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受傷
受傷
顧清宜向李娥問安之後便沒有再呆在松柏院, 直接回了溪萸閣,茱萸樹枝葉繁盛,再過一月便挂滿了朱紅的小果, 可惜今年她應該沒有機會再瞧了。
才進了堂屋, 半夏半冬這兩個丫頭就湊到了顧清宜面前:“姑娘,您要會安州?!”
“是, 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 我是想了一夜決定的。”
半春端着茶水進屋, 也頓住了:“可姑娘不在上京解決老爺的案子嗎?”
顧清宜微微搖頭:“在上京如何解決?如今這情況看來, 安州的案子線索多在安州,
而且, 我當初來上京的原因, 是為了完成婚約, 有個依靠, 如今我早已想通, 婚約一事強求不得, 我離開安州已經太久了, 是該到了回去的時候了。”
半秋半冬心性成熟些, 聽着這話微微一怔, 姑娘這話, 怎麽聽着好像是解決了安州的案子便再也不回上京了?
“我好未曾問過你們, 你們雖然自小跟着我, 但我并非就要拘着你們一輩子, 你們想不想與我一同回安州,若是你們想留在上京, 我會為你們每人置辦宅子,供你們容身之處......”
“姑娘說的什麽胡話?”半冬幾人佯裝怒道:“奴婢們跟姑娘一樣, 本就是安州的人,有幸在這上京呆了三年,既然姑娘想回去,奴婢們肯定也是追随姑娘的。”
顧清宜點點頭,“我知道你們的心意,既然如此,這幾日就開始着手回安州的事宜罷,那些銀子能換成銀票的便換成銀票,務必以輕簡為主。”
幾人點點頭,顧清宜看着衆人四散,難得有些悵然,昨日開的昙花花朵已經有些焉巴了,顧清宜去針線籃裏拿了把剪子,認真的修建了起來。
這時,院裏的半春突然揚聲道:“姑娘!大公子來了!”
顧清宜手一抖,剪子一不小心的劃破了她另一只手的手掌。
“嘶——”
血珠像是才反應過來,緩緩的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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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男子沉穩的腳步聲和玉環聲,她馬虎的将絹帕塞進掌心握着,堵住了傷口。
裴霁回才下了早朝,身上是那身她見過幾次的緋色文鳐紋樣朝服,如今引着晨光而立,面如冠玉,長身玉立不外如是。
他長的冷峻并不女氣,但站在顧清宜精心照顧的花圃中,竟連那些争豔繁花的顏色都壓了下去。
“大表哥,怎麽過來了?可是有什麽消息了。”
說話間,她下了回廊的臺階。
溪萸閣的小院子中間有處六出翹檐的觀景亭,半冬将熱茶擱在小亭中的石桌上便輕聲退下。
裴霁回看了眼她,将手上拿着的小竹筒遞給她:“幸橋連夜出發,估計也要今日深夜才能到安州,這消息是都護司暗哨送來的。”
顧清宜手上快速的接過,正要打開,卻忘了自己掌心的傷口,扯得忍不住輕輕抽氣一聲。
血跡透過掌心握着的絹帕洇了出來,裴霁回神色一頓。
她的手驟然被男子握住,掌心溫燙有力,讓她掙紮不得半分。
“大表哥......”
“手傷了怎麽不處理?”
他的語氣沉了幾分。
顧清宜咬唇,擡眼看他,那抿起來的薄唇透出男子幾分不悅。
“......方才我想着修剪一下開敗的花,不小心被剪子紮到了,還沒來得及去處理傷口。”
顧清宜咬唇輕聲解釋。
但不知男子聽沒聽進去,鉗着她手腕的溫熱手掌未曾松懈半分,知道他不悅,顧清宜也不敢掙紮,竟就這樣由着他握着。
裴霁回垂着眼,小心的将那嫩綠的軟綢絹帕拿開,滲了血又幹的地方粘在了傷口上,他不敢用力上撕下絹帕。
“還愣着作甚?快些去拿些熱水和傷藥過來。”裴霁回有些不悅的掃了眼幹站在一邊的半春和半夏。
兩人從裴霁回這親密的舉動中回神,連忙進屋拿傷藥。
“只是小傷,不必這麽麻煩,嘶——”她後半句沒說完,就疼得抽氣。
裴霁回乘她不注意的時候,驟然撕下沾着傷口的絹帕,疼得她眼角不自覺的溢出些淚花。
“絹帕不幹淨,得拿下來才好上藥。”裴霁回看着她眼眸變得水汪汪的模樣:“......很疼?”
