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對峙

對峙

顧清宜凝神環顧了四周, 好像裴霖章和裴霄言都不在,看來是今日都沒去泛舟宴。

這時,一位軍衛上前, 将一張小冊遞給許知節:“少卿大人, 這是申時末至酉時正這個時間段單獨出行的人,包括丫鬟太監。”

許知節接過冊子, 掠過了姑娘的名單, 直接看向下人的名冊, 一般也不會有女眷有這麽大的力氣和膽子, 能将簪子洞穿脖頸。

誰都沒有留意到,裏間龐夫人的哭聲漸漸小了逐漸趨停。

許知節過目一遍, 轉而遞給一側的裴長西, 裴長西掃了一眼就開口吩咐:“将這些丫鬟和太監全部押起來!”

“是!”

“慢着!”裏間的龐夫人走了出來, 啞聲道。

她發髻微亂, 面上挂着一道一道的淚痕, 即便衣裳也分外淩亂, 可最惹人注意的是她發白的面色上, 除了有哀怮, 還有滔天一般的狠意。

“哪用審什麽丫鬟下人?嫜兒的婢女就撞見了兇手!”

言畢她狠狠的向顧清宜看過來, 目光毫不掩飾。

殿中衆人順着她的視線, 看見這視線下只有顧清宜和她身側的裴霁回, 面上不掩驚色。

顧清宜張口:“龐夫人......”

“龐夫人失女之痛我理解, 可這說的是什麽話?這不明不白的, 可別冤枉人。”

李娥的聲音蓋過顧清宜,看向龐夫人時眼神沉穩。

顧清宜沒想到李娥會跨步護在她前面, 一時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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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什麽證據,嫜兒臉上的傷就是她打的!顧清宜, 你當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嫜兒不過是心直口快說了兩句,你就如此記仇,這般歹毒,那難怪你顧家都死絕了,都是活該!我要讓你償命!”

龐夫人臉上肉一抖,反唇詛咒,犀利的眼神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剝,離她最近的許知節許知謹見龐夫人就要沖過去撕人一般,連忙一左一右拉住人。

“龐夫人,冷靜!”

許知謹忙聲道:“事情都沒查清楚,豈可說此重話,輕易定罪?!”

顧清宜神色發冷,明明方才很怕被構陷,如今對簿公堂一般的情境下,她好像冷靜下來了,手上攥着裴霁回那帶柏崖香的絹帕,顧清宜上前一步,卻被身側的裴霁回拉住。

他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讓顧清宜一時沒明白他的用意,卻也順從他的意思按捺着沒啃聲反駁。

龐夫人揮臂也沒能揮開鉗得發緊的手腕,她瞪眼冷笑:“你跟那賤人有婚約!你自然包庇她!我哪句話說錯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她姓顧的死絕了不就是活該......”

“——放肆!”殿外響起女子沉聲的冷斥。

衆人回頭看向外殿,一瞧清來人,衆人便連忙跪地:“見過聖上、見過長公主殿下。”

方才那聲“放肆”明顯就是出自裴顏春之口。

裴顏春看清殿中情形,彎眉一皺:“知節、知謹,你們二人作甚?不可對龐夫人無禮!”

許知謹見一側的龐夫人瞧聖人來了便老實下來的模樣,緩緩放開,識禮數的拱手作揖:“龐夫人見諒。”

顧清宜跪在一側,沒敢擡眼看,直到餘光見一身明黃龍袍的男子和錦衣裙女子走過,須臾,高位上傳來男子沉沉的聲音:“都起身罷。”

顧清宜起身後,就見幸樛悄聲到了裴霁回身後。

這時,李娥微微回頭,壓低聲音問裴霁回:“你讓人去請聖上的?”

