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找到她
找到她
“姑娘——”遠處的幸栖看見滾落澗底的二人, 驚愕喊道。
唰唰的雨勢隔絕了一切聲音,顧齡安面色慘白,用盡全力伸手攬住顧清宜, 護着她的頭, 卻有些于事無補,二人轱辘往澗底滾落。
顧清宜面色發白努力鎮定, 在後背撞上竹子又要往下之後, 擡手用盡全力扒着竹節, 手上刺破皮肉流血也沒有知覺。
“嗬.......齡安, 齡安?”
雨水急濺在地面激起塵泥,和着血水, 手上撕扯般的疼痛排山倒海襲來, 讓她的漸漸沒力。
她急忙環顧了四周, 下面的緩坡上有一處巨石, 她試着慢慢的松手, 借着雨水和濕泥慢慢地滑到了石頭邊, 巨大的石頭将兩人攔住, 阻止了下滑的力道。
她連忙松開手, 發疼的手指顫着, 擡手晃了晃他的肩:“齡安, 醒醒, 醒醒.......”
顧清宜擦了把臉上的泥水, 擡眼看向來時的軌跡, 只見竹林和雨水沖刷的淺溝。
顧清宜咬牙,将他小心扶了起來, 手上摸上去卻一片黏膩,她目光微駭。
他的背後血水混着碎石, 那背後的箭矢早不知被壓斷在了何處,只剩一節隐約瞧得見的斷木陷在後背裏,滿是血肉模糊的後背和碎布。
“齡安!齡安!”顧清宜唇色發白,扶着他斜靠在上石頭上,避開他的傷口,用帕子輕輕的幫他掃去後背深陷的碎石和塵泥。
“.......咳”
“齡安,你醒了!我弄疼你了.......”顧清宜語氣裏有些無助。
顧齡安被雨水沖刷着睜不開眼,後背的疼痛近乎麻木,他費力出聲:“我沒事......幼安姐姐,咳......你快自己先走吧,等會......他們就下來了......”
顧清宜淚水混着雨水滾落:“我不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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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雲及城韻文客棧。
方萂推開門,見男子依舊臨窗吃茶,十分坦然。
方萂掃了眼站在案幾側面待命的黑衣男子,坐在了裴九竹的對面。
多了個不請自來的外人,黑衣男子看了眼裴九竹,眼神有些詢問。
“繼續講。”
“是。”他冷聲回禀:“裴霁回到現在都沒找到,倒是主子說的顧家姑娘和......”他一頓,語氣裏有些肯定:
“一個後心中箭,一個滾落澗底,估計都是兇多吉少,我們的人原本要下去搜尋,誰料那幸家女死命托着,弟兄們折損太多,屬下見機趕了回來複命。”
方萂輕啧:“你心是真狠,連姑娘家也不放過。”
裴九竹臉上早已不見溫文爾雅,只剩冷殘:“她知道的太多了,不該知道的多了,就不該留了。”
聽他的語氣,好像不單指白源這一件事。
方萂的指間微顫,自顧飲了一杯茶,不知在想什麽。
“你們也都是廢物,五十餘人,連幸家三兄妹都除不了。”發冷的聲音輕嗤。
黑衣人有些羞愧的垂了腦袋。
“再派五十人過去,務必要将人找到,不留活口。”
“是,屬下遵命。”
不知過了多久,天黑雨勢漸收,翌日的日光破曉。
顧清宜雙眸緊閉,冷汗洇濕了枕邊的一角。
“姑娘?姑娘?”床邊響起陌生的呼喚聲。
她驟然睜眼,頭頂是葛布的床帳,她視線模糊,察覺到腦袋有些昏脹,她意識回籠,緩緩側目看向床邊站着的婦人。
一身褐色粗衣,熟悉的樣貌,她喃喃道:“......大娘?”
“诶,是我,是我。”
這是他們在那廢棄停驿遇到的婦人。
“我、咳咳.......”顧清宜方要起身說話,卻突然猛烈咳了起來,她煞白的面色都咳得有些漲紅。
“哎呦,姑娘慢些,你這是起熱了,昏睡了一晚上呢。”婦人連忙幫顧清宜順背。
卻無心碰到了她後背被撞出的淤青和蹭傷,讓顧清宜疼得冒了冷汗。
顧清宜啞聲道:“大娘,您看見跟我一起的那個少年了嗎?他在哪,現在還好嗎?”
“嗳,怕是不太好.......我昨夜就讓朗中來瞧過了,現在還毫無知覺呢。”
她掙紮起身,面上有些焦急:“我去看看......”
“好好好,姑娘慢些。”
大娘上前扶住顧清宜,她忍着背後和手上傷口的抽疼穿了鞋,跟着去了隔壁。
現在在的屋子看着有些老敗了,窗臺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就一個小土院,兩間夯土屋和一間牛棚,再無其他。
顧清宜跨過門檻,瞧見老木板床上趴躺着的少年,雙目緊閉,雙唇和臉色是毫無血色的慘白。
顧清宜身形一晃,緩步走了過去。
“這裏是我老家,我原本只是回來看看田裏的莊稼,誰料路上卻遇見了一地的屍體......”
