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身世

身世

馬車緩緩駛出李家所在的街巷。

顧清宜從桌上倒了一盞茶, 雙手遞到李娥面前,李娥看了眼她,伸手接過。

“我想向姨母打聽我母親的往事, 姨母能否”

“你倒是直來直去。”李娥的話輕聲打斷她。

“比起今日這般糊塗的看着, 不明白外祖......”想了想,顧清宜改口道:“不明白李老夫人何故如此生氣, 我更想知道實情, 将對我母親的情緒放在了我身上, 那我想作為我母親的獨女, 也有權知道當年是發生了什麽,我思來想去, 只有姨母公正, 能明白清晰的告訴我。”

李娥卻沒再接話, 她飲了茶, 不知過了多久, 出聲打破了良久的死寂:“你母親的生母是雲姨娘, 這雲姨娘是在我三歲的時候入府, 入府沒有六個月, 便生了你母親。”

是在府外便有了孩子?顧清宜訝異擡眼, 卻沒有出身打斷李娥。

“雲姨娘的夫君是一位青州的教書秀才, 但天不遂人願, 一年發了大洪, 秀才為了救懷有身孕的雲姨娘, 被水沖走了,但雲姨娘生得貌美, 被途徑青州的李儀建看上,帶了回來做姨娘。”

“我母親......不是李家的血脈?”

李娥沒有否認。

雲姨娘心不在這繁華的上京, 卻沒名沒姓被困在宅院中,李老夫人最為注重規矩,更何況帶了個遺孀和遺腹子回來,甚至還将她擡做了姨娘。

李老夫人當年孕有胎兒,雲姨娘才入府就氣得動了胎氣,雖她多次借口磋磨雲姨娘,但雲姨娘的胎兒卻好好的直到誕下李婵。

“可惜所有的恩怨都在那日被放大了。”李娥輕聲道:“我母親時常動怒,本就胎位不穩,在雲姨娘生産那日,她又動了胎氣,可李儀建只當母親又假裝胡鬧,吩咐所有大夫都呆在雲姨娘的屋中陪産,不得外出。”

等李老夫人的丫鬟跑到城北請了婦科大夫回來時,孩子已經保不住了,是個成型的女胎。

顧清宜微微悵然,她已經能想到之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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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李儀建也心懷愧疚,從雲姨娘的美色中醒悟了過來,即便看着李老夫人每日使喚雲姨娘去做下人的活計,也不管不問,任由其磋磨。

但李老夫人越發過分,轉頭要将雲姨娘發賣出去,致使雲姨娘為保清白上吊自盡,留下了年幼的李婵。

但在李老夫人口中,不過是一命償一命,雲姨娘用自己的命,還了她孩子的命。

顧清宜垂着眼,擋住眼底的幽冷:“那,後來呢,我母親怎麽離開了上京......”

李娥看了眼顧清宜,輕聲嘆道:“你母親明白雲姨娘不願呆在上京,想将她帶回青州,可惜......”

可惜沒能成功,李儀建其人,不管當初他是搶占也好,誘拐也罷,只要雲姨娘入了李府,就生是李府的人,死是李府的鬼,豈會放着李婵将雲姨娘的往生牌遷回青州?

鬧了底朝天,李婵從此離開了上京,口中再未提過半句上京。

顧清宜心底暗暗冷笑,事實總是蒙塵,她外祖母、母親都身死了,可在他們口中卻好像她們還無窮無盡的欠着李家一般。可務為不久,蓋虛不長,将外祖母的往生牌帶回青州是母親的夙願,她會為母親實現的......

... ...

等她們一行人到了郡王府,已是申時十分,下了馬車,顧清宜看着李娥徑直走進角門的背影,出聲叫住了她。

“姨母,多謝您。”

無論是告知她實情,還是在明知母親與李家決裂之下,做主将她接回了郡王府。

李娥抿唇,眼看着顧清宜行了個萬福禮,她輕聲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麽便帶着人走了。

回了溪萸閣,沒跟着顧清宜去的半春見她面色有些煞白,擔憂道:“姑娘可是沒有休息好?怎麽去了一趟外祖家,臉色如此蒼白?”

她緩緩搖搖頭,像是想起什麽,道:“那不是我的外祖家,它只是李府。”

她的外祖父另有其人,遠在相隔千裏的青州。

李家......

“我記得那些學子科考前,都需要人寫一封推舉信,陳言學生品行。”

“是啊,奴婢也知道,聽說前幾日三公子的推舉信是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同僚都幫着寫了,但最後用誰的就不知道了。”

半春将顧清宜換下的衣裳收好,又拿了件常服出來給她換上。

“前幾日?”

那現在倒是晚了。

“倒是不知道這李家二公子的推舉信是誰寫的。”

那李行越道貌岸然,與數位丫鬟幕天席地的白日宣淫,她倒是很好奇是誰人推舉他,誇耀他的德行。

半春撓頭:“這奴婢就不知道了,但奴婢倒是聽了一件事,聽說這李家的二公子今年已是第三次參加秋闱了,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如願。”

顧清宜良久沉默,罷了罷了,他李行越如何,與母親無關,無她無關,她何故将怨憤轉移到他身上。

雖已是申時,但顧清宜今日實在心力交瘁,喝了催眠的安神湯藥,就躺下了,她要好好想想,怎麽才能讓李家放人,讓她将祖母的往生牌遷去青州......

酉時過半,暮色四合,寝閣也昏暗朦胧了起來。

顧清宜是被一陣搖晃聲和喊聲驚醒的,她迷糊睜眼,半冬已經點上了寝閣裏的燭燈。

她忙道:“姑娘可算醒了!大公子來了,說是安州出事了!”

