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闖入

闖入

西廂裏傳來模糊的人聲。

顧清宜瞧見幸樛出了西廂往東側走去, 心下微疑,這是回來了?

翠微院其實要比胧月小院小一些,但畢竟只有一人居住, 也足夠寬敞。

顧清宜面上還挂着急色, 思索片刻便下了臺階,往雕花門敞着的西廂走去。

西廂的廊外擺了幾盆半人高的白昙, 如今正打着花苞, 為翠微院更添清幽。

顧清宜邊上臺階邊皺眉, 這門開着, 可怎麽這麽安靜?

等跨步進去卻與屋中回頭的男子對視上——看見了不得了的一幕

“!!!”下一瞬,顧清宜眼神一燙連忙移開眼。

只見身量修長的男子站在窗側, 但往日光風霁月的男子如今卻有些...淩亂不整。

冠玉被摘了擱在一側, 鬓角的發絲微亂, 顯然真是去賽馬射箭了, 最最要緊的是, 他正褪着衣裳, 大半的後背和臂膀都露着, 皮膚白卻不顯女氣, 反而流暢的肌肉透露出力量感。

裴霁回顯然也愣住了, 連忙攏起交領的寝衣, 将肌肉線條流暢的背脊遮擋了起來:

“......咳”

他尴尬地輕咳, 眼神卻也跟着不敢看人, 微微看向她身側的窗柩。

“顧、顧表妹。”

一時之間兩人不說話, 卻感覺周圍的空氣好像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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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宜盯着地面,明顯的感覺到熱氣順着咚咚直跳的心髒流至周身, 一瞬間耳紅的如滴血。

“.......對不起,我、我不知這是洗浴的地方。”

說完, 她也不敢擡眼,往日的鎮定清冷更顯出她現在的慌不擇路,低頭轉身的時候絆倒了一側擺着圓肚玉瓷的四角架......

她自己倒是連忙扶住門框站穩了,但這圓肚的玉瓷美人瓶卻沒幸免于難。

一瞬間清脆的碎瓷聲響起,砸在本就分外安靜的屋裏,更顯突兀。

“......”她要急哭了。

“你先...先去正廳等我片刻。”

裴霁回看着背對着他、站在一地碎瓷中的身影,好心解圍道。

嘩啦啦的碎瓷聲動靜不小,連在外忙活的兩位侍衛都驚動了。

院中的幸橋和幸樛趕到正好見到從西廂浴房出來的顧清宜,見她面色如同三月的春霞一般,他們二人一人提着沐浴的熱水,一人端着茶水,都呆住了。

幸橋:“表、表姑娘,屬下給您泡了些茶水,要不喝點......”

“!”他沒說完腿上卻被踢了一腳,幸樛收回腳,微微笑着不敢出聲。

“......也好,多謝。”

她的聲音如細蚊,低着熟透的臉跟幸橋繼續回了小廳。

跟在幸橋後面,她又不自覺地擡手捂了捂耳朵,企圖用手的微涼溫度消了耳後的熱氣。

她發誓,要不是真有要事相商,她真的想捂頭就跑!

西廂,幸樛提着熱水進屋,瞧見一地的碎瓷,心底咦呦的驚訝兩聲,面上卻很鎮定:“大人,熱水來了。”

他擡眼看桌邊,不知道什麽時候,裴霁回的穿得很齊整,連外裳也穿上了,聽見幸樛的聲音,裴霁回擡眼掃了眼他,神色不辯。

幸樛:“呃.....大人恕罪,方才屬下一時急着燒水,忘了...關門了。”

他的目光掃過裴霁回的耳後,紅的不亞于方才的表姑娘。

幸樛一邊倒水一邊吸了一口涼氣:不是吧,耍流氓的人是表姑娘?!

白素瓷盛着青綠的茶湯和細嫩茶芽,順着旋起的水打轉圈,過了差不多一刻鐘,顧清宜的神色才算恢複如常,幸橋愣不登的站在屋外後着,站得挺直。

“大人,您來了!”幸橋大聲喊道,吓得屋中顧清宜的手一抖,茶水都灑在了小桌的漆盤上。

“......”

裴霁回掃了眼他,暗暗警告的眼神讓幸橋瞬間老實,“屬下先告退。”

他提步進來時,顧清宜才用絹帕将撒出來的茶水擦淨,“......咳,聽說表妹着急尋裴某?”

顧清宜的視線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有移開落在他的身上,她起身努力正色道:“正是。”

從袖口處将信箋掏出來,遞給了幾步開外的裴霁回。

他眼神停在那封信上,一時沒有伸手接過,眉心微動,再次跟面前的少女解釋道:

“你若是不想說,可以不必告知我,至于你父親之事,顧大人也算是我姨丈,于情于理,我都該......”

“不是,”她打斷道,看着他難得出現微怔神色的眼眸,顧清宜認真道:

“不是不想告知,昨夜是我考慮不周,我從昨夜至今考慮良久,表哥若當真是想僞造書信,能有什麽好出?是我多疑了,當初表哥為了父親一事還讓書折監史尤大人查看歷年的信箋往來,對父親之事很上心。是我不該如此猜疑,還請表哥原諒。”

顧清宜這話當真是發自內心,無論是為了黨系之争,為了盡都護之責,還是為了其他,裴霁回确實是将父親的事情記挂在心,也幫了她許多。

“只是我今日找表哥,是當真有事。”

裴霁回漆黑的眼眸看了眼顧清宜,總算伸手接過那信封,打開那一瞬間,連他也愣住了,這可是都護司的官印!

“這信是顧齡安給你的?他從哪來的?”