顧清宜脊背一僵,連忙問道:“大娘,你方才在那路上有沒有瞧見一個女子?梳着高高的馬尾,穿着勁裝,就是昨日你還見過的那高挑的姑娘!”
大娘被她這緊張的追問問得一愣,搜刮了腦海裏的印象:“這......沒有吧,昨日我只瞧見一地的男子屍體......”
“沒有.......”顧清宜垂眸,又有些慶幸:“沒有就好,沒有就好。”沒有就意味着,幸栖還有可能生還。
“大娘,他的傷勢朗中怎麽說?”
“朗中說,好在這小子命大,沒有正中心髒,只是箭矢斷在了背上,割了個大口拿出來的,流了好多血,能不能醒,看造化了。”
顧清宜看向木板床上躺着的人,面色灰敗,昨日那危及情況下,他用命護她周全的模樣,讓她想起這些時日的試探和防備,都讓她心生歉疚。
“大娘,您怎麽稱呼?”
“诶,我姓周,姑娘喚我周大娘就成。”
“周大娘,能不能勞煩您幫一個忙?”
周大娘嗐了一聲:“姑娘盡管說,我能幫上的,一定幫。”
顧清宜忍着疼,摘了發上的兩根玉簪:“不知您能否幫我跑一趟半運城,幫我找個人,我沒帶行囊,身無長物,這兩根簪子算是我的謝禮。”
“半運城.......坐着驢車過去,也要一天一夜嘞,不過姑娘放心,我孤身一人,這忙我一定幫,至于這玉簪,我絕對不能收,姑娘昨日走前留下的銀錢,都夠我們農家兩三年的開銷嘞。”
她将玉簪推了回來,擺擺手道。
“大娘,勞煩您了。就在半運城外的第一個驿站,是您見過的那幾個丫頭。”
必須将幸栖失蹤的消息告訴幸樛他們二人,還有裴霁回......他現在還平安嗎?
“這,可以是可以,就是我走了,可就只有你和這昏迷不醒的小子了,姑娘身上還受着傷吶,叫我如何......”
“我沒事,周大娘放心,我會給他煎藥。”顧清宜輕聲道。
現在是上午十分,天氣已經放晴,只是院中是土院,還有些積水和泥濘。
她走到木板床邊,幫顧齡安掖了掖被子,便撐着身體去了牛棚,好在周大娘雖然不在這居住了,但這牛棚中還堆着些幹燥的柴火,足夠顧清宜為他煎藥了。
噼啪的火光在小爐底下亮起,如今冷靜下來,她倒是可以好好的思考一下這境況。
那些殺手來的太突然,太無厘頭,若是追殺裴霁回,還可以說他是朝廷命官,天子近臣,是許多人的眼中釘,那她呢?
她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姑娘,究竟有什麽理由讓三十人來追殺她,還是說,她觸及了誰人的利益......
日中漸近,她身上還起着熱,喂好齡安吃了藥,已經讓她冒了冷汗,沒有絲毫氣力腦袋昏脹,不知不覺中,就這樣趴着木板床昏睡了過去......
... ...
“公子放心,應該沒有大礙,瞧着是發熱了,手上有些扭傷......”
“這裏沒有退燒藥物的,先去找村裏那赤腳朗中拿些退燒的涼藥。”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顧清宜想睜眼,卻迷迷糊糊的困在了昨日那雨幕中,厮殺的幸栖,一身血色的齡安,讓她怎麽也掙脫不了的場景在反複重演。
“幼安?幼安,醒醒。”男子的冷沉的嗓音裏有些急切。
“......”顧清宜緩緩睜眼,屋中昏暗,燭火暖黃只照亮一方天地。
“醒了?”裴霁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顧清宜有些恍惚的微微側頭看向床榻邊,是一身杭綢圓領袍的裴霁回,他看着顧清宜,幽深的眸子有些亮。
“咳——”嗓子嘔啞的咳了兩聲,卻扯得渾身疼,讓她素白的臉上難掩痛苦。
下一瞬,裴霁回突然靠近,坐在了床榻邊,伸手半攏半樓将她小心的扶了起來。
顧清宜輕輕順了氣,扶住裴霁回有力的小臂:“大表哥,你沒事。”
她的語氣裏有些慶幸和欣喜。
“嗯,沒事。”裴霁回溫和道。
“幸栖呢?”
“放心,她受了些傷,幸橋帶着她到鎮上的醫館了,昨日她引開了所有的人,半路恰好遇到我們,但我來澗底找人的時候的,沒見到你的蹤影。”
他聲音微啞,像是語氣裏繃着緊緊的一根弦,随時會繃得四分五裂。
沒人知道他看見那石崖上一地的血跡,卻不見他們二人的身影時,他如何心沉,恐慌和不安,二十年來第一次讓他質疑自己的能力不夠,不夠庇佑身邊之人,不顧為心中的人遮擋風雨。
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顧清宜手指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臂:“我沒事,還多虧了齡安。”
“沒事?”他眼眸漆黑:“今日若不是我和幸樛及時找到你,你要在地上昏睡多久?”
