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舞伶

舞伶

皇後的嚴肅的聲音傳來:“快些送太子妃回殿中!”

顧清宜順着人影看過去, 這時,裴霁回伸手将她拉了起來:“走。”

明白裴霁回的意思,她跟着起身, 順着人流走向宴庭外, 可還不等到出口,就見路口堵塞起來。

身側的裴汐和裴霖章走了過來, 裴霁回适時的放下拉着的手, 沒讓人發現他那逾矩的動作。

裴汐走到顧清宜身側:“看前面那位應該是聖上身邊的大總管。”

顧清宜擡眼看過去, 洞門那處高些的石階上, 站了位戴着內使官帽嵌綠玉的大太監,瞧着這着紅袍, 手握拂塵的模樣, 必定是傳說中的大總管佟德光。

裴霖章和裴霁回走在了一處, 他看了眼身側身形高出他半個頭的兄長, 而後看向前面的大太監:“想必聖上極為重視這皇嗣, 竟連佟德光也跟着過來了。”

“太子成親這麽多年, 才難得一子嗣, 自然重視了。”

裴霖章抿了抿唇, 暗自壓下心底的心思, 那日他沒去圍獵, 反而去見了副史, 副史告訴他, 裴霁回在查他。先是仔細詢問了澱花箋的使用情況, 而後便是他平素在國子監的往來關系。

雖二人面上還是這兄友弟恭的模樣,但其中的彎彎繞繞, 各自都心知肚明。

裴汐趁機道:“方才見你跟王妙語出去醫館去了半天,我都擔心壞了, 難道是遇到了什麽突發狀況了?”

“沒有,就是我不熟悉路,走的慢了些。”她心裏想的卻是在花林偷聽到的對話。許知善明明就是一個庶出的小姑娘,怎麽就與張側妃攪合在一起了。

走到東門口,侍衛照例攔住人,佟德光側頭看清是郡王府的兩位嫡公子,哎呦一身,上前揮了揮拂塵,将侍衛喝退:“真是不長眼的,都護大人和二公子也敢攔?”

顧清宜有些驚奇的暗自打量前面的佟德光,他已算是聖上身邊的頂尖紅人,對裴霁回竟也這般客氣。

裴霁回沉聲問道:“佟總管,這是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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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的是這些護衛守在門口挨個搜身的模樣,陣仗有些過于大了。

佟德光有些難言,想了想身子湊過來一些,壓低聲音道:

“嗳,方才蘭太醫趕去一瞧,說是......這胎兒保不住了。初步斷定是聞了些了不得的害人之物。這不是有備無患,讓人先将身上帶着的香囊解了,好去讓太醫核驗吶。”

緊跟在裴霁回身後的顧清宜聽入耳中,她看了眼自己的腰間,還好今日只挂了玉佩和荷包。

“诶!诶!你們作甚——”戲臺那處傳來聲響,伴随着幾聲粗魯的呵斥和女子的尖叫聲傳來。

顧清宜聞聲回頭,看見方才還在臺上表演笑意盈盈的舞伶,如今都花容失色的被軍衛從後臺押了出來。

佟德光冷笑解釋:“這些戲子是臨時上了岩山的,又是與太子妃接觸最甚,聖上和皇後娘娘下令,嚴格看押。”

站在佟德光前面的裴霁回和裴霖章都神色冷靜,甚至沒有側目看過去。顯然他這話是解釋給身後的裴汐和顧清宜聽的。

“至于這些世家姑娘和公子,只需交了香囊香牌,交給內侍便回各自的院子歇息就是。”

裴汐哪敢不聽,連忙伸手解了腰上挂着香囊,自從上次顧清宜提醒了她香料一事,她也極為小心謹慎。

佟德光讓人将裴汐和裴霖章的各自分好擱置,見裴霁回要解腰間的雲錦香囊,連忙伸手攔住:“嘿,都護大人離得遠,又慣來用冷香,自然不必查驗了。”

身邊的裴霖章看了眼佟德光帶着親近之意的笑容,眼底微涼,移開了眼。

可裴霁回沒有将他的示好收下,反而香囊放在了內侍端着的漆器托盤上:“事關皇嗣,理應重視,裴某自然也不例外。”

佟德光讪讪一笑:“都護說的是。”

随後他擺了擺手,讓攔守的軍衛放人。

顧清宜跟着出了宴庭,就見西門那處,穿着厚厚祭服的舞伶被一列一列的趕着走往東側走。

其中不乏男女老少,更有扮作年幼仙童的孩童,不過總角之齡,夏日的烈陽蒸人,遠遠都能瞧見這些舞伶面色紅熱,滴汗如雨。

想起方才那熱鬧笑呵呵的祈福景象,與如今她們被五花大綁押下去的模樣對比,當真是讓人心裏五味雜陳。

她忍不住問:“這是要将這些舞伶送去哪?”