“是我父親的書房暗格,當年就是這封信将我父親調去除匪,如今不知所蹤。”她後半句聲音小了些,顯然是心底痛怮之處。

裴霁回眯了眯眼,盯着官印沒有出聲,他心底絕對知道自己沒有蓋過這紅印,那只有另一個掌管這紅印的書折監史了。

“都護司的書折監史一正二副,互相監督制衡,正監史就是那日你瞧見的尤松,另外兩位副監史分別是張山和貴良,這三人都是從貧寒出身的進士中提拔,均無世家背景。”他解釋。

顧清宜微微颦眉,在地方掌兵權的情況下,書折監史可直接将地州事宜上達聖聽,已經算得上聖人信任的近臣了。

因此選的也多是沒有世家盤根糾葛的貧寒出身,極大可能地确保其忠心唯用。

“這些都不是我今日要尋表哥的重點,表哥仔細看這信箋。”

她環顧了一周,一時不顧禮節的上手拉了裴霁回的衣袖,帶着他來了窗邊。

裴霁回眸光微動,眼底的疏冷四散沒了蹤影,順從地跟着顧清宜來到窗邊,神色也有些難以察覺的溫和。

可下一瞬,他眼底的溫和卻被一把冰刃攪得一幹二淨——

如今正是辰時,日光從窗邊斜射進來,将紙上的花紋照得分明。

裴霁回瞳孔一縮,眼底泛出絲絲麻麻的冷意:

“澱花箋。”

語氣裏是确認和肯定。

澱花箋的獨特之處就在于,只有在日光下,才能看得出花紋,即便是在燭火下看也與尋常的宣紙信箋無異,今晨顧清宜無意在日光下展開,這才發覺紙張的來頭。

顧清宜緊抿着唇,擡眼看男子的冷意十分明顯,解釋道:

“這信箋來源為真,并非我......有意陷害,挑撥你與二表哥之間的關系,大表哥應該也知道這澱花箋的來源,我是那日去了二表哥的松泉苑收整物件才第一次見過那澱花箋。”

她的言外之意是,若是她不接手管家,自然去不了松泉苑,更沒機會機會見到這澱花箋。

她拿到信的時間是晚上,按理說不知道澱花箋更不會知道信箋的不同,若是她不上心多多端詳,怕是很快就忽視了過去。

“國子監能使用澱花箋的人,亦有三五人。”他語氣起伏不大,不是在為裴霖章辯解,只是在客觀的陳述事實。

“我知,可是表哥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那日廟會回來後的夜裏,便有一個黑影跟着我的事嗎?”

顧清宜冷靜分析:“先前我是懷疑潭姨娘那邊,但我發現不是,三表哥忙着秋闱,潭姨娘自從雙姨娘入府之後,也不怎麽見人了,如今我發現了這澱花箋,很難不懷疑。”

聽起來實在荒謬,當初若是潭姨娘,她尚可理解。

如今發現有破綻的人可能是裴霖章,前景大好的郡王府嫡二子,她是怎麽也想不通了,即便是顧清宜心裏想的也只是細微起疑,實在不敢蓋棺定論懷疑裴霖章。

裴霁回不知什麽時候将目光放在了顧清宜身上:“霖章是我親弟,你如今對我全盤托出,難道就不懷疑是我與霖章一起做了這局嗎?”

顧清宜擡眼看他,藏在的緊繃神色下,是一覽無餘的坦然和清明:“先前我就與大表哥說過,昨日是我之過。

我雖然比不上高潔人士的謙謙君子德,卻也知‘信信,信也’的道理,我既然今日說了信任表哥,自然是相信你,才将所有知道的消息和猜忌說與你聽,無論對象與表哥是何種關系。”

她說這番言語鎮定坦然,有旁的姑娘少有的淡然之氣,讓裴霁回都想不起最先開始時,那謹小慎微,随意被下人忽視欺壓的表姑娘是何種模樣了。

也許,最近展現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漆黑的眼眸因為這發現,浮起了幾絲愉悅一般的細光,被他很快掩下:

“逗弄你的,多問了兩句,不過表妹信任,裴某也跟你保證,你父親失蹤一事,當真與裴某本人沒有任何關系。至于其餘的,牽扯太深,你知道了反而無益,但裴某向你保證,定會查清顧大人失蹤一事。”

裴霁回微垂着眼眸看她,眸子裏有顯而易見的運籌帷幄和鎮定安撫,還有被隐藏幹淨的溫和。

這澱花箋來路蹊跷,他說不上懷疑自己的弟弟,但既然牽扯上了顧闌舊案,無論是當真牽扯其中,還是背後之人設的棋,依他的性子,都會順着霖章查一查,這也是他作為都護和郡王府長子的責任。

顧清宜看向他,鄭重又感激的行了萬福禮:“多謝大人。”

國子監能用這澱花箋的,不過那幾人,既能用澱花箋,又能讓書折監史加了都護司官印的,更是少之又少。

可顧清宜也清楚,不排除有人惡意的陷害,用指向這麽明顯的信紙,倒顯得有些刻意了。

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正見半秋端着膳食進來:“方才姑娘沒回來的時候,四姑娘來廂房尋過姑娘,奴婢說姑娘出去轉轉了。”

“嗯,知曉了。”顧清宜擡眼看她:“怎麽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什麽事便說。”

她走到三腳梨木架邊,準備淨手。

“......今早許二公子身邊的寄白也來尋姑娘,還帶了兩個簪釵,奴婢們不知該不該收,正好遇到四姑娘在,四姑娘就幫姑娘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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