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林水告發
林水告發
夜色漸濃, 明月高懸,今日難得是個無雲的夜晚,滿天星鬥。
顧清宜在寝被間翻了個身, 腦袋很昏脹疲倦, 卻實在難眠。
透過薄薄的紗帳,還能瞧得見園子裏小亭裏挂着昏燈, 顧清宜起身披了件外衣。
借着透過窗的清亮月光, 輕聲出了屋子。
廊下的白昙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迎着月光舒張了花朵, 半人高的花株, 朵朵競開,都道昙花一現, 瞬息浮生, 能有這樣對月觀昙的時刻, 倒是不枉這寸光陰。
可惜......
“吱呀.......”偏房的雕花門被輕輕的打開, 半秋有些睡意朦胧, 在看清顧清宜之後也清醒了:“夜深了, 姑娘竟還沒睡, 可是又難眠了?”
“......吵醒你們了?我只是心中牽挂擔憂。”
擔憂什麽, 半秋幾人也清楚。
那茶鹽案是聖人下令嚴查的大案, 先後派了兩撥欽差, 如今又專門設了督查官, 都是為了這背後的茶鹽案。
可現在, 安州和父親被有心人牽扯其中, 哪怕沒做出貪污之事,也會惹了一身腥。
“我知姑娘心中挂念, 奴婢們也是跟着緊張,但姑娘不信別的, 還不信大公子嗎?大公子身邊的幸橋那是何等人物,有他親自前往,定能辦成。而且霍夫子心中挂念姑娘,也會全力幫姑娘的......”
顧清宜沒接話,她怕的不是裴霁回不盡心,也不是霍夫子不肯幫忙,她怕突然有什麽意外。
畢竟顧均叔叔一家老小,莫名遇到了滅門之災,究竟是誰,婦孺老弱能知道什麽,能擋了誰的道,這般殘忍,目的是什麽?
半秋看着顧清宜月光下也盈白側顏,猶豫了一瞬,問道:“其實奴婢在想,姑娘讓大公子幫忙,沒有去尋齡安,是因為顧叔一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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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問得一愣,旋即如實回道:“不錯。”
顧均本不姓顧,是跟在父親身邊出生入死,之後随顧姓。
而且,齡安最初便是被顧均撿回的,伺候自小就跟着在軍中歷練,顧均與齡安算得上養父子,但刺史府的人都明白,顧均對齡安分外嚴苛,因此關系不算親厚。
“奴婢不明白姑娘為何将顧叔一家的滅門想到齡安身上,但姑娘既然這樣想,一定有姑娘的道理,奴婢們都支持姑娘。”
顧清宜搖搖頭,昨日齡安還與她寫信,說是安州一切正常,但據裴霁回的暗哨回報,顧均一家被滅門是三日前。
齡安豈會不關心顧叔一家,既然知道了,又為什麽将這事瞞下?
“這昙花真好看.....”半秋輕聲感嘆。
顧清宜看着這昙花出神,良久無言。
翌日,天色蒙蒙亮。
顧清宜沒睡多久便起身了,今日是初一,需要去長華堂和松柏院問安,她換了身淺荷色的衣裳,帶着丫鬟率先去了長華堂。
但還不等走進長華堂院中,就被老夫人身邊的丫鬟攔下:“表姑娘,今日老夫人說她有些倦了,便免去今日小輩們的問安了。”
“今日初一,怎麽......”即便老郡王妃也有免了問安的時候,但從未在初一。
丫鬟咬咬唇,道:“奴婢只知道今日天色還沒亮,大公子來過了,之後老夫人便吩咐了,今日除了蘭太醫上府,誰也不必去長華堂打擾她親近。”
顧清宜微微一愣,想起才從岩山行宮回來時,裴霁回就請了蘭太醫上府上請平安脈,看來,應該是為了老夫人。
“哦,那我便先告辭了,還請轉告老夫人,盼身體康健。”
“表姑娘的尊長之心,奴婢會帶到的。”
時間尚且大早,即便是李娥也才起身不久,她方坐下準備用早膳,就聽文酒在外禀報:“郡王妃,渚白居的林水來了,說是要給郡王妃問安。”
“問安?”李娥邊拭手邊道:“讓她進來。”
問安都是有身份的人家說的,一個公子哥院裏的丫鬟,問什麽安。
外面傳來一陣不是很齊整的腳步聲,李娥微微皺眉,這丫鬟的禮儀松懈了。下一瞬,林水的身影走了進來。
林水穿了一身水藍色的束腰緞裙,她盈盈見禮,動作間稱得那腰肢纖細,胸臀卻盡顯豐腴,在丫鬟裏,算是拔尖的美人胚子了。
然而李娥只淡淡的掃了眼她,而後問道:“不在渚白居好好伺候大公子,怎的有空來松柏院了?”
林水依舊跪在地上,她軟了語氣:“回郡王妃,渚白居一切都妥當着呢,奴婢是想着許久不來松柏院問安,心中挂念郡王妃——”
“你一個丫鬟,做好你的本分,又不是姑娘主子,我用得着你來問安?”李娥睨了眼她,出聲打斷。
“奴、奴婢,奴婢失言......”林水暗自咬舌,言語有些緊張起來:
“奴婢是想着許久不見郡王妃,對于渚白居的內務也許久并未回禀了,這才自作主張來尋郡王妃,擾了郡王妃用膳的清淨。”
李娥不耐煩掀眼:“說。”
“......不知郡王妃可知道大公子上月讓人辟了一處園子,均種上了白昙?”