裴霁回沒有回答,卻也沒有否認,那就是他了。

難怪,難怪方才裴霁回拉着她不讓她與龐夫人對峙起來,是他早就料到了聖人和長公主要過來。

龐夫人喪失愛女,心緒激動時口不擇言能被輕易寬恕,但她與龐夫人争執起來則是不明智的,倒不如把自己置身受害被誣陷的弱勢一方,即便是天子見了,也不會因龐夫人失了愛女而心軟偏袒。

想到這,顧清宜擡眼微微打量正殿的臺階上,那全大宣最尊貴的人,明黃色的衣擺和繡袍上都繡了乘雲龍紋。

他雙手背後,站在階上俯視着衆人,帝王喜怒不形于色,足以讓底下的人生出許多忐忑的想法。。

這便是大宣的皇帝,裴平,眉眼的溫潤氣不像個不怒自威的帝王,反而更像個文人雅士。

裴平人如其名,平平無波。

權勢上,在朝堂有王太後和尚書令幹涉。在外州上,外州刺史兵權未收,地方權勢不小。

可偏偏裴平此人本就無心朝政,對于王太後與兵權外放之事則是任由發展,不輕易變革。

雖能脫俗便是奇,不合污便是清,可到底生在了帝王家,先皇帝的嫡長子,最名正言順的大宣帝王。

“今日之事本宮與聖上聽說了,龐家是聖上下旨特許來岩山伴駕的,發生了這事本宮亦是痛心疾首,還請夫人節哀,當然,大宣的律法也不會放過這殘殺龐姑娘的兇手!”

最後一句話,裴顏春掃了一圈衆人,冷聲警告。

龐夫人瞪了眼不知何時站在李娥身後的顧清宜,長公主的這個兒子可是與顧清宜有婚約,叫她如何信任裴顏春!

當然,她還是怕長公主的,就算心裏有萬千委屈和憤恨,也憋着沒再開口。

“朕方才進來,倒是聽聞龐夫人吵嚷着兇手?龐夫人何故如此言語?”

裴平驟然開口,瞬間底下的衆人越加安靜了。

‘咚’一聲,龐夫人跪在地上。

臉上圓潤的肉也微微一顫,她的淚珠又滾了下來:

“聖上,一定要為臣婦和我那天可憐見的女兒做主!她幾月前才及笄,婚事未定,就這樣遭人暗害!她一個小姑娘能有什麽壞心眼,不過言語頂撞了這顧家的姑娘幾句,就被這般奪了性命!”

她聲淚俱下,講至後半句語氣惡狠,雜糅在一起,讓人微怔。

裴平冷靜的目光掃向龐夫人所指之處,沒見過顧家的姑娘,一時認不出是誰。

“顧清宜何在?”

視線集中處,顧清宜暗自掐了掐掌心,神色還算冷靜的垂眸上前,跪地俯身叩首道:“民女在,民女安州顧家顧清宜拜見聖上。”

眨眼間,她擡起頭,眼眶微紅,眼眸微潤,算不上霧氣含淚,卻讓一側的裴霁回微怔,這樣倒是顯出些倔強和委屈,既不落淚讓人看輕,又能讓人看出她的委屈。

裴平也是一個停頓,率先看向身側的阿姐,裴顏春微微搖了搖頭,他瞬間會意,對着太子身側的人擺擺手。

許知節會意,跨步上前。

“龐夫人,大理寺已經接手龐姑娘一案,定會還龐姑娘一個公道。

然大理寺辦案,講求理之誠妄,非口舌之言。其證存乎事實,龐夫人屢次指認顧姑娘殺害龐姑娘,不知是從哪得出的實證?”

龐夫人擡眼瞪向他:“證據我當然有!嫜兒的丫鬟親自瞧見,就是這顧清宜出手打了我家嫜兒,不、不止丫鬟,還有那王家姑娘、李家姑娘都瞧見了,那李家姑娘跟顧姑娘可是表親,總不算是我收買誣陷了罷?不信就問問她,我可冤枉人了?!”

被點名的李新悅肩膀一僵,李娥微微皺眉,看向李新悅,她這個侄女怎麽也跟龐嫜扯上關系了?

