之言都稱不上,她并非就是你的所有物,她還是她自己,可以自己做決定。”
他繼續道:“你若是計較她還你玉佩是毀諾,不如先問問令堂為何如今還拖着人,不毀婚約也不過庚帖,惹得衆人閑言碎語。
令堂貴為長公主,最是知禮節,你兄長與我妹妹定親,如今禮書早已在送到我妹妹的手上,莫非當真是你年幼,來不及準備你的?”
裴霁回難得說這麽多,多得讓許知謹心生疑慮:
“表哥所說之事,我自會去詢問母親,只是......表哥怎麽這般關心清宜?”
裴霁回忍不住嗤笑出聲:“你是國子監學生,難道你夫子沒教你們賢将朝輔兵強之論?”
許知謹反應過來,面色羞愧:“自是教誨過的。”
“裴某雖心冷乖張,但也知最不能忘記的,是一位有功之臣的功勞,更不該欺其後人無依。”
他看了眼許知謹,冷聲意有所指:“尤其是最獲益的皇室,最不該忘。”
言畢,裴霁回眸光寒涼,轉身走了。
許知謹手上捏着那玉佩,越捏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