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百裏線關

百裏線關

夜色漸深, 不知是裴霁回來了的緣故還是上了藥,背上傷痛緩解了的緣故,顧清宜還沒到亥時就深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 已是晨光大亮。

門外若隐若現的聲音傳來——

“......屬下已經将人從半運城送去暗哨了, 就等大人吩咐......”

“你現在就出發,帶着他直接去往安州, 中途不要停擱。”這聲音來着裴霁回。

顧清宜起身穿了外裳, 老舊木門的吱呀開門聲驚動了院中的幾人。

裴霁回看向她, 她的臉色有些緋紅, 眼眸濕漉漉的,看來燒熱還沒完全退去。

“醒了?可曾休息好了?”

“嗯。”

顧清宜的目光卻放在一邊剛從凳子上起身的幸栖身上, 她上臂上纏了厚厚的紗布, 看着面色有些蒼白, “幸栖, 你沒事罷?傷的嚴不嚴重”。

“姑娘放心, 屬下只是受了些簡單的皮肉傷, 不妨事的。”

顧清宜點點頭, 還沒等說話, 另一側屋中傳來陌生的男子聲音:“醒了, 醒了!”

她連忙轉身, 一青衫朗中打扮的花甲老先生激動的跑了出來, 顧清宜連忙問:“醒了?屋中的人醒了?!”

語氣裏有毫不掩飾的欣喜。

“是是是, 姑娘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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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朗中的話說完, 顧清宜已經小跑着進了屋中。

幸栖坐在桌子的另一側,看向對面的公子, 果真見他的神色冷了許多。

“大人,那顧齡安和那些黑衣人, 估計真有關聯,至于為何會下殺手,屬下就不得而知了。”

一邊的幸橋适時道。

“此事不急。”裴霁回擡手:“那幕後之人,我會讓他千倍百倍還回來。”

幽冷的語氣有些殺意,讓幾人都一愣。

幸橋招招手,讓房門口的朗中過來:“大夫,這裏間的人醒了,要多久能恢複?”

朗中拱手:“這,傷筋動骨一百天,更何況這年輕人還是受了箭傷,估計得要兩三月才能養好.......”

“老先生,若是我們要趕路,他多久可以走?”幸栖出身聲斷他。

朗中掃了眼幾人,最中間的那人氣質矜貴不凡,也不像是會在這小小的山村裏逗留的人,“那就要看恢複的情況了,方才老朽換藥,發現傷口恢複得好,若是今明兩日都沒有發炎且路途平坦的話,那應該明日就能坐馬車動身了。”

現在是辰時不到,晨光的太陽斜照進了屋中,照亮了有些昏暗潮濕的室內。

她一眼就瞧見坐靠在床側的少年,面上有些緊張:“背後還有那麽多傷,怎麽起身了,碰到了傷口怎麽辦?”

見顧清宜走近榻邊,顧齡安蒼白幹裂的唇角扯了扯:“沒事,趴了好幾日,我坐會兒。”

顧清宜靠近,伸手扶着他的肩看他背後,看見沒有碰到箭傷才放下心來。

這一動作讓少女靠得很近,她身上沒有往日的清泉香,只有被皂角漿洗過的淡淡氣味,很幹淨,他眼眸微深,貪婪的深吸。

顧清宜見沒事,便坐回了窗邊的小凳上,又回到了疏離的距離。

顧齡安的聲音帶着病啞:“幼安姐姐身子還好嗎?那日太兇險了,是我能力不好,不能護姐姐周全......”

“我沒事。”顧清宜眸色裏有些動容,“要不是你,我估計都沒命在這了,你要好好養傷,快點好起來。”

說到這,顧清宜不自覺的想到了那日,她心底有些疑惑:“對了,那日你是怎麽知道我有危險的?”

那日她走後,可是明确的說了讓他呆在雲及城,怎麽眨眼他就知道了她有危險,跑到了慶吳州,甚至知道她走的是靠近河邊的小道。

他眉眼一顫,垂眼道:“是我那日不小心在客棧聽了宣安王世子和方萂的話。”

“宣安王世子?方萂?”她的語氣裏有些細微的驚訝。

為什麽?難道父親被牽扯進茶鹽案這事當真是宣安王世子所為?

看見顧清宜垂眸不再說話,他輕聲道:“我聽見他吩咐人去堵截,生怕幼安姐姐有危險,從後院騎了馬就追了出來。然後路過了一個廢棄的停驿,裏面的大娘跟我說了你們的行蹤,我這才趕上,不然.......”

“幼安姐姐,這到底是什麽回事,為什麽宣安王世子會對你痛下殺手,難道是因為裴霁回?我早覺得,他此次出門定是有秘密的公務在身,姐姐,為了安全,還是離他遠一......”

“應該不是。”顧清宜淡淡出聲打斷他。

顧齡安一頓,見她神色如常,也沒在繼續那話題。

這時,屋外的老郎中走了進來,帶了些搗碎的草藥和紗布,顧清宜的視線被吸引了過去。

“老先生,這是?”