顧清宜等了片刻也沒聽到李新悅吭聲,方要開口,王妙雲聲音便傳入耳中:

“沒錯,我與李新悅還有龐姑娘原本是要一起去外湖邊的花園子,但是中途遇到了顧清宜和一位軍衛湊在一處,龐姑娘上前......上前說了幾句,顧姑娘驟然發難,出手打了龐姑娘,兩人不歡而散。”

“你聽聽、你聽聽,這算是我誣陷她的嗎?!嫜兒臉上的巴掌印大家可是瞧見了?這顧清宜竟歹毒如斯!”

顧清宜緊緊抿唇,向階上的人一拜:“那巴掌印确實是民女打的,但民女自認并未做錯。”

她的話穩聲清,卻讓底下的諸人面露異色。

龐夫人唇肉一抖,氣得說不上話。

手指哆嗦的指着一臉合理應當的顧清宜就想沖上前,身側是許知謹又眼疾手快的拉住她。

裴顏春瞪了許知謹一眼:“知謹,你做什麽?不可對長輩不敬。如今聖人在前,誰敢殿前失儀、不将聖人和本宮放在眼裏?”

後半句暗含着警告之意。

好在龐夫人雖還是心緒激動,理智還在,立馬聽懂了裴顏春話中話,聲聲抽泣也不敢再上前。

顧清宜看向一側的許知節:“少卿大人不問民女打龐姑娘的緣由嗎?”

說完,也不等誰問,自顧道:“今日申時一刻,我因身子不适,帶着丫鬟去了花園子,可中途手镯卻掉了,就叫住了一位巡邏的軍衛,讓他幫我尋手镯。

可這時,龐姑娘、李姑娘和王姑娘來了,她見我與軍衛站在一處,不顧我的解釋,不分青紅的皂白的誣陷我與軍衛私相授受,暗地幽會。”

“诶,這......”衆人沒想到是這個理由。

“......這話倒是有些欠妥當......”私下開始有人竊竊私語。

這顧家姑娘未婚夫是誰?那可是許家二郎啊,德行樣貌樣樣不缺,怎會自毀清譽找這麽個軍衛?明眼人都知道的事,龐嫜卻随意曲解,那龐姑娘可就是屬于故意構陷了。

許知謹眉眼浮上幾絲惱怒,裴顏春定定的看着許知謹,讓他收住了要出口的話。

“你這分明是胡說!”

“胡不胡說龐夫人你自可以去問丫鬟,去問王姑娘,李姑娘。您不是也說了嗎?龐姑娘的貼身丫鬟也在場,問問我是不是在胡說?”

她語結:“可即便如此,你就打她那麽重?姑娘家最重臉面,我家嫜兒......”

話沒說完,龐夫人又哭了起來:“誰知道你與那軍衛......說不定就是我家嫜兒看見,随後言語與你起了争執,你指使那軍衛殘殺了我家嫜兒,我夫君已經去尋那軍衛排查了,你就等着,你若是冤枉了嫜兒——”

“好了,龐夫人說得對,若是那軍衛尋來,自然可以知道誰人說謊。”她開口閉口都是顧清宜與軍衛有染,裴顏春閉眼壓下了心中的煩悶,出聲阻止道。

顧清宜握着的手指卻因龐夫人的話而一顫,離她最近的裴霁回沒錯過她的反應,眉眼一凝,那軍衛莫非是......

裴霁回微微側目,他身後的幸樛立馬反應過來,聽他低聲吩咐幾句,悄聲出了東長殿。

殿中跪着的顧清宜側目看向龐夫人,神色坦然:“龐夫人說的對,龐姑娘如果只是毀我清譽便罷了,可我與許家二公子有婚約,龐姑娘的話傳出去,不僅是我被說閑言碎語毀了婚約,即便是二公子和長公主也是臉上無光。”

她吸了一口氣,聲音漸低,誰人也能聽出她語氣中的失落:“可民女孤身一人,清譽、婚事都是身外之物,龐姑娘将我與軍衛有染的猜測立馬說成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這話一出,殿中再次一靜,即便龐夫人都有些清醒過來。

“我母親李婵雖然只是李家一位小小的庶女,但當初與父親互相扶持,當年時值大宣內亂,我出生于安州初定之際,母親尚在月子期便撐着身子去穩後勤,安撫戰死兵将的家眷,這才落下了病根,久病成積,撒手而去......”

