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待客

待客

顧府還是老樣子, 正門進去有影壁,影壁下中了些芍藥和牡丹,後面就是一連的水榭和亭閣, 前院和宴飲的地方也在這, 比起郡王府,要小上許多, 但勝在一步一景, 處處是觀賞。

“早前聽你寫信說要回來, 我這是盼星星盼月亮, 可算把你盼回來了,今日還給那些學生放了假, 就等着你回來呢。”霍夫子柔聲道。

她将近四十歲的年紀, 只簡單的穿了身圓領的藍衫長袍, 頭上挽着不是女子發髻, 而是男子的發冠, 雖然都是男兒裝扮, 相貌卻是柔和溫婉的模樣, 滿身書卷氣。

顧清宜拉過霍夫子, 看向裴霁回:“表哥, 這是我在安州的老師, 自幼教習我詩書禮儀。”

顧清宜話音才落, 霍夫子當即作揖:“草民拜見都護大人。”

“霍夫子請起。”裴霁回上前一步, “霍夫子品行高潔, 先前顧刺史的賬簿一事,還多虧了霍夫子從中幫忙。”

霍夫子看了眼跟在裴霁回身後的幸橋, 上次就是幸橋跑了趟安州,将賬簿妥善的送入上京。

“顧家于我有恩, 我才是慶幸我能幫上顧刺史的忙。”

想到這,霍夫子看向隊伍身後:“對了,齡安呢?不是說那小子也回來了嗎?”

顧清宜看向身後,正見小厮扶着顧齡安進來,他看見霍夫子,躬身行禮:“夫子安。”

霍夫子神色有些莫名,但顧忌到人多,只道:“快起來罷,這腿是傷了?”

“路上遇到了危險,齡安為了救我,腿傷複發了。”站在霍夫子身側的顧清宜輕聲道。

“這可不能馬虎,等會兒就讓去将藥堂的老先生請來,給你好好看看。”

齡安唇色蒼白,笑的有些乖巧:“好,多謝夫子關心。”

一邊的裴霁回冷沉的站在邊上,他們二人一人站在霍夫子的一側,笑得開心,明眼人也能瞧出來,對比與顧齡安,霍夫子對裴霁回是恭敬害怕之餘,毫無親近之意。

Advertisement

顧清宜依舊住在她的院子攬芳閣,裴霁回被安排在最大的客院芳華軒中,她跟着裴霁回進了芳華軒,笑着介紹道:

“安州晚上的夜市可熱鬧了,表哥現在先沐浴歇息,若是晚上見了宣安王世子幾人後時間還早,我就帶你一起去逛逛安州的夜市。”

“這事不着急,你舟車勞頓将近一月,也該好好歇息,等會若是時辰還早,我就讓幸栖去叫你。”

“嗯。”顧清宜眼神一轉,吩咐了院中的人好好伺候,便帶着人走了,她很疲憊,但三年未曾歸家,更想四處轉轉走一走。

這三年來都是霍夫子幫忙看着顧府,花草池塘,亭閣樓宇,不見絲毫破敗,想到這,顧清宜轉步去了偏園。

“姑娘這是要去哪?攬芳閣不是這條路。”半秋輕聲提醒。

“霍夫子還是在偏園辦學嗎?我去那裏瞧瞧。”

半秋跟上:“奴婢方才問了管家了,确實是在那,以前人不多,但如今學堂都能坐滿了。”

西園是雖然在刺史府內,但有處兩人來高的圍牆攔着,中間只餘雙扇的小門。

父親是草莽出身,年幼沒有機會上學堂,等坐上了安州刺史,這西園就被他辟了出來,專為安州城請不起私塾的子女教學,三年前父親出事,她去了上京投親待嫁,但霍夫子依舊留在刺史府的西園教書。

“姑娘,那是齡安嗎?”半秋突然出聲。

顧清宜腳步一頓,思緒也跟着回籠,前面的軒窗外,是霍夫子和顧齡安的身影,她提步走了過去。

兩人在軒窗外,站在臺階下的顧清宜正好是視線的盲區,顧齡安将手上鼓囊的荷包遞給了霍夫子:“這件事還多謝霍夫子肯幫我的忙,我實在不知該如何道謝。”

霍夫子柔和的聲音傳來:“诶,這算什麽,別說你讓我幫忙了,即便你不提,我也會這麽做,這些錢財你自己好好收着便是。”

“義父待我恩重如山,這該是我所盡之孝,我當時遠在上京,人不能來,這些黃白之物就算我的一點點微薄的孝心。”

話音才落,他身後傳來腳步聲,不知道什麽時候顧清宜上了臺階,走了過來。

“幼安,怎麽過來了,一路舟車勞頓,瞧你面色蒼白的,不好好去歇歇。”說話間,霍夫子将荷包接了過來,有些欲蓋彌彰的用衣袖掩飾。

顧清宜眸光微閃,看了眼笑意溫柔的霍夫子,又看了眼面色緊張的顧齡安,笑道:

“我是想着三年都沒回來了,不知府上哪處有沒有變化,四處轉轉。”

“既然回來了,日後時間多的是。”

顧清宜面色猶豫,還是出聲問道:“我方才在臺階下,聽你們說起了顧均叔叔?”