這般輕的嗓音,猶如親喃,顧清宜從未見過裴霁回這樣已經稱得上溫柔的神色和語氣,心底有些怪異,不怪她多想。
“現在不疼了。”
下一瞬,手腕處的溫熱移開,裴霁回松了手。
他坐在了顧清宜身側的石凳上,接過那未曾打開的竹筒信,手指寬的紙條被他展開:“知道你着急,這是我方才接到的消息,原本按照大理寺尋常的流程,也該是等到兩日後這消息才能送到聖上跟前,但宣安王世子的斥候在列,将消息提前送來了。”
“......提前送來?”顧清宜愣住,連手上的傷口疼痛也忽視了。
“估計今日夜裏,安州兩位皇商聯名寫的陳罪信就會送到聖上跟前。”裴霁回出聲道。
“那、那事情還是來不及......”明明昨夜還抱有一絲希望,一旦送到了聖上跟前,按照流程,父親很快便會被提官待查。
裴霁回語氣沉穩,無端讓人信服:“你別急,我既然來找你了,定是還有回旋的餘地,如果你覺得此事可行,我午後便進宮面聖,只要你能保證,那霍夫子能拿到剩餘那三人中的賬簿,此事便可解。”
“能。”顧清宜肯定道。
不怪顧清宜這麽肯定,因為霍夫子的丈夫,就是安州的皇商之首。
他能到天子近臣,其實最讀得懂聖心,如今安州早已不複往日繁榮,顧闌又失蹤了生死未蔔,作為天子,裴平沒道理還追着安州不放,将顧闌撤職調查,反而會寒了忠臣心惹得閑言碎語。
何況,這些證據來的太過湊巧,實在像急于撇清關系,嫁禍在一個生死未蔔的人身上。因此,只要顧清宜能及時拿出證明顧家清白的證據,即便是裴平,也願意多等她一日。
兩人腳步聲傳來,顧清宜擡眼,見半秋和半冬各自端了熱水、傷藥和幹淨的絹帕過來。
顧清宜側身,準備想讓兩位丫鬟為她清理傷口時,手腕再次被拽住。
“放好便退下罷。”男子冷聲吩咐。
半秋和半冬齊齊腳步一停,眼前明明是那霁月清風的大公子,如今卻舉止親密的握着她家姑娘的手腕,半秋抿唇,方要開口卻被半冬了拉了一下手腕。
半冬及時出聲:“是。”
她将手中的傷藥等物擱在石桌上,又從愣神的半秋手中接過熱水,一并放在一處,她看着兩位主子之間好像有些親密又不好打擾的氛圍,拉着半秋退下了。
待走太遠了,半秋甩手掙開:“半冬姐姐,你方才攔着我作甚?方才、方才大公子和姑娘實在有些過于親密,委實不像是尋常表兄妹的氣氛,姑娘才退了婚,但大公子心機過于深沉......”
“你是當真糊塗啊。”半冬伸手戳了戳她:“你當姑娘是傻子不成?若是姑娘感覺到了冒犯,何須你出聲提醒?”
方才瞧着那情形,雖然說不上你情我願,但姑娘明顯不排斥。
才入八月,秋天的影子就明顯了起來。
小亭外圍擺了盆造型奇特的石榴樹盆景,如今挂着個個粉紅碩果,圓溜溜光滑的外皮都透着粉,顧清宜看着這盆景發呆,注意力卻都在自己手上那細微、不容忽視的觸感上。
明明流了這麽多血,傷口也深,可她好像沒有痛覺一般,注意力只在手背緊貼着的溫熱掌心上,也在裴霁回用帕子擦血跡時,指間不小心劃過的細癢上。
兩人很有默契的安靜了下來,無人說話。
顧清宜的視線從石榴盆景上移到了面前與她距離極近的男子身上,他的手掌很寬大,一手捧着她的手也足以将她裹住。
這樣低垂着幫她處理傷口的動作,讓顧清宜第一次看清他的發冠,朝雲垂月冠上嵌了白玉,亦如他的身份和性格,與他無關之人,他便如皚雪疏冷,在他的羽翼之下,他又考慮分外周全,這些兄弟姊妹,他都盡心盡長兄之責。
“聽說你過幾日就要回安州了?”
他驟然出聲打破沉寂。
顧清宜一頓,從他平靜無波的語氣裏一時探聽不出情緒:“是,我想過了,表哥說的對,有些事是該盡自己所能,父親失蹤一案牽扯出太多,再且,我是當真想回去看看母親了。”
她後半句壓的有些低,她自己也未曾發覺,語氣裏洩露出幾絲悵然和委屈。
裴霁回手上一頓,看着手間捏着的粉白細指,輕輕“嗯”了一聲。
聲音很沉。
明明是跟汐丫頭一樣該無憂無慮的年紀,母親病逝,父親失蹤接連壓着她,獨自遠離故鄉來到上京,他雙唇緊抿,心底有些細密的有些內疚,內疚當初的無視。
看他這反應顧清宜有些細微的錯愕,她以為裴霁回會和姨母一樣,不贊成她回安州。
“這事急不得,等在郡王府過了中秋再走罷。”
他将紗布打了個結,放開顧清宜的手輕聲道。
“我......”
中秋只剩幾日了,不知為什麽,顧清宜看進了裴霁回那幽沉的眸子,鬼使神差的點點頭。
裴霁回唇角淡淡一笑,如風雪初霁,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撚了撚,少女手上細潤的觸感和暖香還停留其上,這一認知讓男子沉沉的眼眸總算漾出了幾絲滿足的笑意。
幸橋是當做暗探培養的,如今加急趕回上京不過三日的時間。
顧清宜一聽到他回來的消息,連忙将從安州一起帶來的父親私賬交給了裴霁回,裴霁回換了衣裳,當即駕馬入了皇城。
“姑娘,咱們進去吧,大公子這一去面聖,估計也要到傍晚時分,咱們先回去等着。”
顧清宜站在角門的階前,聽了半冬的話方要點頭,卻在街角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和一個眼熟的背影,她神色有瞬間空滞。
她一把拉過半冬:“你快看,那是不是齡安?!”
她所指的人在街角的遠處,帶着鬥笠帽,露出的側臉非常熟悉,可他身邊的女子,竟是許知善?!
他們是如何認識的?
她甚至不等半冬回答,面色發白的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