她聲音哽咽,擡眼看向高位上俯視衆生一般的二人,這便是受盡天下供奉的皇室。

“......我母親恪守規矩,于人母,她溫婉育我,于刺史妻,她與丈夫死生共進退。而民女年幼,未盡服侍之孝,然生愛敬,死哀戚,于情于孝,民女都容不得旁人诋毀半句。”

顧清宜話音一頓,不知什麽時候含淚的雙眸微眨,語氣帶了些強硬:“今日掌掴龐姑娘,民女從未後悔,哪怕如今當着聖人、當着長公主,當着諸位夫人,民女也會做同樣的選擇,雖死不悔。”

“清宜!”

一側的李娥出聲提醒道,聖人面前說此重話,能輕易被治罪。

顧清宜沒有停頓:“這些話,是解釋民女打了龐姑娘之故,然民女與龐姑娘之後的交集僅止于此,更不存在民女心中蓄意懷恨,指使軍衛殺了龐姑娘,求聖上明鑒。”

她跪身叩首,言語從容卻悲戚,讓人難以不動容。

裴平終于開口:“起身罷。”

目光掠過被李娥攙起來的少女身上,裴平眼底有些深意,她很聰明,也有膽識。

先提及當年顧家的平叛之功,又上陳孝道之意,讓衆人心中的天秤從喪女卻言語咒罵的龐夫人身上,偏向家世坎坷多次受委屈的她身上。

李娥扶起顧清宜,微微拍了拍她的手,有些安撫。

“事情暫未确定之前,龐氏,不可随意出口指認,顧闌是大宣忠臣,他的獨女自然也是品行不差到哪,龐夫人好好配合大理寺,朕定會還令愛一個清白。”

裴平語氣平淡,但話中提及顧闌,意思便表明即便是顧清宜做了惡事,也會從輕發落。

畢竟如今龐刺史所擁的十萬大軍,可都是來自安州顧闌的手下,這些大軍這麽安分的改編去了慶吳州和然州,不過是因為顧闌失蹤了,沒主了。

要是顧闌回來......

裴平不可避免的多想了一些。

許知節上前看向顧清宜:“龐夫人一口咬定是顧姑娘,那我便先問顧姑娘,在申時末和酉時三刻這個時間,你在何處,可有人證?還有,顧姑娘的丫鬟又在哪?”

“自然有。”裴霁回漠然的聲音驟然接話。

男子的身影從左側走了過來,與她站在一處。

裴霁回冷聲道:“申時末至酉時一刻,顧姑娘與裴某在一處。”

衆人聽見了裴霁回的聲音紛紛看了過來,李娥輕聲道:“霁回?”

遠處的許知謹看向一臉坦然的裴霁回,心思卻跑遠了。

顧清宜被裴汐攙着,如今裴霁回欣長的身影站在顧清宜身側,好像給人撐腰一般,讓他不自覺的想起了上次的玉佩,是裴霁回介入他們二人之間要他收回的。

“那時也不僅是裴某,鄒三公子也在。”他再次開口。

裴平嘴唇抿緊,聽言視線從他這寵臣上移開,看向了鄒寓。

衆人的目光又順着看向鄒寓,鄒寓上前,對着裴平見禮:“是,裴霁回所言極是,那時我也在,也見到了顧姑娘身側跟着的丫鬟,我亦可以作證。”

顧清宜抿唇,她方才遇到裴霁回時,鄒寓确實也在一側。

“至于酉時一刻到三刻這段時間,民女都在涼亭的一側坐着,那時不止民女一人,許多不泛舟的世家姑娘也在,我的丫鬟一直跟在我身邊,壓根抽不開身,龐夫人所言更是無稽之談。”

