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婚事
婚事
日暮籠罩, 霞光遍地。
顧清宜帶着文酒到了松柏院時,女眷除了老夫人,基本都到了, 正坐在正廳的兩側官帽椅上閑談着。
顧清宜進屋, 身後的文酒将手上端着的錦盒輕輕擱在主位邊的小桌上,“郡王妃, 這是老夫人要的芙蓉琉璃盞, 已經妥善拿來了。”
“嗯, 走一趟也累了, 先坐着歇會兒等開宴罷。”李娥這話顯然是對着立在廳中的顧清宜說的。
一邊的潭姨娘聞言訝異的打量了眼顧清宜,忍不住道:“姐姐這初次教表姑娘管家, 就這麽放心讓人去提禦賜之物, 倒是讓人有些意外。”
表姑娘加個“表”字, 就怎麽也算外人, 竟也能去府上的公庫記冊辦事了?說起親緣, 也該輪到她家溫姐兒管家吧。
而且, 這顧清宜退婚的事, 早就跟着他們回京一起, 才半日就傳遍上京了, 她如今沒了婚事做依仗, 卻因禍得福得了李娥的賞識。
李娥将她的忿忿看在眼裏, 端起茶盞輕輕刮了刮, 姿态從容:“清宜辦事得力, 性子沉穩,交給她我自然放心。”
言畢, 李娥漫不經心的掃了眼下面坐着的裴溫和裴汝,一人咋咋呼呼拎不清, 一人生母是得寸進尺,不大本分的外室。
說實話,她也不是誰都想教的,這兩位庶出,不是因為她們的身份是庶出,而是她當真有些看不上。
李娥唇角微微勾了勾,有些氣死人不償命:“這一月多去了岩山行宮,家中賬本也積攢了許多,明兒庫房那邊會将這一月的賬本交來松柏院,明日清宜也跟着汐丫頭一起來院中幫着算帳罷。”
顧清宜當真是愣了,她反應過來,頂着潭姨娘和裴溫等人的灼人目光,穩聲應話:“是,聽姨母吩咐。”
潭姨娘張唇忍不住想質疑,李娥卻緊跟着問:“對了,不知兩位姨娘院裏的私賬可曾遞過去給賬房先生了?”
潭姨娘撇了撇嘴:“早在幾日前就算清還回來了,怎麽,姐姐也要看我院裏的私賬?”
“你院裏的賬本自有先生看,我自然沒那功夫,不過上行下效,要想不讓身邊的丫鬟下人貪腐成氣,就該好好依照府中的規矩,每月月初将上一月的賬本交給先生算清核實。”
Advertisement
轉而,李娥眼神看向一側捏着絹帕的雙姨娘,她記得裴元沒少往雙姨娘那搬好東西啊,當初那同僚送霁回的琉璃燈,才放入庫房中轉眼就被裴元拿去給了雙姨娘。
“這......這幾日忙了,一時忘了,等我明兒一早就讓人給賬房先生送去。”
頂着衆人的視線,雙姨娘讪讪解釋,語氣有些結巴。
李娥卻沒責怪,只淡淡的笑笑:“雙姨娘伺候郡王辛苦,不過矩不可廢,有些規矩得牢記在心才是。”
“哼。”潭姨娘白了眼怯軟楚楚可憐的雙姨娘。
當真是裴元從外面偷吃來的人,慣是上不得臺面的作風,這次李娥好心提醒,下次還不聽管教,真當李娥那一府的主母是吃素的?
她倒是有些想看好戲了。
顧清宜掃了圈位子,往日她的位子都是在裴汐之下,裴溫緊跟着她,如今裴溫倒是坐在了昔日顧清宜做的位子,只留了裴汝身側的位子給她。
顧清宜在空位坐下,當真沒放在心上,倒是裴溫悄悄地瞄了幾眼顧清宜。
這可不怪她,昔日她是府上的表姑娘,與許家的二郎有婚約,如今她要退婚,身份還不如她這郡王府的庶女呢。
屋外傳來文酒的聲音:“老祖宗安。”
廳中衆人跟着李娥紛紛起身,只見着一身青黛深色團花錦衣裙的年邁貴婦人踏進了屋中,手上不知什麽時候拿了根烏木雕鳳頭的拐杖,杵地的聲音均勻且清晰。
“嗳,母親這是怎麽了,瞧着面色有些不大好。”李娥連忙上前去攙老夫人。
潭姨娘捏着絹帕道:“姐姐跟着郡王去行宮一個多月,自然不知道,半月前雷雨天氣多,老祖宗身邊的人伺候不力,讓人摔了一跤,落了些傷。”
李娥皺眉,扶着老夫人坐下:“這可不是小事,母親可讓人去宮裏請太醫了?”
“無妨無妨,早好的差不多了。”老夫人擺擺手。
“兒媳這一去一月多不在府上的,母親可有哪裏不舒心的?下人伺候當真不盡心,竟讓母親摔了。倒是怪我今日才回,也沒來得及先去給母親請安,如今才知腿傷了,更沒有在您身邊服侍盡孝道。”
“你今日才回就忙着操持家宴,哪有時間再去我那長華堂,倒是”老夫人話音一頓:“郡王呢,怎麽沒聽見他回來的動靜?”
李娥揚起的唇角微微放了下來,她看向下首的潭姨娘和雙姨娘,“這,兒媳忙着準備家宴,也不知郡王去哪了,許是去了兩位妹妹那處?”
潭姨娘在老郡王妃面前坐得端正拘謹了許多,她道:“可別看我,府上誰不知道,自從雙姨娘入府,郡王只去雙姨娘那裏。”
衆人的視線又微微打量起一側的雙姨娘。
雙姨娘臉上挂着拘謹的笑意:“回老祖宗......”
