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要定親了
他要定親了
岩山海拔高, 一大早即便有太陽照着,也是感覺不到暑熱的清涼。
顧清宜挽了發,換了身淺荷色的廣袖紗裙, 看着氣色比前幾日泛舟時好了許多。
庭院中, 裴汐等人聽見開門的動靜看了過來,“想着你傷精勞神的, 一早就沒叫你, 你來瞧瞧桌上的東西。”
“多謝四表姐。”顧清宜尋了位子坐下。
“表妹瞧着恢複了不少精神, 昨夜皇後娘娘派了身邊的女官送了許多賞賜和禦酒過來, 不如今夜咱們姐妹幾個就煮酒賞月,聊聊心事如何?”
顧清宜聞聲微微側目, 裴溫倒是許久沒這麽笑意盈盈和她說過話了。
裴溫看見她清淩淩的眼神, 微微躲閃。
自從那日在她的溪萸閣換了藥之後, 都不怎麽主動和顧清宜說話了, 今日主動打招呼, 也是昨夜聽裴汝說, 這幾日顧清宜和許知謹都在鬧別扭呢。
裴溫看着顧清宜神色淡然的坐了過來, 心底的想的還是這事。
看顧清宜這性子寡淡得很又不會輕易示好, 裴溫心裏巴不得兩人再鬧得大一點, 最好能将婚約也解了。
“怎麽皇後娘娘送了這麽多賞賜過來?”顧清宜的目光放在石桌上一盤各式的珠花上, 有些疑惑。
“這些珠花都是今早送來的, ”裴汐笑着與她解釋:
“你忘了太子妃是皇後娘娘的娘家人, 聽說昨夜皇後娘娘守了兩個時辰, 太子妃的胎安住了,皇後娘娘大喜, 連夜
便給各院都送了禦酒,今早還給各位姑娘都送珠花過來了。”
裴溫拿起其中一個纏絲海棠并釵, 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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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來行宮倉促,比不上皇宮內院,但随手的賞賜都能端出幾盤做工這般好的首飾,倒是比上京有名的飛容閣還精美些。”
“我不大喜歡戴這些珠花,兩位表姐和表妹挑罷。”顧清宜率先開口道。
既然是按院送來的份例,自然是可選可不選,顧清宜說這話沒人覺得奇怪,因為她自來都是很素淡的簪兩根玉簪,确實甚少朱釵盤發。
裴汐眨眨眼,起身道:“嗳,正好,我看有幾支我有一樣的了,今日就兩位妹妹分了吧。”
說完,她又看向顧清宜:“上次跟你說的那冊書,我才發現我帶來了,不如表妹随我去屋中拿罷,讓兩位妹妹先選着。”
“也好。”
坐在一側低調許多的裴汝聞聲擡眼看了眼二人,随後也移開眼,只看着對面的裴溫面色欣喜,将好看的精致的籠了一大半進自己的手中。
最後就剩下兩三只形式有些不應季的,做工稍次些的,裴溫将漆盤推到裴汝面前,“剩下的留給你罷,我年長,自然多拿了三只。”
裴汝看了眼她手上抱着的精美釵子,就顯得她面前這幾只孤零零的可憐了,“......多謝五表姐。”
顧清宜跟着裴汐上了臺階,輕聲問道:“表姐尋我是有什麽話要說?”
“還不是你和許二表哥的事,泛舟宴匆忙又徒生變故,我沒來得及把那簪子還回去,一大早就讓人送去許家男眷的院落了,最後......知節表哥代收了。”
顧清宜微微皺眉,裴汐繼續說:“知節表哥讓明風給你帶句話,有些事,你切莫放在心上。”
許知謹性子正直之餘,不失天真爛漫,但許知節官場浸淫多年,自然看得懂裴顏春是什麽意思,或者說,一早便知顧清宜與許知謹的婚事只是拖延之計。
如今顧家雲散如水流,長公主扶持聖人多年,能在王太後手下讨得了好,最懂得權衡利弊,裴顏春下嫁将軍府,許家的兵權因此被盡數收回,如今許家有實權的僅有許知節這一大理寺少卿。
雖說已經是頂級的權勢之家,但與王家相比,還差得遠,裴顏春要扶持弟弟,還需要助力,比如與許知節定親的裴汐,這可是都護大人的親妹。
一位無權無勢寄住郡王府的表姑娘和一位裴顏春自己滿意、又有京中底蘊的世家背景的姑娘,顯然更偏向于後者了。
裴汐看了眼身側陷入沉思的表妹,心底幽嘆。
其實許知節也帶了一句話給裴汐:“應盡之緣便已盡,無需獨多慮。”
她承認她最開始确實是想讓撮合二人,但她不傻,顧清宜也不傻,有些事強求無用。
“好了,我們也不說這事了,這次還當真是多謝你,那日選香囊,要是你沒提醒我沒留個心眼兒,昨夜太子妃娘娘被動了胎氣一事,就該追究我了。”
“表姐本來就心細,我只是比你先想到而已。”
兩人進了屋,裴汐招了招手,喚明風去沏茶。
“不過這次,太子妃娘娘也算是時來運轉了。”
顧清宜一時沒明白她話中之言:“怎麽說?”