“不、不可能,那就是你指使那軍衛幹的,嫜兒恪守本分,除了與你結了怨,她禮貌周全,還能得罪誰讓人記恨上?”、

哪怕聖上和他人言語裏作保,龐夫人還是難以接受,一口認定。

許知節道:“龐夫人莫要激動,按照時間上,顧姑娘确實沒有作案時間,只剩下夫人堅持的那位軍衛,在下已經派人去協助龐刺史尋了”

“聖上!宣安王世子來了。”話音未落,外面太監的通禀聲便打斷了他。

圍着的衆人連忙向兩側撤步,讓出了一條道。

最前面的顧清宜幾人也跟着看過去,瞳孔微縮,來的不僅是最前面一身清雅氣度的宣安王世子,還有身後跟着的龐刺史,以及三位不同打扮的軍衛。

不知不覺中,裴平的臉上的溫和散了許多。

顧清宜将目光放在最前方的男子身上,宣安王世子裴九竹,是雲萊州宣安王的獨子,祖父宣王更是與已故的先帝是嫡親兄弟。

裴九竹身形修長,面龐俊逸,身着清竹色圓領袍,顧清宜還格外留意到,他的腰上挂着塊兒雕青鶴銜枝的方型玄玉佩,玄玉難得,看他這塊的雕工也是栩栩如生,與名玉相得益彰。

被多方打量的人拱手見禮:“見過聖上、長公主。聖上,先前臣在出雲閣樓頂上攬勝時,正好遠遠看見了殘害龐姑娘的兇手,方才與龐大人查問許久,總算尋到了兇手。”

一側的許知節皺眉。

“對了,還請少卿見諒,先前聖上讓臣接手大理寺的茶鹽案,有了監官的令牌,我想着追查宜早不宜遲,便擅自做主去尋龐大人了。”

裴九竹說話時始終面帶微笑,話術周全,即便是許知節也沒什麽好說的。

“世子方才說,找到兇手了?”裴平斂眉問。

“回聖上,正是。”

他向身後撤步,讓前面的人看清身後跟着的三人。

看清來人的龐夫人瞳孔一縮:“老爺、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後面哪有什麽兇手,跟在龐刺史身後的都是龐家的家仆!

龐刺史皺紋橫布的臉微不可查的一抖:“聖上,确實是抓到了。”

他身後兩個近侍打扮的人将一男子推上前,撲通一聲将他按在地上。

“......生叔?”龐夫人滿臉不可置信。

衆人看龐家夫妻二人的反應,一時雲裏霧裏的摸不着頭腦,這瞧着,好像都認識這名喚生叔的男子。

顧清宜目光也放在了這名喚“生叔”、被按在地上跪着的男子身上: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身行宮軍衛的打扮,皮膚黝黑粗糙,鬓角有幾絲白發摻雜着,微垂的眉毛和嘴角能看出些苦相。

可她看得細,他那枯槁的手還在微微發顫,手臂上有個橫貫的刀疤,瞧着這手好像曾經被廢過,如今還不受控制的顫,瞧着怎麽也不像是能徒手捏死人或是拿纖細的簪子用力紮穿脖頸的人。

這一細節自然落入一側眉頭未松的許知節眼中,他側目觀察龐刺史,卻發現龐刺史沒多少喪女的傷感之意。

龐刺史拱手:“聖上,小女......是我家家仆誤殺,被宣安王世子撞見,如今這畜生雜碎也承認是他殺了我家小女......”

衆人難得神色統一,均是一臉錯愕。

“不可能!老爺,你在胡說什麽?!”

龐夫人聲音尖細斥道。

上前拽住了龐刺史的衣擺,神色發狠,像是沒想到丈夫會這般敷衍親生女兒之死的真相。

一側的顧清宜卻察覺異樣往左邊看過來,正好見幸樛低調的到了裴霁回身側,裴霁回看他,幸樛卻搖搖頭,不是他安排的。

顧清宜目光掃過二人,心底微思。

許知節出聲:“既然龐刺史說了兇手是這人,那我倒是疑惑了,此人左右手均是受了傷,看着是廢了使不上力的,還能有力氣殺人?”

“少卿大人,這已是龐某的家事,就不勞大理寺......”

