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霧裏看花
霧裏看花
這邊顧清宜跟着幸樛回了女客院落, 好在路上沒遇到什麽人,否則顧清宜這身打扮還真有些說不清。
“前面就是胧月小院了,今日多謝幸侍衛幫忙解圍。”顧清宜看着身量高大的幸樛, 誠心道謝。
幸樛如實道:“姑娘不必謝我, 我是奉大人之命行事,是大人知道了信王世子去守山下的關卡才派屬下去接應的。”
顧清宜心底微觸, 原來他是生怕她有危險, 提前派了幸樛下山。
“既然姑娘的侍女來了, 屬下便先告辭了。”
顧清宜扭頭正見半冬從半開的小院出來, “好,多謝相送。”
半冬來到顧清宜身前, 神色疑頓看向幸樛走遠的背影問:“姑娘終于回來了, 您怎麽遇到幸侍衛了?莫不是大公子也知道了......”
“此處不是說話之處, 咱們先回去。”
“诶, 姑娘跟奴婢來, 奴婢方才出來時幾位姑娘都已經歇下了, 碰不到人。”
顧清宜輕輕點頭, 提步跟上, 院中的挂燈已經熄了, 只剩下四面回廊下挂着的不甚明亮的宮燈, 幽暗暗的随風微晃。
院中确實沒什麽人, 顧清宜微微放心下來, 她住在東屋, 偏房中她的四位丫鬟都沒睡,留意到顧清宜回來, 便各自去準備換洗衣物。
她轉身要将門阖上的下一瞬,對面卻傳來響動, 顧清宜擡眼,正對上開了窗的裴汝,裴汝的窗子正對回廊下的燈籠,借着光亮,裴汝帶着笑意的神色被映得分明。
顧清宜盯着她的笑臉,握着門框的手扣緊了些,下一瞬,毫不猶豫的阖上門,阻隔了裴汝的笑臉和視線。
看來裴汝當真不像表面那般簡單,但今日她向裴霁回告狀之舉,說明她站在裴霁回那方,日後還得提醒齡安留意他與裴汝共同認識的軍衛。
半冬從箱籠裏拿了件荷色的交領寝衣,上前為顧清宜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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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奴婢們見亥時過了姑娘還沒回來,還擔心姑娘是不是路上遇到了什麽岔子,提心吊膽的。”
她擡手解了如意扣,“确實是出了些意外,半路遇到了裴屏玉下山守關卡,耽擱了時間。”
“什麽?又是信王世子......”她話沒說完,卻碰到了換下來的衣物中的信箋,不等多看一眼,轉而就被身側的顧清宜伸手接過。
“一路上有些渴了,你們不必都守着服侍我,去幫我端杯安神茶就先下去偏屋歇息罷。”
幾位丫鬟對視一眼,輕聲道“是”便退下了。
顧清宜坐到榻邊,再次将那信箋打開,一遍又一遍的翻看,想找出不是都護司的破綻,可她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作假的。
可今夜裴霁回還幫她解困,那樣淡漠如雪一般的人,應該不屑于做這些當面一套,背地又是另一套哄騙人的事。
都護司的書折監史倒是有權越過裴霁回,可怎麽有權也要得了聖上的首肯才對。
顧清宜眉頭緊皺,屋外想起動靜,她下意識的将信封收起,擡眼看是半秋,半秋将她的動作盡收眼底,有些猶疑的解釋道:“姑娘,奴婢來給您送安神茶。”
“嗯,先方桌上吧,今日你們也累了,晚上也不必守夜,好好休息。”顧清宜聲音平淡開口。
半秋道:“先前姑娘回來匆忙,忘了跟姑娘說,姑娘走時有人來過,說是明日一早太子妃娘娘要伴鳳駕,姑娘家的賞荷宴就挪到了午後。”
顧清宜了然:“我知道了。”
半秋見禮後也轉身出了屋子,神色有些疑惑,姑娘回來這一趟便怪怪的,說臉色不好倒也說不上,但卻像是心中藏着事,她們幾人也不敢輕易詢問。
屋中再次安靜,顧清宜到了桌邊兀自倒了杯茶,呆愣發神起來。
齡安呆在顧府十數年,與她一起長大,也與這四個丫頭熟識關系好。
今夜的消息矛盾分明指向裴霁回,她自己也還沒分辨清,她若是告知了,四個丫頭信任齡安,難免多了不必要的麻煩。
翌日,才卯時已經天色明亮,顧清宜心裏記挂着事,早早就醒了。
半春端着膳食進來,跟她說早上在膳房的見聞:
“昨日太子妃讓人過來說一聲,說是午後再去,到時候姑娘們泛舟摘荷,送去膳房做荷花酥也不過片刻的時間,如今膳房都在準備着了,只是......奴婢倒是聽了另一樁事。”
她知道姑娘不喜這些閑牙碎語,一時猶豫到底要不要說。
“這是行宮天子腳下,誰敢編排閑聊,你還能聽了什麽事?”顧清宜有些不以為意。
雖然是在屋中,半春還是壓低聲音道:“原本昨日說的是太子妃今晨要伴鳳駕賞花,今晨不知怎麽,太後娘娘也去了,還叫上了太子和王家兩位姑娘。”
顧清宜捏着梨木梳的手一頓:“王家哪兩位姑娘?”
