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掌掴
掌掴
顧清宜拭手的動作停下, 瞧着刻了魚戲圖的銅盆頓住,半秋小心的觑了眼顧清宜,實在不知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良久, 只聽她聲音清泠道:“我知道了, 等會兒我去四表姐屋裏一趟。對了,先前我沒有與你們說明, 往後若是再有這種情況, 直接回絕了罷。”
半冬進屋正好聽見這話, 她心底幽嘆一聲, 皺眉擔憂:“......不知那日,姑娘與許二公子究竟發生了什麽?”
顧清宜從身側半秋手上拿過錦帕, 無言的拭幹了手。
“......你們覺得我與許二公子的這樁婚事如何?”
“這, 奴婢們”半秋和半冬對視一眼, 半秋率先道:
“依照奴婢看來, 許二公子人品、學識和家世都是出挑的, 即便沒有及冠, 也是多少姑娘家的理想夫婿, 咱們來自外州, 攀上這樁親事按理說是應該倍加珍惜。”
她話鋒一轉:“可是老爺和夫人恩愛在前, 都說明婚事不是看這些條件出不出挑, 而是看自己适不适合。其實茅亭那日奴婢心底就有些芥蒂了。
姑娘獨身與龐嫜對峙, 即便是郡王妃, 都出聲為姑娘說話, 可二公子就站在姑娘身側,都未開口一言。最後長公主讓他與元姑娘去慰問軍将, 他也轉身便走了,獨留姑娘在那......”
半冬看她越說越遠, 拉了拉她:“姑娘也別怨奴婢們話多,雖不知為什麽姑娘與許二公子置氣,奴婢們一開始是跟姑娘一樣,盼着能入了将軍府,有個美滿的家。但突發變故,查清老爺的下落才是首要的,至于婚事,就只問姑娘自己的心,究竟快不快樂,願不願意?”
顧清宜眼睫微顫,現在想明白了,她與許二公子終究不是一路人。
顧清宜起身,準備去尋裴汐。
“诶,姑娘不用午膳麽?姑娘早膳都沒用兩口,奴婢和明風去膳房,正好見到宮中的采買官,說是今日的青蝦新鮮,姑娘不妨來嘗嘗這青蝦辣羹”
“等等,你說宮中的采買官?”顧清宜驟然轉身。
“是、是啊。”半秋看姑娘突然神色激動,有些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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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罷了,咱們現在在岩山,離京相去甚遠,諸多不便。”她喃喃道。
不知齡安現今在何處,這事還得讓齡安跑一趟,半秋的話倒是讓顧清宜想起了,澱花溪的宣紙裁剪在國子監入庫都有記錄,這些裴霁回會查清。只是中間還有采買官人,到最後入了國子監書閣,經歷了多少人,得讓齡安去那澱花溪的紙廠走一趟才穩妥。
“我就不用膳了,沒甚胃口,你們吃吧。”
顧清宜說完,轉身便去了正屋裴汐的寝屋中。
裴汐正好用完膳,讓人将那詩詞書冊拿出來讀,聽見外面的風鈴聲,“姑娘,表姑娘來了!”
擡眼就見顧清宜從雕花的門口走了進來,庭蕪綠色的交領素紗裙是她慣來穿的式樣。到是今日不知她去幹什麽了,鬓角的發絲微亂竟也沒發現,徑直來她這裏了。
“四表姐可要歇下了?”
“沒呢,哪這麽早?等會兒便是泛舟宴了,我也懶得歇息午憩了,天氣炎熱起來,睡了午覺倒是腦子困鈍得很。”
眼見着顧清宜坐在了一側的羅漢榻桌邊,明風緊跟着便侍了茶。
裴汐擡擡手,明風了然,去了屏風後面,拿了個匣子出來,遞給了顧清宜:“表姑娘。”
“你來就猜到你是為了這事,今日我瞧見寄白在院子裏,說是奉命前來要送個珠釵給你賠罪,讓你消消氣。我看你那幾個丫鬟和寄白僵持着,就做主幫你收了。”裴汐說。
顧清宜神情很平淡,反而讓裴汐更加好奇了:“你們二人昨日到底什麽時候吵架拌嘴了,昨兒早上你出去之後就一直沒見過你,莫不是吵架氣不過躲起來了?”