“聖上還在此處!”許知節反駁道:“聖上親臨為龐家做主,定會還龐家一個真相,我等自然要探查清楚。”

龐刺史下意識的看了眼高位上的人,裴平面上溫和,卻好像看鬧劇一般,輕易就将他看了個實處。

“聖上......臣”

“回聖上,草民說實話。”

地上的生叔驟然出聲,“我這雙手,是當年為救龐姑娘所廢。當年姑娘遭遇山匪,是老奴在前面替姑娘擋了刀,此後老奴這手就廢了。姑娘像是感激老奴的救命之恩,将老奴的女兒使去她的院中伺候,可就在龐家要來上京城的前兩日,龐姑娘的手帕掉入湖中,讓老奴的女兒去湖中撈起來,就這麽、”

他情緒突然激動,面上滾濁淚:“她在湖中絆了水草,龐姑娘還當她在逗人取笑,硬生生的看着她,溺死了......”

“啊,這龐姑娘......”有位姑娘不自覺感嘆。

可看龐夫人眼神躲閃的模樣,想來說的是真話。

“自那之後,老奴只覺得孑然一身,只想為我家姑娘報仇,今日見龐嫜又和顧姑娘争執起來,便動了殺心,将她拖入湖中了結,也算是為我那溺死的女兒報仇了。”

許知節皺眉:“你尚未回答,你雙手被廢,如何有力氣能将人......”

“聖上!”龐刺史高呼一聲,打斷許知節的話:“聖上,實乃家醜,老臣...懇請聖上交由老臣自己解決。”

“好了,知節,此事便到此為止。”裴平出聲道。“龐姑娘死得冤枉,朕準許龐家人即可帶着人斂屍回慶吳州安葬。”

只是龐家回去了,二皇子封地一事又要耽擱下了。

龐刺史跪地,看見愣住的龐夫人,拽了拽人,叩首道:“臣謝聖上寬宏。”

裴平擺了擺手,目光卻放在了一側的顧清宜身上,這顧家獨女,已經出了孝期,只是如今這婚事......

事情就這般出乎意料的解決,外面天色将黑,衆人也一一告退。

出了正殿,裴汐上前挽住顧清宜:“方才真是驚險,這龐夫人多少有些過激了,讓你受委屈了。”

顧清宜搖搖頭,目光卻看向從她身邊路過的裴霁回。

晚風吹拂下,男子衣袂輕飄,好像有了幾絲遺世獨立的孤冷意味,她要不要謝謝他,今日聖上和長公主都是他請來的,若是只有太子主事,豈會壓得住龐家。

“清宜?你怎麽走神了?”

裴汐喚道,“是不是今日太累了,等會兒回去用了晚膳,喝些安神湯便歇了,好生歇息歇息。”

眨眼間,眼前的男子已經走遠了,顧清宜回神:“好,多謝表姐提醒。”

兩人身後,許知謹遠遠看着顧清宜已經下了臺階,想了想便沒有再上前追過去,她身側的許知書眼看許知善就要絆到石階,伸手拉了拉。

“前面有石階,怎麽今日就見你魂不守舍的?”

可這扶人的動作卻喚來她嘶嘶的抽氣聲,許知書不明所以,連忙松開手。

只見她的腕側被纏了兩圈紗布,“你手怎麽傷了?”

許知善,眼睫輕眨:“今日劃船前我不是先回了趟院裏拿香囊嗎,回去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跤,手撞在石坎上,這才傷了。”

天色昏暗,許知書看不清她有些躲閃的神情,再者她向來不親近這個庶妹,聽她說完擺擺手就徑直走上前追二哥許知謹了。

這時,她的丫鬟秋雁微微拽了拽她的衣擺,示意她看斜對面。

人來人往處,斜對面的小路口站着一位太監,看見許知善看過來,微微一笑。

笑容看着和緩,卻讓她心底一抖,有些心虛的捂了捂傷口。

見許知善走進,小太監的三角眼一眯,笑意越濃:“許四姑娘,我家主子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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