“好了,今日你們難得回來,不必管那混賬,咱們娘們說說閑話就成了。”
老夫人犀利的眉眼甚至沒有看一眼坐在最末側的雙姨娘,出聲打斷她的話。
李娥幽幽飲了一口茶。
将雙姨娘的不安和難堪看在眼裏,沒有想要開口的意思。
老夫人雖然縱容裴元,即便在外養了外室也沒有多加責怪,但既然松了口讓雙姨娘入了府,卻也不代表可以讓裴元耽溺在她院中,回來只知道往她那處鑽。
這時,文酒端着茶水進來,一下吸引了衆人的視線,廳中的衆人一眼就瞧見那芙蓉粉色的琉璃敞口杯,顏色新嫩,暗含流光。
文酒恭敬的擱在小桌上:“老祖宗,請用茶。”
老夫人笑呵呵的接過。
潭姨娘看了眼一邊氣定神閑的顧清宜和自己不知所謂的女兒,忍不住道:“這杯子真好看,還是清宜辛苦,拿着老夫人的手令跑去庫房取來呢。”
老夫人指間一頓,将杯盞放下,看向的卻是李娥:“說起清宜,怎麽我今日聽長華堂的丫鬟說了些閑話,倒是不知怎麽傳的。”
話音一落,她看向了顧清宜。
“呵呵,下人愛嚼舌根的多了去了,不知母親聽的是什麽?”
顧清宜擡眼,就對上了老夫人的眼神,與往日的寬和不同,今日多了些嚴肅。
“老身聽說清宜要與上柱國将軍府解了婚約?”
顧清宜抿唇,沉聲道:“回老夫人,是有此事。”
李娥的笑意散了些,在她身邊坐着的老夫人卻繼續問:“你告訴姨祖母,這是怎的了?怎麽去一趟岩山行宮,回來連婚約也丢了?”
她的語氣很平常,卻讓所有人都看向顧清宜,廳中端茶的下人也望了過來。
李娥抿唇:“母親不知......”
“事情的原委老身也知曉,不過是那許二郎救了王家的姑娘,這”
話音卻被人打斷,外面的丫鬟報信:“老夫人,三位公子都過來了。”
聲音一歇,不消片刻就見裴霁回、裴霖章和裴霄言一起走了進來。
最前面的裴霁回要比另外兩兄弟高出半個頭,一身月白常服,臉色依舊是冷峻的模樣。對比之下,裴霁回身後那儒雅的裴霖章,內斂書卷氣的裴霄言都比他看起來親近許多。
可今日衆人的注意力卻沒放在風姿各異的公子身上。
老夫人好不容易說到關鍵之處,也一時沒有顧及顧清宜姑娘家的面子,當着三個外男面前繼續道:
“那許二郎不過是救了那王家丫頭,雖然我久居佛堂,也明白那王家丫頭的品行,平素嬌蠻任性,相比之下,春和長公主定是意屬于你。”
顧清宜放在膝前的手攥着絹帕,她微微垂着腦袋,旁人覺得她是因詢問婚事難過,可心神早已游離天外。
坐在裴霁回身側的裴霖章嘴角扯了扯。
側身接茶的功夫打量了一下身側的兄長,心底咂舌,呦,瞧着臉色,當真是比方才進來冷了些。
老夫人沒發現安靜下來的廳中,繼續嘆口氣道:“我也算你的姨祖母,只勸你行事不要這般沖動,多好的婚事豈能兩個小兒間的言語說退就退,你在府上住了半年,也算半個姑娘,明兒就讓你姨母做主,去跟春和長公主好好說說,這婚事能留就留......”
李娥總算找到插嘴的機會:“......嗳,我豈不知母親為清宜着想的心思,但這婚約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結發同枕席的還是他們孩子自己,咱們也不能多加幹涉不是?再說,今日家宴,這三位公子也到了,也不是說這的時機——”
“今日不說,明兒人讓到府上遞退婚書那才是晚了!”
“那就明日在他們之前退了便是。”裴霁回冷冷的聲音接話道。
“......什、什麽?”老夫人一愣。
李娥反應過來,低聲道:“霁回,這是什麽話!”
顧清宜跟着擡眼看向裴霁回,她座位靠下,只能瞧見右側上首的男子有些冷硬的側臉。
老夫人不滿道:“這可是長公主的嫡子,你還能退他的婚不成?這話當真”
“祖母此言差矣,難道只因為他的出身高,即便是男方毀了婚約,女方也不能提出退婚了?祖母也說了,表姑娘算得上府上半個姑娘了,您要母親明日去求長公主不要悔婚,這當真......下的也是郡王府的面子。”
“......”老夫人明白的裴霁回的話,緘默了。
李娥挑了挑眉,語氣裏沒有多怪罪:“霁回,你這孩子,怎麽對你祖母說話呢?”
裴霁回微微告罪道:“祖母恕罪,是孫兒一時無狀了。”可他的神色還是冷然的,沒見多少悔過:
“這許家手握實權的就大公子一人,他官拜大理寺少卿,孫兒的職權高于他,是不該母親登門讨婚約。再且妹妹日後也是要去将軍府上的,若是母親為了表妹登門,倒是顯得我們太過伏低做小了,讓妹妹日後也難立威立足。”
“......你說了這麽多,老身聽着也有幾分道理。”
若是李娥登門商議婚事,成了倒還好,不成最後面色難堪的還是沒有依仗的顧清宜。
顧清宜看着斜前方的男子的側影,唇角不自覺漾出一絲弧度。
畢竟老祖宗的話她是怎麽回答都不合适,還好有他和姨母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