哪怕很早就知道顧均叔叔一家被慘遭滅門,如今提起,她心底還是有些澀疼。

“哪有?幼安莫不是聽錯了。”瞧見齡安張唇,霍夫子出聲打斷,看着顧清宜: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快些回去歇息,你這小妮子怕是還沒有回去你的攬芳閣瞧過,我親手做了幾身秋裝讓人放在你的寝閣裏,你回去試試,不合适了我再幫你改。”

顧清宜微微一怔:“多謝夫子。”

“我與你母親情同姐妹,将你當做我半個女兒來看,謝來謝去,倒是生分了。”霍夫子輕笑。

顧清宜屈膝告辭,轉身暗示般的看了眼立在一側的少年,帶着半秋出了西園。

半秋看了眼垂眸微思的顧清宜,輕聲道:“姑娘還在”

話音未落,身後響起了一輕一重的腳步聲,轉眼看是少年腳步有些不大利索的追了上來。

半秋咽下了口中的話,安靜的退到了兩人身後。

顧清宜看他沒走幾步面色就有些長白,神色也有些擔憂:“全管家可幫你去找大夫了,這腿上得好好養着......”

“姐姐放心,方才全管家已經讓人告訴我了,等下午的時候老先生就會上府來。”

顧清宜稍稍放心:“那就好。”

她頓步:“你方才在與霍夫子說什麽事,怎麽連顧均叔叔一家也扯上了幹系?”

“.......幼安姐姐知道我不會瞞你,但這事霍夫子也說了不該讓你知道,免得徒增——”

“是顧均叔叔一家被滅門的事,對嗎?”顧清宜輕聲道。

語氣很平靜,卻石破天驚。

顧齡安神色一滞,扯唇勉強的笑笑:“幼安姐姐,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語氣裏有微不可查的試探。

“沒多久。”

“......我是當初還在上京時,就發現了不尋常,直到霍夫子給我寫的信裏,說了義父一家被離奇刺殺,都是被割喉而死,但霍夫子怕幼安姐姐傷心,就讓我瞞了下來,我方才給夫子的錢財,都是喪葬法事的費用,也算是我這不孝義子的彌補。”

他最後一句話有些微嘲。

顧清宜卻愣了神,當初她還當齡安有意隐瞞,沒想到竟然是霍夫子的主意,可再如何,他和許知善實在說不清。

齡安為救她寧可豁出性命,顧清宜想全心的信任他,可理智告訴她,依舊有很多漏洞沒有說清。

“這一路兇險萬分,你的傷口也沒有歇下來好好養養,如今到了安州,暫時沒什麽着急的事,你就好好聽朗中的安排,将腿傷養好。”

“......好,聽幼安姐姐的。”

到了女眷的院落,顧清宜就跟他分開走了,顧清宜壓低聲音叮囑半秋:“明兒一早,你去壽材店買些祭奠之物,等吃了午飯,我們去城西一趟。”

“好,姑娘放心。”

回去沐浴泡了澡,顧清宜就躺在了熟悉的床榻上,原以為離開三年了,她不适應,卻沒想到眨眼就睡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已是天色全黑,幾位丫鬟生怕影響她休息,就連回廊上也并未挂起燈籠,秋天月高雲淡,顧清宜接着屋內的皎潔的月光摸索着點了燭火。

屋外很快傳來動靜,半春推開門:“姑娘醒了,讓奴婢來點就好。”

她的聲音帶着方醒的微啞:“幾時了?都護大人那邊可曾派人來過了?”

“戍正了,全管家和半冬在前院看着呢,應該是并未談完事,不曾有人過來。”

“嗯。”顧清宜借着燭火,換了身姜黃色的廣袖紗裙,又拿了件素色的披風:“幫我拿盞燈籠,我去前院一趟。”

“姑娘要去前院,那奴婢跟着姑娘一起過去。”

“不用了,你們也跟着走了一路,今夜就好好歇息,我這裏不用伺候了。”

說完,顧清宜轉身走上曲徑的石板路,出了小園。

這次安州的茶鹽案涉及安州和慶吳州,但慶吳州罕見的沒有發現任何痕跡,如今主審此案的宣安王世子和大理寺人員早已在安州調查了數日。

前院的回廊上點了燈籠,顧清宜上了臺階,将手中的燈籠吹滅。

擡眼卻見廊上站着一紫衣官袍的身影,站在被樹林擋住的黑暗裏,一動不動,生生吓了顧清宜一跳!

“趙大人?”顧清宜試探的問。

趙效轉身過來,看見階下迎着燭火的顧清宜,淡笑道:“哦,是清宜啊,怎麽這麽晚還來前院?”

顧清宜微微皺眉:“我來......”

她話音還沒落,正廳就傳來聲響,幾人簇擁着走了出來,為首的是裴九竹,即便是黑夜,廊下昏暗的燭火也照清了此人的不虞。

顧清宜擋在樹下,幾人一時沒瞧見,只見裴九竹走近趙效,語氣裏有些熟稔:“那事怎麽樣了?”

“呃......”趙效一愣,眼神示意裴九竹。

裴九竹反應過來,神色如冷刃一般看向階下。

顧清宜眸色微冷,比他還沉得住氣:“宣安王世子安。”

裴九竹眸光上下掃了她一眼,摔下了澗底倒也是命大,不僅沒缺胳膊少腿,還毫發無傷。

“顧姑娘,深夜也前來找都護大人,這麽記挂?”他的言辭見将二人關系說的十分暧昧。

在列的,除了趙效,可都是上京大理寺的人。

一邊的趙效聽言看了眼顧清宜,今日裴霁回雖然帶了侍從,顧府也有一衆仆從,但在他們這些外人眼中,那可實打實的孤男寡女兩人。

這都護一來放着驿館不住,跑到這只有顧府小女這一位主子的刺史府住了。

這傳出去,兩人的名聲可就......

顧清宜扯了扯嘴角,輕笑道:

“世子言語實在模棱兩可,小女雖然年紀小,不足以撐家,但各位大人既然到了顧府,小女再怎麽也該盡地主之誼,我不過是生怕丫鬟們侍茶不盡心過來瞧瞧罷了,這些迎來送往的禮儀,我還是懂的。”

她清淩淩的目光直直的看向裴九竹,不退不讓,言語帶着淡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