裴汐語氣裏有些揶揄。
“不是,也不算拌嘴,只是想法不和,各抒己見多說了兩句。”
看她眼底藏得很好的冷淡也不經意露出了些,裴汐這才将笑意收斂起來。
她這個表妹脾氣是淡然離外的樣子,可就是這性子才不易與人争執,看她現在顯然還沒有釋懷的模樣,怕不是簡單的尋常的小吵小鬧。
顧清宜打開面前匣子的木扣,裏面擺着一只金累絲海棠花蕊嵌南珠的珠花,瞧着貴重繁複,另外一只倒只是尋常的竹節青玉簪,是顧清宜一般會簪戴的樣式。
“诶,這許二表哥應是覺得你往日穿得太過素淨了,送了這珠花,不過表妹要是不習慣,就簪戴着青玉簪,這簪子倒是很合适。”裴汐說。
“表姐......我不想收。”
顧清宜擡眼看她。
其實裴汐沒多訝異,好像對顧清宜這反應也有些料到了。
顧清宜低聲道:“我性子寡淡,自幼生長在安州那外州之地,性子野慣了,不似表姐這些名門閨秀,樣樣出挑周全,溫婉淑德,長公主她......”
顧清宜頓了頓沒說,只道:“也許我不适合将軍府那樣的貴胄,否則我累,對方也累,倒不如盡早解脫了好。”
“诶,這話得小聲些。”
裴汐出聲提醒道:“雖我不知你與許二表哥發生了什麽,但婚姻是大事,萬萬不能如此輕率的說出來,更何況,對方還是長公主,已算得上是皇親,在事情沒有着落之前,莫要讓別人聽了去,傳到長公主耳朵裏。”
“其實我也瞧出你們二人之間有些需要磨合之處,長公主的态度......其實也不只是我與母親,包括許多世家夫人都看在眼裏。
你心裏當真有這想法,我其實也不大想勸你,雖然你只是我們府上的表姑娘,但也住了幾年,若是當真退了...郡王府還在你身後呢。”
裴汐輕輕将手搭在顧清宜的手背上,安撫道。
那日茅亭她不在,可聽丫鬟提及那時的情形,她心中也有些微妙,當時在洗香樓的時候,許二本要跟着去城西陪她,卻因王妙雲一句話,便不跟着去了。轉而陪着王妙語一行人閑逛了整整一下午,裴汐心裏本就有些不舒服,倒不如母親所說的,随表妹心意去了。
“多謝表姐寬慰,等會兒就要去宴飲,我拿過去還二公子就是。”
“诶。”
裴汐拉住她,“既然是我替你收的,自然我還過去,省得你們又有争的。”
顧清宜想起那麒麟玉佩還得艱難,便也沒再推辭。
“對了,你聽聞今日太後娘娘叫了王家兩個姑娘去随行賞花了嗎?”裴汐壓低聲音問。
“今早是我的丫鬟跟着明風去拿膳食,她回來也與我說了。”
裴汐抿唇:“今早太後此舉應是要為太子納側妃,看來還內定了王家女,等會兒泛舟宴,好像連那些皇子公主也會去,雯樂公主年十六,二皇子也只有一位側妃,等會兒可有熱鬧瞧的。”
顧清宜明白裴汐的意思,今日太後讓太子妃過去,一是為了讓太子納王妙聲為側妃,二是讓太子妃等會兒在宴會上主持主持,也為這些皇室的弟弟妹妹們相看人家。
裴汐和顧清宜如今都是有婚約在身,表現得有些置身事外,旁人就不同了。
申時十分,顧清宜換了身豆綠色雲霧廣袖的煙羅長裙,輕紗逶迤随風缥缈,但這尋常貴女的打扮,在一衆花團錦簇的姑娘中,就顯得不大起眼了。
裴汐拉着顧清宜出了月洞門,輕輕地扇了扇團扇:“別小看這側妃之位,許多人都等着進二皇子的後院中呢。”
“這二皇子不是要被封王前去慶吳州了麽?有人想嫁與二皇子做側妃倒是能理解,只是還有這麽多人趨之若鹜......”