“是啊,總不能這些孩子也涉嫌謀害皇嗣罷?怎麽這些孩子也綁着押了起來。”

裴汐也将那幾個小孩的模樣收入眼中,扮作的仙童的時候本就沒有着鞋襪,如今赤腳走在夏日發燙的地上,可這些孩童皺眉流汗卻一聲也不敢吭,懂事得讓人有些心疼。

裴霁回看了眼東側,将那些舞伶的身影收入眼中。

不等他開口,他身側的裴霖章便出聲道:

“瞧着東側的方向,應該是柴房之類的院子,這些舞伶是今日才臨時進入行宮,本就是最可疑的。皇嗣被害這種大事,別說這些舞伶了,要是被查出确實與他們有關,負責審查他們的樂坊司官人都要被免職問責,或是......砍頭。”

顧清宜垂眼,前面的裴霁回沉穩的聲音卻再次傳來:“知節斷案如神,若當真與他們無關,定然會安然無恙放了他們。”

“前面就是女客院落了,你們先回去罷,這兩日你們姑娘家也少聚宴飲,免得落了話柄。”裴霖章提醒。

畢竟皇嗣是大事,将來要在相國寺請靈位,這幾日還飲酒笙歌,難免犯了忌諱。

顧清宜看了眼裴霖章:“多謝二表哥提醒。對了,我方才想起我來的路上丢了塊絹帕,正好現在外面人少,我去就先過去瞧瞧。”

裴汐已經先走了幾步,聞言回頭:“絹帕丢了?可別被有心人撿了,我跟你去瞧瞧。”

“多謝表姐,但只是尋常沒繡花的素色拭手絹帕,我自己帶着丫鬟過去瞧瞧就成。”

顧清宜屈膝告辭,臨走時看了眼一直瞧着她的裴霁回,而後神色如常的走了。

裴霁回垂在身側指間微微摩挲,神色如常。

可這動作卻落入他身側的裴霖章手中,他心底難得有些愕然,這顧表妹什麽時候與兄長這樣毫不忌諱的熟悉親近了?

已經到了日中,顧清宜穿着春辰色的紗裙也感覺到了些熱人的暑氣,舉起團扇在額前擋了擋烈陽。

“姑娘當真将帕子落下了?可別像上次那樣遇到那信王世子......”半夏語氣有些擔憂。

“哪會?”她招了招手上拿着的絹帕,“上次可算長記性了,我還能丢三落四?”

“那姑娘還說”

“去前面湖邊的小亭罷,那僻靜也涼快些。”

小亭一半淩在湖面,夏季正是菡萏盛放的時節,單是坐在美人靠上,都能感覺得到浮香繞曲岸,圓影覆華池的池荷美景。

半夏瞧見姑娘竟氣定神閑的坐下了,嘴唇嗫嚅片刻,方要開口問,就見遠處的鵝卵小道來了一人。

從前裴霁回太過氣勢淩人了,即便她們這些丫鬟從他身側路過,也不敢真正的擡眼仔細打量,如今隔得遠,就讓半夏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往日府上人人懼怕恭敬的大公子,如今一身圓領袍,腰配玉帶,身形是府上三位公子中最高的,棱角分明冷峻,此時從炎日下走來,好似身上的嚴冷氣質也跟着化了不少。

半夏識趣,低調的見了禮就退出了小亭外守着。

顧清宜看着裴霁回走近,連忙起身:“表哥。”

“你......”

“我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顧清宜不等裴霁回開口。

看她如此焦急的模樣,裴霁回眉頭也微皺,嚴肅起來:“是何事?”

她湊近了些,衣裙上熏的清泉香也驟然靠近,讓裴霁回微微緩神,回神後就見少女的紅唇輕啓:“先是今日太子妃流産一事......”

“你知道是何人所為?”

“不确定。”她搖搖頭:“今日我送王妙語去醫館的時候,偶然見張側妃和許知善呆在一處,我想起表哥說的朱科一事,朱科是張側妃的舅舅,便留了心眼跟了上去。”

“聽見什麽了?”

裴霁回坐在了亭中的石凳上,顧清宜也沒拘着,跟了坐在他身側,落紗的袖擺拂過男子的肩也沒留意,更沒有留意到裴霁回那幽黑一瞬的眼神。

“我隐約聽到張側妃和許知善在說什麽‘公子的吩咐’,兩人背後應該有同一個主子,這我便疑惑了,張側妃都已經是東宮側妃了,怎麽與許知善這不得寵的小庶女在一處?方才舞伶表演的時候,張側妃還坐在我前面呢,等我聽到嘈雜聲,擡眼卻發現她不見了,很難不懷疑這與張側妃有關。”

裴霁回神色微沉:“張側妃和許知善,你可聽清楚了?”

“千真萬确。”

背後之人既不是太子,也不會是許家王家,那兩人口中的公子,只會是二皇子或者另有其人。

說不好還與安州顧闌一案,甚至如今的茶鹽案挂鈎。

看裴霁回眉頭皺了起來,顧清宜再道:“還有呢,方才我與王妙語一路交談。她說了她的婚事......聽說太後有将她許配給青州刺史葵安林的打算。”

“打聽了這麽多消息?”裴霁回卻笑着問她,眼神裏有些打趣。

顧清宜一愣,她确實就去了一趟醫館,活像到處去聽牆角似兒的,她輕咳一聲:

“我是想着這讓你知曉或許有益,我看過青州的州卷,這些年青州港已經準備了許久,竣工在即,到時候賦稅經濟定不容小觑。”

裴霁回眼底有些淩厲:“不止,近來茶鹽官路都有意從安州轉到青州。”

到時候青州一定會是重州。

“......茶鹽案?怎麽上次在假山的時候,我也聽二皇子說過。”顧清宜抿唇,有些猶豫,還是問了出來。

“此事關系重大,你不知是好事。”說不定也與安州的舊案相關。

當年顧闌在時,之所以能讓安州成為數一數二的重州,不僅是強兵囤聚,更有民富稅強的緣故。

但三年前顧闌失蹤,安州賦稅卻連年減少,茶鹽案是今年才發現端倪的,那前兩年中,顧闌失蹤的三年期間,那些真金白銀的賦稅去哪了?

這背後之人,也許早在顧闌去剿匪之前就已全部布局缜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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