“他腿上的舊疾複發,得用這些草藥敷一敷。”老郎中走到了床邊。

上次在雲及城,齡安說他是雙腿受了傷,才在然州的張家修養兩年,想到這,顧清宜要起身的動作頓住,目光看向一側的老郎中動作。

床榻上的顧齡安伸手,将中褲往上拉了些,漏出膝蓋上狹長、彎曲且猙獰的疤傷,顧清宜神色頓住,這疤傷将近橫貫他的膝蓋,與外表單純的少年模樣毫不相配。

腿上投來熾熱的視線,他不自在的笑笑:“這傷是上次跟着伯父一起剿匪摔下崖谷摔傷的,實在醜陋,幼安姐姐......你,能不能先出去?”

她回神:“抱歉。勞煩老先生了。”

看見顧清宜走出去的身影,他緊繃的後背放松了下來,冷冷的看着老先生将黏膩的草藥抹在膝上,刺疼的涼意逐漸麻木了傷口的癢疼,他卻好像沒有絲毫知覺一般。

“小公子這傷,得有一年了罷?”

顧齡安沒啃聲,看着他将紗布拿過來纏着,淡淡出聲:“不是,這有三年了。”

“吼?這瞧着不像啊......許是老朽醫術不高,沒看出來。”老郎中謙遜笑道,他叮囑:“這傷是高處摔落所致,兩腿都是斷了再敲骨接上的,雨天和天寒難免癢疼,日後還是得小心保養才是。”

“知道了,多謝。”

顧清宜出了小院,才見到門外的三人。

圍牆是松木紮成的,有成人高,風吹日曬久了,十分腐朽,眼前的人站在這圍牆側,矜貴沉冷得與周遭實在格格不入。

“表哥,怎麽在外面?”顧清宜走上前去。

說完,她的目光也跟着看向幸橋拉來的青蓬馬車上,幸橋為難說:“大人,我整個村子都問了個邊,這馬車還是村長家的,找不到第二輛了。”

顧清宜跟着上前,掀開車轅前的簾子,這馬車很狹窄,僅夠兩人并排着坐的寬度。

“大人,實在找不出兩輛馬車,不如讓表姑娘和齡安一起......”

他發現圍牆邊的主子臉色冷了下來,抿了抿唇,不敢再啃聲。

“我和齡安嗎?這馬車有些狹小,他身上的傷有些嚴重,我就不和他一起擠了,可以找到馬匹嗎?”

“能,能。”幸橋連聲道。

裴霁回看向顧清宜:“桌上那粥可吃了?”

“尚未......我方才見院中沒人,還以為你們去哪了,這才跟着出來瞧瞧。”

“先去用膳,等會兒将藥喝了。”裴霁回冷聲叮囑。

“嗯。”說來,從那日離開雲及城開始,她到現在都未曾吃過一點吃食,也許是裴霁回在身側,她覺得什麽事都可以安心下來,一松懈倒是察覺到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将那一大碗敞口的雞絲粥都吃了幹淨。

裴霁回坐在她身側,将有些曬人的日光擋住,“聽幸栖說,你們前日出行的時候并未讓顧齡安同行?”

顧清宜擦了擦唇角:“此時我正要與表哥說,聽齡安說,那日他在韻文客棧聽到了宣安王世子和方萂的對話,知道那些黑衣人是宣安王世子派來的,想到了我可能有危險,這才及時趕來。”

裴霁回微微凝眉,臉上卻不見吃驚之色。

顧清宜看着他,不等再出聲,幸橋就在廊下喚道:“表姑娘,藥好了。”

她回頭看幸橋,他正端着另一碗黑乎乎的湯藥準備去齡安的屋子,顧清宜連忙起身過去接了過來:“我來吧。”

“诶......”幸橋第一反應又是去看自家主子的臉色。

裴霁回看着這邊,臉色雖然算不上好看,卻沒出聲阻止。

這次确實是多虧了顧齡安,對于顧清宜來說,他是為她舍身救命的恩人,體貼照顧也是應該的。

修長的手指微微點了點掉漆的木桌,裴霁回垂眸深思,他想的比顧清宜遠一些。

裴九竹膽敢冒險刺殺,那說明不單單是白源這一件事,或許牽扯的更大,大到足以讓他們宣安王一脈翻不了身。

等到了安州,事情就分明了。

顧齡安是年輕力壯的少年,抵抗力強,恢複的也快。第二日幾人就離開了周大娘這廢棄的小院,臨行前,顧清宜依舊将荷包和周大娘沒收的那兩只玉簪擱在屋中。

裴霁回多帶了暗哨的侍衛一路随行,路上再也沒出過差池,等五日後,已經到了慶吳州邊界。

顧清宜早在半運城就與半春幾人會和,如今正坐在自己的馬車裏,她掀開竹簾往外看,這段路很熟悉,山高水長,樹林茂密。

已經是高秋八九月,白露變為霜,但林中的依舊綠樹蔥翠,不似上京的秋是橙黃的。

“公子,前面就是百裏線關了。”幸橋的聲音傳入顧清宜的耳中。

裴霁回輕聲嗯了一聲,轉頭看了眼身後跟着的馬車,裏面探出一個腦袋,專心的看着四周的山景。

幸橋看了眼裴霁回,又看了眼顧清宜的馬車,猶豫開口:“公子......”

這百裏線關對他們來說只是大宣的第一險關,對于表姑娘來說,那是父親失蹤,家中和安州開始落敗的突發之地。

“繼續前進。”

“是。”

“等等——”顧清宜看向駕馬在前的裴霁回,“等會兒能在百裏線關稍歇片刻嗎?”

裴霁回回身看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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