“什麽?!”顧清宜驟然驚醒。

“大公子沒與奴婢們說,如今在隔壁小廳等着,奴婢們只知道今日大公子早上就匆匆離去,如今才回來。”

顧清宜一把掀開寝被,連穿鞋也有些匆忙,今日早上?是她抱着昙花離開渚白居時,裴霁回就出去了。

半冬從一邊的梨木小架上拿起外裳,眨眼卻見顧清宜已經匆匆跨出門的身影,哎呦一聲連忙追上。

小廳就在她書房的隔間,顧清宜才跑到廊外,就見小廳燈火通明。

她神色有些慌張,急沖沖走了進去,目光立即放在轉身過來的男子身上。

裴霁回現在才回府,身上穿得的衣袍依舊是早上她去渚白居時穿的那身,顧清宜抿唇:“大表哥,我聽說安州出事了?是怎麽出事?這話是什麽意思?”

裴霁回的視線卻掃過她的衣着,她身上穿了件薄紗的衣裙,連外裳也未披,領口微亂,連臉上都還有枕在錦被上壓出的紅印,第一次見她這麽衣衫不整。

“你先別急,坐下慢慢說。”

“......好。”

雖然讓她不着急,但裴霁回連夜造訪,定是事情已經迫在眉睫了。

“茶鹽案你可聽說過?”

她連忙點頭:“聽過,而且我也知道,茶鹽官路是從慶吳州延伸到安州,路途綿長。”

裴霁回:“我不想讓你幹涉到這上面來,但今日幸樛來報,大理寺和宣安王一行人,在安州發現了異樣。”

“異樣?”

“安州可販茶鹽的皇商有五人,這五人中,有兩人聯名書寫陳罪信遞給了在安州查案的大理寺,言明他們為安州刺史貪污銀錢、私販茶鹽的罪狀。”

“這絕對不可能!”顧清宜驚愕:“父親公正廉明,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裴霁回看向她,話音溫和些,安撫道:“我自然知道你父親不會做出此事,大理寺對此也心懷疑慮。”

“此事疑點有三,第一,若你父親真是貪污,錢財去哪了?第二,你父親沒有理由做這事,第三,那五名皇商,除了聯名的兩人,剩下三人都不知所蹤,即便大理寺想對賬,證明此事的真假,也無從查起。”

她神色有些呆滞,不知有沒有将裴霁回的話聽了進去。

“表哥的意思是,如果能拿出安州的賬收,就可以證明我父親的清白了?”

裴霁回沒有笑她天真,只提醒道:“你近日整理州卷,安州的賬收有沒有問題你不清楚?”

“......這兩位皇商的陳罪信,目的很明确的想說我父親貪污朝廷錢財,但如今我父親不知所蹤,他的私賬更無人知曉,只能認下嗎?”

裴霁回搖搖頭:“這事上你大可放心,這兩位皇商在這節骨眼上跳出來,更像是為幕後之人做隐蔽,大理寺,包括都護司的暗哨,都會仔細搜尋剩下三位皇商的下落。”

安州的五位皇商,每半年都會對一次賬簿,以作互相監督,如今剩餘三人都不知所蹤,只剩下的二人卻拿出了顧闌貪污茶鹽販銀,指使他們私販茶鹽的證據,這事說棘手是棘手,卻也不難辦。

“我有辦法找到其中一人,等會兒我便去趟城西。”顧清宜道。

她去城西,只會是為了去找顧齡安。

裴霁回道:“時間緊急,如今大理寺的文書和那陳罪信還沒從到上京,若是到了上京,聖上無論如何也會将你父親的封號收回,立案子探訪詳查,到時候......”

到時候,便是忠士蒙冤受審,這罪名一旦背上,審理的時間短則半年,這半年裏,有多少的衆口铄金?志懷霜雪,忠果正直之人,不該在他失蹤後,被迫走這一遭。

“我明白。”她輕聲道。

“我今日來尋你,不單是為了此事,先前我給你都護司記冊的名單,我的人從未松懈,今日清晨,有信鴿送到,其中一人的家眷親屬,突然滿門被滅。”

他聲音有些發冷:“我想你應該熟悉這人,他喚顧均。”

顧均是父親身邊另一位近侍,為了護父親而死。

當年她離開安州的時候,去慰問了顧均一家的老弱婦孺,留下了足夠溫飽的錢財,如今......人都沒了?

顧清宜身形一晃,男子連忙伸手扶住了她,他手臂環扶住她的這姿勢極為親密,可當事的兩人卻無人在意,只被屋外候着的半冬和幸栖收入眼中。

“......大表哥,若是你的暗哨送一封信去安州,再帶着賬簿和一位皇商回來,最快多久能到?”

她心裏有直覺,這事絕對不能去城西找齡安來辦。

“單是帶物件,三日,帶人,需五日。”

“......好,既然如此,表哥可否能等我一會兒,我需要寫一封信。”

“可以。”裴霁回看着她佯裝鎮定的清眸,有些心軟的移開眼。

她起身去了另一側的書房,裴霁回出了屋中,在廊外等候。

夜風微涼,不知什麽時候,廊下的昙花花苞好像綻了些。

“去給你們姑娘拿身披風。”他沉冷的視線看了眼身側的半冬,語氣發冷。

半冬回神:“是。”

她轉身暗暗斥責自己的失職,還要大公子提醒才想起來。

沒過片刻,書房就傳來動靜,顧清宜拿着一封信走了出來。

上面寫着:“霍夫子親啓。”

“霍夫子?”

顧清宜回答:“是我在安州的老師,如今替我守着顧家家宅,她是我娘的手帕交。”

是比齡安還可信的人。

“大表哥,勞煩了,此恩我定銘記。”

裴霁回嘴唇微動,最後只看着她清亮的眼眸,在燈下似是含了水霧,他說:“我會讓幸橋親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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