“我......我是想讓周大娘替我去報信......”她眼睫微顫,語氣裏有些弱勢。
“抱歉。”裴霁回察覺到自己方才的語氣有些生硬,輕聲道歉:“我是想你以自己的身體為主,這些不該讓你費心的。”
裴霁回垂眼看她:“除了手,還有哪裏疼?”
顧清宜咬唇,背上的疼意早已覆過手上的傷口,但現在沒有女眷,她微微搖了搖頭。
卻在下一瞬漏了餡。
裴霁回将枕頭拿在她後背,想扶着她靠坐着,卻被一聲忍疼的抽氣聲打斷。
“沒傷?”他聲音微沉。
“背上是小傷......”
裴霁回眸光看着她,即便在黑夜裏也不容忽視。
小傷連不小心擦過枕頭也抽疼的吸氣?
兩人一動不動,微微僵持。
裴霁回最先敗下陣來:“這裏沒有女眷,但燭光昏暗,我只幫你看看傷,盡快上藥。”
“我......”
顧清宜抿唇,雖然後背很疼,但坐在床邊的男子高大的身形實在太有壓迫之感,更何況,這是裴霁回,如何讓她解了衣裳,光裸着後背給人看。
這時,裴霁回起身,将床邊小幾的燭火移到了牆面的另一側,床榻邊霎時暗了下來,陷入了半昏半暗。
“聽話。”
顧清宜手指捏着衣袖,裴霁回再次坐回了她身側:“你放心,日後我一定會對你負”
“不用!”負責二字沒說出口,就被顧清宜連忙打斷。
顧清宜手上撐着錦被,沒讓裴霁回幫忙,轉身背對着裴霁回,将如瀑的半披長發攏到了身前,手指微顫的緩緩解了腰間的系帶。
她原本穿着外裳,但昨日早已髒污,周大娘這院子久不住人,沒有換洗的衣物,她就夜裏幫顧清宜褪了衣裳漿洗幹淨又烤幹,如今她穿的還是她自己的衣裳。
裴霁回的目光放在了近在咫尺的背影上,背型纖薄好看,少女穿的衣料是绡紗材質,才接了腰帶,輕輕一碰就滑落了肩頭。
盈白的後頸,肌膚細膩的後肩都暴露在了燭火下和身後這冷沉男子的眼中。
可下一息,他微微升起的細微旖旎全部煙消雲散,只剩下沉沉的眸色和易覺的心疼。
顧清宜穿了件月白色的亵衣,身後僅有兩條帶子系着,可本該光潔細膩的後背上,将近兩個巴掌大淤青,嚴重的地方甚至發紫滲血,她的肌膚過于白皙,這些痕跡看着越發觸目驚心。
裴霁回緊抿着唇,骨節明晰的手緩緩擡起,要觸碰時又放下,生怕細微的觸碰也能讓她疼。
“這些是撞傷?”
“嗯。”顧清宜閉着眼,讓自己陷入黑暗中。
但她的手指無力的揪着身前的寝被,後背敞露的涼意讓她實在難以忽視,甚至連鈍疼的感知都細弱了。
他起身去了方才隔燭臺的小桌上,小包袱裏擺着些常用的藥膏,裴霁回拿了個圓肚小白瓷的膏藥,輕聲道:“等會兒有些疼,要忍着些。”
“好。”
察覺到男子的氣息又一次籠罩在了身後,顧清宜閉着眼的眼睫一顫,聽到了瓷瓶被打開的聲音,旋即,後背傳來細微的觸感。
“——嘶”她輕輕的抽氣,傷處即便只是輕輕的觸碰,都能傳來辣疼。
她察覺到後背的動作微微一頓,咬了咬唇忍住。
随後,男子的指尖帶着藥膏又輕輕的搽了上來,這次動作放得更輕了。
燭火微曳,顧清宜微微睜眼,身後男子的身形被燭火打在了被寝上,将顧清宜攏在了一片黑暗中,納入了他的身影之下。
“疼嗎?”他溫啞的聲音傳來。
“不疼。”顧清宜卻連忙搖頭,因着動作身形一晃,後腰卻撞上了他的手,觸碰到冰涼的觸感。
兩人都是一愣,動作都頓住了。
她後腰沒傷,卻在裴霁回低頭拿藥時,後腰撞在了他的手上,她還發着燒,肌膚熱熱的,這樣細膩的觸感讓男子的動作停頓住。
顧清宜抿着唇,本就起熱發燙的身體越發燙熱。
此後,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裴霁回那為她上藥的冰涼指腹上,因着他冰涼的指腹,讓她後背的肌膚也升起細微的戰栗,甚至連傷口的疼,藥的辣疼都忽略了。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在說話,因為這不小心的觸碰而靜默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身後傳來溫啞的聲音:“好了。”
顧清宜回神,趕忙伸手想将衣裳穿起,卻被背後的裴霁回先一步拉着衣裳披在了她的肩上。
擋住了纖細的腰肢,受傷的後背和盈白的雙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