見坐在雕仙桃賀壽凳上的尊貴婦人面不改色,平靜的用着粥膳,林水咬唇:
“自從公子從岩山行宮回來的這段時間裏,每日都親自照料那些昙花,瞧着分外細心,三日前還讓奴婢們去公庫将聖上禦賜的那對白瓷花瓶拿出來了,都種上了白昙......”
半天撿不到重點,李娥逐漸不耐:
“你若是一早上來我這說些有的沒的,我瞧着你也不必在渚白居伺候了,去廚房和那些愛磕閑牙的婆子們一起,倒是能說得上話。”
林水跪地:“郡王妃恕罪,實在是.......實在是奴婢不敢說。”
一邊的文姑看了眼俯身跪地的林水:“我看,你既然來這松柏院尋郡王妃,是下定決心要說什麽,這般吞吞吐吐,別惹了郡王妃清淨。”
“奴婢......奴婢是想跟郡王妃說,奴婢發現了表姑娘和大公子......和大公子有私情!”
“——放肆!”
李娥面色一寒,摔筷怒斥!
她掃了眼身邊布菜的丫鬟,丫鬟們也跟着頭皮發麻,文姑板着臉:“你們,都下去罷。”
“郡王妃!奴婢所說皆有依據啊,這幾日書房僅有大公子和表姑娘二人獨處,還有那、那昙花,大公子讓人送去表姑娘的院子去了,而且,表姑娘她......”
林水想搜刮表姑娘對大公子的不同情誼,卻一時半會兒也未曾想到,結巴了起來。
李娥掃了個刀眼,冷聲道:“我瞧你當真是糊塗了,一個伺候人的丫鬟,整日盯着主子,姑娘家名節最重,你是懷的什麽心思?我立的規矩幾時容你這樣背後胡謅主子?”
事情不像她想的那般,林水有些愕然,難道是近來郡王妃教表姑娘管家,與她親近了?
“奴、奴婢句句屬實,大公子當真對表姑娘”
“夠了!”
李娥沉聲道:“當初你私闖書房,霁回罰了你板子想将你趕出渚白居,我是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繼續留你在渚白居當個管事的丫鬟,你今日這沒憑沒據的話,要是傳了出去,損了兩位主子的名聲,我定容不下你。”
林水驟然跌坐,神色有些沒回過神,郡王妃不應該罰表姑娘嗎,怎麽會斥責她?
在門口守着的文酒走了進來,将跪在地上的林水扶起,方要退出去,身後卻傳來李娥冷冷的聲音:“罰月錢三個月,算是給你的教訓。”
林水脊背一僵,出了廳屋,文酒松開扶着林水的手,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同為丫鬟,文酒好心提醒道:
“王妃罰你這月錢是當真該罰,大公子身份尊貴,你是渚白居的管事丫鬟,誰能越得了你去?你倒是改改這魯莽的性子才能在這府上得臉長久。”
林水神色有些不滿,方要出聲卻見文酒指間指向了一處,她愣住了,那小亭裏擺着的,不正是那品相極佳的昙花?
這是什麽時候送來的?她在渚白居怎麽不知道大公子也給松柏院送了倆株?
文酒掃了眼她:“早在前兩日,大公子就将昙花送了過來,還是郡王妃主動提起表姑娘喜歡昙花,估計大公子這才松口讓人送了些去表姑娘院裏,身為伺候人的丫鬟,凡事謹言慎行,沒有壞處。”
屋中,李娥看着這一桌的佳肴,有些食之無味,不耐煩的擱了勺羹。
“讓人撤了。”李娥揉了揉額角,接過茶水漱口。
“當初選了林水去給霁回當通房丫鬟,當真是瞧走了眼,如今連我都沒瞧上,更別說霁回那挑剔的人了!”
文姑接過茶水:“郡王妃莫急,這看不上的丫鬟,再尋幾個好的給大公子自己選便是了。”
可李娥卻發起了愣。
雖然林水走了,但李娥的面色不見絲毫松懈,文姑明白,即便眼看着林水此言有假,卻在郡王妃的心裏種了個懷疑的種子。
就比如此時,顧清宜才進了堂屋,李娥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微愣神不知在想什麽。
淺荷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也未将那清冷出塵的氣質折損了半分,饒是李娥也不得不承認,她相貌是極為出色的,甚至比她的汐兒還多了兩分引人的氣質。
當初李婵就遺傳了雲姨娘的容貌,如今她也似她母親。
“姨母,今日清宜除了來向姨母問安之外,還有一事相商。”顧清宜起身道。
李娥回神:“何事?”
“我打算幾日後,便啓程回安州。”
這話一出,別說李娥了,就連跟在顧清宜身後的半秋也驚了。
半秋神色訝異:“......姑娘?”
“安州早已無人,這是何故?”李娥追問。
顧清宜抿唇,言語中有些鄭重:“十月便是家母的忌日,先前我苦無依靠,來了上京投靠姨母,雖也呆在屋中為母親守孝三年,但卻未曾在墳頭和靈位前上柱香,我如今已出孝期,便想提前回去,祭拜母親。”
她跪地,輕聲道:“還求姨母應允。”
“這......”李娥一時愣住,不知如何回話。
一邊的文姑連忙扶起顧清宜:
“哎呦,表姑娘要盡孝,郡王妃豈會不同意?但如今才八月初一,中秋快到了,表姑娘怎麽也得過完中秋再走不是?要是中秋團圓日就表姑娘孤零一人趕路,別說郡王妃了,連老奴都擔憂牽挂吶。”
顧清宜抿唇,她本想着等父親賬簿一事解決便走,但若是過了中秋,不知安州那邊還來不來得及。
她昨夜想了許久,将事情全部交給齡安,不如她親自去安州一趟。
而且,她當真想家了,想母親,想父親,想霍夫子,想從小長大的顧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