顧清宜話還沒說完,身側的裴汐突然拉了拉她的手,顧清宜擡眼,前面路口走來三人,為首的男子穿了玄色的圓領袍,但擺腳和袖口都繡了四爪的龍紋,一眼就能瞧出他的身份,正是大宣的太子殿下。
讓她微微訝異的是裴長西身上不是儲君的沉穩謀算,而是一身儒雅溫和,甚至溫和到有些溫吞的地步。
相反一側的男子應該就是二皇子裴次端,兩人雖是一母同胞,但裴次端的眉眼更為上揚一些,眼神銳利,比裴長西更像位上位者儲君。
裴汐帶着郡王府諸位姑娘微微見禮,隔得遠并沒有出聲,不料右側的雯樂公主卻徑直轉來這邊。
“汐姐姐,還有你們幾個,都起身罷。”
裴汐是郡王府的嫡女,與裴幼樂算得上是從堂姊妹,裴幼樂對她向來客氣。
顧清宜起身,微微擡眼打量面前的裴幼樂,雯樂公主。
雯樂公主生母原來只是太後娘娘身邊的一位女官,最後去母留子,只剩下她一人,但王太後念着這女官是自己宮裏出來的,便将她接過來身邊撫養。
當今聖人子嗣單薄,除了鄒皇後所出的兩位嫡皇子,就只有這位庶出的公主了。夏日天熱,雯樂公主穿了身芙蓉色掐金絲繡海棠的襦裙,衣料是外邦進貢的輕容紗,質地輕渺渺的美輪美奂。
裴幼樂說話時機靈可愛的圓眼更加靈動,春山細眉加上那長睫粉膚。顧清宜倒真第一次見這靈動清麗到極致的姑娘。旋即,她暗自收回了打量的視線,也是,裴家之人,當真沒有不賞心悅目的。
“對了,這就是顧刺史的獨女,如今住在郡王府?”不知怎麽,雯樂公主的話扯上了裴汐身側的她。
“回公主,民女正是,清宜拜見公主。”顧清宜不卑不亢的行禮。
裴幼樂圓眼微眨,有些好奇道:“不必多禮,我不常出宮,倒是頭一次見你,但你與知謹表哥有婚約,之後就是表嫂了,也算一家人,不需拘泥這些虛禮。”
一邊的裴汐看了眼安靜下來的顧清宜,連忙道:
“嗳,好了好了,這裏太陽大,咱們還站在此處作甚,我看那邊太子妃娘娘的泛舟宴快開始了,咱們邊走邊說。”
裴幼樂輕笑,招手吩咐身後的宮女道:“正好呢,方才皇嫂說為我選了大一些的舟,等會兒我把王家的幾位姐姐一起叫上,咱們幾人一起坐一條船。”
宮女明了:“是,奴婢這就去讓人安排好。”
裴汐面上不顯,捏着團扇的臉卻暗自緊了緊,但公主的命令,确是拒絕不了。她倒是好,就是清宜......
才想着,裴汐回頭看了眼跟着的顧清宜,卻見她正側目看向一邊的垂柳岸邊,裴汐微微皺眉,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只瞧得見幾位巡邏站崗的兵衛,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下一瞬,顧清宜回頭,出聲道:
“公主,幾位表姐,我突然有些身子不适,許是又犯暈了,等會兒與公主和幾位表姐同船,怕是掃了大家的雅興,我就不上船泛舟了。”
裴幼樂微微皺眉:“怎麽不一起了,你有暈船症?本公主還想着與兩位未來表嫂多說說話呢。”
顧清宜嘴唇微動,還未回話,一邊的裴汐提前解圍:“公主不知,先前單是來岩山行宮的路上,清宜表妹都病了兩日,如今身子大好,确實是不宜乘船,在岸上看着也好,生得身子又不适了。”
裴汐說的周全,裴幼樂也只好點點頭,帶着裴汐幾人去尋王家姑娘了。
顧清宜站在原處,看着裴汐帶着公主走去亭邊的小岸。方要轉身卻被裴汝拉住:
“清宜表姐身子不去涼亭納涼閑着吃茶,這是要去哪?”