“前日不是還說太後娘娘有意讓王妙聲入東宮?那借口就是太子妃入宮這幾年都沒所出,蘭太醫身為太醫院院判,醫術高妙,聽說大概率是男胎,王妙聲入東宮之事估計不了了之了。”
顧清宜點點頭,然而下一瞬裴汐的話卻讓她的淡然外殼有些碎裂。
“說起這事,今晨我去母親院中,”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母親讓我多約着鄒家的姑娘去轉轉,與她親近些。”
“鄒姑娘?”
“正是,可不是鄒安一?我雖與她說得上話,但也算不上分外親密,母親的意思,怕是想與鄒家結親了。”
顧清宜捏着海棠瓣杯的手一頓,不知在想什麽,手指不自覺的微微摩挲瓣杯的棱角來,“是、大表哥嗎......這麽快?”
裴汐擺手一笑:“當然是大哥了,這還快?前不久最小的哥哥三哥都及冠了,不過鄒三公子與大哥是摯交,這樁婚事既是門當戶對,也是理所應當。”
是啊,裴霁回作為裴家的長子,是該成親了,顧清宜斂眉細想。
“怎麽......之前并未聽說大表哥有先前就定下的親事?”
世家大族的子弟,多的是自小定親的,還有及冠之前定婚事也比比皆是,裴霁回這出身和年紀,沒道理沒有定下的婚事,怎會等到如今才開始謀劃。
“之前母親不是沒想着給大哥定親事,可那時的郡王府可不如今日這般熱鬧,大哥一步一步往上爬,才換來今日榮光,門庭冷落時哪有多少人家願意嫁進來?”
顧清宜想起那日茅亭,姨母勸她的:“錦上添花人人願,雪中送炭個個難。”
當初裴霁回還在讀書走科考,可郡王花天酒地,除了沒有了世襲爵制之外,連府中大半家産都被敗完了,十七八歲的裴霁回上哪去說一樁門庭相當的體面親事?
碰壁之後,李娥索性就歇了下來,沒再動心思。
等幾年後裴霁回開始在官場嶄露頭角,府中能說話的人變成了裴霁回,郡王也收斂了許多,郡王府才水漲船高起來。
“作為郡王府的嫡長子,他做的很好,也足夠多。”顧清宜輕聲道。
十七八歲便擔起郡王府的擔子,還将郡王府一手扶持起來,讓親眷在京中能擡起頭,真正的擔起了他嫡長子的責任。
“那當然了。”
說起這,裴汐臉色一陣驕傲:“當年大哥得先都護賞識,放棄科考轉而去了都護司任編書吏,母親雖不解卻也支持,但才能出衆在哪也不會被埋沒,如今大哥也能選擇些好一點的親事了.......”
她話題又回到了鄒家身上:“鄒太傅桃李滿天下,又出了皇後娘娘,太子妃娘娘,可謂是滿門顯貴了。”
顧清宜摩擦棱杯的指間停頓,是了,她一直沒反應過來,裴汐與許家結親,裴霁回再與鄒家,這是,要站太子嗎?還是聖上?
或者也可以說是對抗王家,許家是跟在長公主身後的,裴汐與許家說親,裴霁回再與鄒家,那黨立之分就很明顯了。
可各家如何聯姻,裴霁回如何選擇,她終究是這一切錯綜複雜中的局外人。
不知何故,顧清宜有些細微的悵然,連口中清醇的茶水也寡淡無味了,這感覺實在說不清、道不明。
卻足夠讓她無端煩悶起來。
... ...
中午時分,午後的陽光投過層層密林,印在地上變為了斑駁的光影。
穿過斑駁的密林,校場卻是地勢開闊,豔陽照射。
裴霖章用勁拉了滿弓,箭矢迅疾的直入百步外的稻草人脖頸。
“好!”