“好像是二姑娘和三姑娘。”
分別是王妙語和王妙聲。
“就這幾人?”
“沒,聽說連太子側妃張側妃也在呢。”
張側妃是然州張刺史次女,原本身世是做不得東宮側妃的,但安州的兵權也被然州攏了近半,一躍成為上州刺史,女兒張家月也在兩年前入了東宮。
“姑娘?怎麽了麽?”瞧見顧清宜良久不出聲,半春喚道。
“哦,沒什麽,你先來幫我挽發吧。”
“是。”
半春上前,接過顧清宜手上的梨木梳,一手幫着梳發,青絲如瀑,順滑如綢,“今日奴婢看許多人都在私下猜測,應該是太後娘娘有意為太子殿下納側妃了。”
“嗯,是有些耐人尋味。”
顧清宜看着銅鏡後半春的身影,還是提醒道:“這些話在我面前說說,別的地方可不能多加揣測。”
“姑娘放心,奴婢省得的,皇親貴胄,多說一句便是要掉腦袋的事。”
顧清宜神色微微放空,陷入了深思。
太子身邊有太子妃鄒安挽,與皇後娘娘鄒筝一樣出自太傅府鄒家。剩下的張側妃是然州刺史之女,然州手上也有了重兵,怎麽看都是前景大好。
可王太後擅權慣了,恐怕早就想在東宮安些人手了。
而王妙語是王家尊貴的嫡女,自然不能自降身份做側妃被鄒安挽這個太子妃壓一頭。
那就只有兩位庶女了,最小的王妙雲年歲不夠且行事魯莽,這人選就是溫和有禮的王妙聲。
半春嘀咕:“早前就聽過張側妃與太子妃的寵愛是平分秋色,如今看來還當真如此,竟是太子妃納側妃一事也要帶着讓張側妃見見人。”
這話卻讓顧清宜心下一頓,太子妃身後可是皇後和太傅府,太子還敢這般寵愛張側妃,那是因然州刺史現在有不輸太傅府多少的權勢,外州偏遠,可卻是握有兵權。
像是想到什麽,顧清宜驟然起身!
“姑娘?!”
她身後的半春一驚,手上還拿着一只準備簪在她頭發上的玉簪。
都道滿眼看花,自視者不明。她透過表象來看,父親失勢,安州沒落,最大的受益者不外乎那幾方,然州慶吳州兩州或者其背後的兩方勢力,但絕對沒有都護司。
裴霁回的都護司若是作假對他有什麽好處?
“......姑娘,您怎麽了?可是奴婢扯到頭發了?”
回答她的是顧清宜突的離開的身影,她看着顧清宜連忙走到了床榻邊,從枕下抽出昨日不讓幾位丫鬟碰的信,動作慌忙的展開。
半春疑惑,張了張唇,不知她是不是要先回避。
可驀地,她看見顧清宜瘦削的身形微晃,眼底是未消的驚色和駭然,竟有些站不穩。
她回神,猛地抓住半春,語氣很急:“你去男子院落打聽打聽,大公子可在院中?若是不在,問他幾時回來,就說我有要事。”
“诶,是,姑娘奴婢先幫姑娘簪——”
顧清宜沒等她說完,一手接過半春手裏的玉簪:“我自己來簪發,你快去,莫要耽擱片刻!”
見她神色這麽着急迫切,半春也不敢耽擱,一路小跑出了屋,連路上險些撞到裴汝也顧不得多說,匆匆出了院子。
屋外的半夏端着衣裳到了廊下,正好見半春這小妮子又風風火火的跑了,面露疑惑:“姑娘,半春是怎的了?大早上這麽急。”
“姑娘?”
沒人出聲,半夏将衣裳個在羅漢榻上,轉身見顧清宜只穿了件交領寝衣,脊背僵直的拿着份書信迎着日光翻看。
半夏走近,不等出聲,顧清宜聽到動靜轉身:“你來看看,這上面的花紋,可有印象?”
半夏心底微微疑惑,昨兒姑娘不是将這封信護得緊麽,怎麽今兒就讓人看了?
她聽言湊近端詳起來,腦海中搜腸刮肚想了片刻,瞳孔一縮:“這、這不是......”
“我先換衣裳,等會兒我要出去一趟,若是其他姑娘來尋我,就說我在外面随便逛逛。”
事關重大,半夏多的不問,應聲道是。
而後去将先前擱在榻上的衣裙拿了過來,庭蕪綠色的交領紗裙上面沒有繡樣,外面罩了件淡綠色的外裳,統一系了宮縧,淺淡卻方便行動。
之後顧清宜沒帶丫鬟,獨自揣了信封就往翠微院走。
她到時卻沒見到裴霁回,幸橋将她帶到廳中坐着:“大人一早就被二皇子叫去騎馬射箭了,表姑娘放心,我大哥先前就去尋大人了,要不了多久。”
他才說完出了屋子,院門口就響起了動靜,但沒等一會兒,卻靜了下來。方才幸橋就已出了小廳,不見了蹤影。
顧清宜坐不住的起身,走到廊外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