前面就是涼亭,說是涼亭,倒不如說是加了遮陽翹檐的闊庭更為實在,許多姑娘公子都在那占了湖面三分之一的闊庭上,遮涼吃茶,還有的去了岸邊上船泛舟采荷,好不惬意。
顧清宜看了眼裴汝,手上用了力掙開:
“六表妹似乎很關心我?我去哪是我自己的事,對了,提醒六姑娘,千萬記得自己入府第二日說的話。”
當時裴汝入府第二日便去了渚白居表忠心尋庇佑,如今怎麽連她的事也想問個一二。
“......我只是尋常的關心,清宜表姐別介意。”
始終站在裴汝身側的裴溫譏諷道:“呵,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她欲提裙上前,轉而又看向裴汝:“還不走呢?人家有身子不适的借口拒了公主,你一個庶出的姑娘,難不成還想讓公主等不成?”
裴溫快言塊語兩句轉身邊走,沒有絲毫等人的意思。
看着裴溫背影也透露出幾分對她的輕蔑,裴汝咬咬牙,也顧不上顧清宜,提步跟上。
顧清宜看了眼幾人,扭頭看向垂柳的岸邊,眼眸微閃,轉身走去了另外一條通向花園子的小道。
接着外湖的是片放了太湖石的花叢,其中一兩丈寬的多個小池塘串聯着花園。
花叢曲折連環,闊大的花園在花樹下設了石桌,花團錦簇惹得夏蝶雙飛。
顧清宜擡眼,看清前面人來高的太湖石下,一個穿着軍衛甲胄的熟悉身影。
不等顧清宜走上前,齡安就轉身看了過來,他見左右無人,便招了招手:“幼安姐姐,我在這。”
顧清宜走近,壓低聲音道:“你怎麽現在就進來了?還扮作了軍衛?”
“幼安姐姐別擔心,我認識的軍衛告了病假,我過來替他兩日不妨事的,昨夜天黑沒看清,現在見幼安姐姐好似瘦了一大圈,是近來沒休息好嗎?”
顧齡安帶着乖順的笑意,眼睛看着她看得很專注,不知怎的,這眼神突然讓顧清宜有些無所适從。
她轉移話題道:“不妨事,不過是在路上病了兩日。對了,你來得正好,我正有——”
“呦,這不是顧姑娘麽?”一道女聲突然打斷了顧清宜的話。
顧清宜回頭看,沒注意齡安看着來人的神色驟然冷了下來,眼眸泛着幽光。
是龐嫜和兩位姑娘,王妙雲和李新悅。
顧清宜看向幾人,面色平靜,于親于禮只和李新悅打了招呼:“新悅表姐。”
李新悅卻眉眼有些躲閃,笑意中有些讪讪:“顧表妹也沒去游湖啊。”
“沒去游湖,卻跟個眉清目秀的俊俏軍衛在這躲躲藏藏,”龐嫜嘴皮子一動,出言相譏:
“先前王姑娘兩人跟我說了你這三年在上京安分守己,不牽扯雜事,我還當你轉性了。今日一瞧,這不是肆無忌憚起來了?這可是行宮,不是随便勾搭男兒的地方。”
察覺到身後的齡安上前一步,顧清宜伸手拉住他的手腕,這事鬧大了,齡安的身份被人發現就遭了。
“龐姑娘什麽意思?我不過是丢了手镯,碰巧這軍衛撿到了,我道謝了兩句,怎麽在你口中就成了随意的勾搭了?”
顧清宜冷笑:“我記得先前在安州的春日宴上你詩書就得了十三名,看來龐大人讓龐姑娘多回去看看書,注意言行,龐姑娘是半點也沒有聽進去。”
這番回怼的話,沒有驚了龐嫜,倒是讓她身側的王妙雲和李新悅面露訝異,實在沒想到平日不愛說話的顧清宜,出口這麽氣人。
龐嫜上唇微顫,顯然被氣得不輕:“我就不多勞你費心了。對了方才我倒是聽你李家的表姐說了一件事,聽了那事後,我倒是可以理解你今日所作所為。”
龐嫜仰着臉,神色從未有過的輕蔑,這話第一個吓到了身側的李新悅:
“龐姑娘慎言!我、我何時與你說過什麽了!”