一邊的裴九竹喝彩笑道:“先前只知霁之箭術了得,沒想到二公子霖章也是不容小觑,看來我今日的頭名還真是艱難吶。”
裴九竹一身打扮清雅的站在裴霖章身側,打趣的眼神卻看向一側未參與的裴霁回身上。
裴霁回坐在一側看臺,微抿的唇笑意有些淺:“可不敢跟世子相當,宣安王封地雲萊州民風彪悍,那地的百姓騎射最是了得,世子切莫自謙。”
裴霁回身側,還坐着許知節、鄒寓和裴霄言。
裴九竹眯了眯眼,掃過幾人,最後停在了一臉淡然的裴霁回身上,真聽不出來他這話是誇人還是損人。
“君子六藝,不過是上京城子弟的基本學目,當不得世子誇獎。”一邊被忽視了的裴霖章出聲自謙道。
像是才想起身側還有人,裴九竹歉意笑道:“嗳,光顧着和你兄長說話,都忘了咱們還在比試,二公子恕罪。”
他說話間,從一側的軍衛舉着的箭袋裏,掏出一只箭羽,不緊不慢的搭上弓。
聽這話,讓裴霖章皺眉,手中的弓箭緊緊地攥了攥。可擡眼卻對上裴霁回探究的眼神,他抿唇,選擇沒開口。
裴九竹說的不過是他尋常見的聽的,世人只道郡王府大公子挽救郡王府于危難,卻忘了二公子考取狀元,年紀輕輕已是國子助教,同樣不必大公子差。
而側面的裴九竹虛虛眯了眯眼,手指一松,箭矢的破空聲緊跟着響起,“咚”的一聲惹得校場側面的世家公子也看了過來。
紛紛眼神微變。
只見那綁着稻草的木樁也被箭矢帶着的力道帶倒,發出悶悶的聲響,可見其力破勢,非方才裴霖章的箭力所能比。
裴九竹微微側目,看向的卻不是跟他比試的裴霖章,反而是一側雲淡風輕的裴霁回:
“霁之說的不錯,雲萊州民風如此,我今日若是不勝,倒是不好意思回封地了。”
“承讓了,二公子。”
裴霖章嘴角一抖:“世子實在謙讓,霖章心服口服。”
裴九竹再次看向一側的許知節:“這次來岩山,聖上交代的茶鹽案也耽擱了不少,昨夜聽應期回禀,說是大理寺的副史有四人跟着一起去安州了?
我懶散慣了,身邊的手下能力也不足,這期間還仰仗少卿大人的人手跟着奔走追查了。”
應期是裴九竹身邊的近侍。
許知節抿唇:“茶鹽大案牽扯頗多,沒個一年半載也查不完,世子需要什麽盡管向大理寺吩咐便是,聖上既然讓世子全程督查,我們大理寺定會全力輔助,但絕不幹涉分毫。”
他的語氣裏有些細微的保證,抿唇的動作卻透露出不悅之色,仿佛對于裴九竹的質疑提醒有些不滿。
裴九竹卻笑得如沐春風:“如此,那便多謝知節表兄了。”
對于他這小心翼翼的提醒模樣,在座的卻不足為奇。
宣安王一脈本是皇族嫡系,因父輩之過,這十餘年不受聖人待見,這茶鹽案交給了如今尚無官職的裴九竹,可也算是十餘年來第一次讓宣安王一脈接觸朝政了。
因此裴九竹表現出的對這案子的珍惜重視,也是情有可原。
說來,此次茶鹽案起因是一皇商在奚州內地遇商人私販鹽和貢茶。
自宣陽帝時期,茶鹽盡歸官售,而安州慶吳州之間的茶鹽路則是官售的統一中轉之處,如今在山高皇帝遠的奚州有了這私販的影子,原也不是什麽大事,底下貪污私授也是有之。
可蹊跷就蹊跷在,地方官員奉命徹查此事時,底下那些茶鹽,商販,一夜之間似是人間蒸發了一般,見不到一絲蛛跡!
即便是讓欽差前去也沒探到什麽虛實,單是尋常的貪污私販可沒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這事很快便驚動到了朝廷之上。
更令人納罕的是,聖人啓用了宣安王一黨參政,還是這不算小的案子上。
幾人說着話,一側的裴霁回注意力卻在裴霖章身上。
裴霖章站在太子裴長西和二皇子裴次端身側,像是說起什麽有趣的閑談,三人都和顏悅色的笑了起來。
他收回視線,漆黑的眼眸掠過浮光,而後看了眼後面候着的幸橋。
幸橋了然,湊上前低聲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裴霁回神色冷靜,壓低聲音吩咐了幾句。
就見幸橋看了眼不遠處閑談的三人,轉身低調的出了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