顧清宜看向她,李新悅唇色發白,眼神躲閃到一側,手上不安的攥着。
“你還不知道罷?”
龐嫜甩開一邊李新悅拉着她的手,看好戲似的笑道:“我說能理解你如今與軍衛私下會面,當然是因為知道一句話,上梁不正下梁歪,上邪下難正啊。”
顧清宜眸光一凜,神色徹底冷了下來,即便拉着顧齡安的手也暗自用力收緊,面無表情的看着面前的龐嫜一人唱着獨角戲。
龐嫜繼續說:“你知道為什麽你外祖父李家不親近你麽?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你母親的身世,當年府上的雲姨娘私下勾搭人,這才有了你母親,想當年,李家能将你母親養大成人,都算仁至義盡了......”
“說完了嗎?”
顧清宜擡眼,對面的三位姑娘清晰的瞧見她的神色,緊繃而又冷硬,宣洩出的涼意猶如冰刃一般看向龐嫜。
“自、自然是說完了——”
“啪!”不等話音落,一個巴掌聲驟然響起,龐嫜捂着臉,面上是不可思議。
“顧清宜,你放肆!”
龐嫜勃然大怒,剛想上前就被身側心虛不敢看顧清宜的李新悅拉住。
反觀一側的王妙雲微微砸吧嘴,真是看不出來啊。
顧清宜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身後的顧齡安上前輕輕扶住她踉跄了一下的身影。
森寒的目光看向對面的龐嫜,他眨眼,将眼底的殺意隐藏了起來。
龐嫜臉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見,被打的面頰很快腫了起來,連說話也扯着疼:“顧清宜,你好得很,你等着,我這便去尋我母親,你就等着被罰罷!”她放狠話。
顧清宜已經恢複了平靜,但這平靜現在卻是氣死人不償命,只聽她不緊不慢揚聲道:
“你只管去就是,也別說尋龐夫人,都是刺史府出身也不好罰我,不如尋位高的太子妃娘娘做主罷,我也一定會一五一十的告知太子妃娘娘,你說的那些話,當真是比茅亭那日還愚不可及呢,看看你是不是右邊還想挨龐夫人一巴掌?”
龐嫜腳步一頓,她紅着眼,看着她的眼神帶着咬牙切齒的恨。
這些閑言碎語姑娘家私下吵吵架無傷大雅,讓外人聽了,最後沒有臉皮的只會是她。
龐嫜嘴角抽疼,逐漸有些口齒不清:“顧清宜......你等着。”
見龐嫜走了,王妙雲唇角帶笑的跟上,好像看了一出好戲一般。
一時間只剩下顧清宜顧齡安和對面的李新悅三人,李新悅張張口,嘴裏卻像是被塞了棉花,連道歉也說不出口:“表妹,我并未跟她說過......”
顧清宜擡眼看她,她眼底是沒隐藏起來的愧疚,顧清宜嘴角扯出冷淡的笑意:
“表姐,日後煩請注意些。我的性子你也看見了,觸及底線的事,不論是誰,我都會讨回來的。”
說完,她看了眼身後的顧齡安,帶着人走去了另一側,消失在了太湖石叢中,李新悅難堪的攥着絹帕,都怪龐嫜這蠢貨,什麽也說出去!
這處沒人,顧齡安看着身前脊背僵硬的少女,伸手拉住了人。
手掌握上那纖瘦的手腕,讓他心底微顫,這手腕跟面前的主人一樣,瞧着是軟和的皮肉,握緊卻發現她的硬骨,“幼安姐姐......別生氣。”他低聲說。
顧清宜緊抿的唇松了些:“我沒有......”
想起先前沒有說完的正事,顧清宜轉而道:
“先前要跟你說的事,你昨夜說來行宮探查,其實也難以查到一二,如今不要在岩山行宮了,今日就回上京,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交代你去辦。”
顧齡安眼裏有些細光,勾唇問道:“什麽事,幼安姐姐盡管吩咐。”
“昨夜你給我的信箋,你可有打開看過,發現異常?”顧清宜微微壓低聲音問道。
“異常?并未發現啊。”顧齡安面露疑惑。
“那信箋用的紙是澱花箋,澱花箋是專供國子監編書閣所用的一種宣紙,按理說都是都護司和外州的事,卻扯上了國子監,此事必有蹊跷。”
不知不覺中,顧齡安的笑容真切了幾分:
“好,我今晚就動身回上京。不過我之前都沒看出這是澱花箋,是我的疏忽,竟漏了這麽大的信息。對了,幼安姐姐讓我查這信箋來源,要從哪查起?”
“先前你并未見過澱花箋,看不出來實屬正常,我也是偶然才知道這澱花箋的來源。
國子監對于澱花箋的出入都有記賬,應該難以作假,你私下去趟紙廠看看往日都是那些人接觸這宣紙。采買官容易撈油水,因此向來都是三年一換,如今正好過了三年,究竟是誰人在其中回旋也要查清。”
顧齡安神色也認真起來:“明白,幼安姐姐放心,我一定仔細查問。”
顧清宜眉頭微松,眼底有些看不分明的神色:
“如今時間久遠了,你好不容易養傷回來,還勞煩你奔波一趟了。”
“幼安姐姐說的哪裏的話?伯父和顧家對我恩重如山,如今伯父行蹤不定,我自然該肝腦塗地,只願我能對幼安姐姐有些作用,我心裏還好受一些。”
他像是想起什麽:“對了,幼安姐姐可曾跟旁人說了?這信箋,那裴霁回可知道?”
他的語氣裏有些細微的試探。
顧清宜袖擺中的手微微攥緊,喉頭動了動,吐字道:“并未,你也知道,二公子如今是國子監助教,這澱花箋就是國子監專供,而這派令又出自都護司,都讓我放不下戒心。”
顧齡安抿唇一笑:“幼安姐姐說的對,确實是不該放下戒心,這上京城各方勢力盤根錯節,說不定我們就是別人棋盤上的棋子,是該多個心眼。”
“你說棋子我倒是想起一句話:一著不到處,滿盤皆是空。齡安,你還記得先生教過我們的,棋逢敵手便難藏過棋的行跡。這世上之事就好比執棋時,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判斷,都要慎之又慎。”
她說這話時,看向顧齡安的眼睛,神色認真又別有深意。
他微頓,像是想起昔年在安州時候,兩人一起在女夫子底下學習的日子,他道:
“幼安姐姐不說我還沒想起來告訴你,我回去的時候,正好還遇到了霍夫子,霍夫子身體還很好,如今還聽着伯父的命令,在顧府的側院教書呢,也算給顧府添人氣了,她還問起姐姐的婚事和近況。”
聽了霍夫子關切的消息,顧清宜神色也柔和了下來:“霍夫子身子好便好,即便是為了尋父親,我也會親自去一趟安州。”
顧清宜看了眼日頭:“時候也不早了,我不便離開太久,你出去的時候謹慎些,小心些。”
顧齡安點點頭:“我知道的,姐姐放心。”
顧清宜囑咐了兩句,轉身出了太湖石叢。
在她走後,一側的花樹下走出一位男子。
瑞鳳眼眉目俊逸,一身清竹色圓領袍,身高修長,腰上挂着個獨特的雕青鶴銜枝的方型玄玉佩,如今正姿态潇灑的扇着折扇,看向不遠處的顧齡安。
顧齡安察覺到強烈的視線,順着視線看了過來,手上驟然收緊握着的佩刀,神色警惕。
可不等他做出什麽動作,身後響起龐嫜風風火火的聲音:
“你!你站住!我想起你是誰了,難怪我對你有印象呢,當初你是不是在安州春日宴出現過?”
龐嫜動作粗魯的拉過顧齡安的胳膊,厲聲質問。
他聲音發冷,森然一笑:
“龐姑娘,你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