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耳尖紅紅
耳尖紅紅
夜色幽幽, 大理寺的幾人都走盡了,顧清宜提步上前,眨眼就見裴霁回站在了正廳門口, 也不知将她方才的伶牙俐齒看了多少。
裴霁回出聲道:“休息好了?”
“嗯。”正廳裏的半冬聽到顧清宜的聲音走了出來, 幫她接過燈籠。
裴霁回的身高欣長,顧清宜看向他也是仰着臉, 這一視角顯得她的眼神多了些無辜純良, 與往日的冷靜聰穎有些不大一樣。
“現在夜市還有花燈嗎?”他聲音溫啞。
顧清宜剛想點頭, 可想起裴霁回今日午膳後就忙着處理案子直到現在, 更沒有好好歇息過。
“有,但是我現在又不想了。”顧清宜回答。
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自出了上京, 她說話都是很直接的表達想與不想, 高興還是不高興, 與在上京城的內斂沉靜判若兩人。
裴霁回輕笑:“怎麽又不想了?”
“都護大人, 您白日忙着處理案子, 晚上還得陪我這小女子去逛花燈, 莫非您是鐵打的身子不成?”
“本官是不是鐵打的身子, 你捏捏看不就知道了?”裴霁回的手掌輕輕伸到了顧清宜面前。
顧清宜一愣, 看着眼前修長好看的手, 腦袋一空, 不知道怎麽反映了。
裴霁回盯着她的腦袋, 青絲烏發在橙黃的燭光下, 也染上了暖色。
她像是才起床随意挽的頭發,有些微微的淩亂的, 沒有被打整的幾根碎發露了出來,讓人意識到她也是個才及笄的軟綿的小姑娘。
裴霁回思緒發散之際, 手上的突然虛虛的放上了溫軟之物,他低頭,少女的指腹放在了他的指間,不等他反應,那盈白的手指伸手捏了捏他的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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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觸即離。
裴霁回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發現她垂着腦袋也不經意間露出的紅紅耳尖,顧清宜輕聲道:“嗯,不是鐵做的,是血肉做的。”
他突然有些心癢難耐,想将人攬入懷中,腳步微微一動時,顧清宜已經連忙撤步,走進了正廳,有些羞窘的落荒而逃。
“呵.......”他啞然一笑,手掌微微攥拳,将那被輕輕的捏過的拇指貼近掌心。
明明她只是輕輕的動作,卻讓他覺得有千斤的氣力,從指間傳入心髒,足夠讓心中有皚雪山巅的人迎來一場雪崩。
“半冬,給我倒杯茶水。”裴霁回轉身進來時聽見顧清宜吩咐。
“姑娘,這茶是咱們安州水茂山的牙尖,姑娘喝了晚上又睡不着了。”半冬微微皺眉。
“沒事,我方才已經......”
“夜深了,還飲什麽茶?”男子溫啞的聲音傳來,裴霁回走了進來,看了眼左側坐着的顧清宜,可少女的目光有些躲閃。
裴霁回要坐在她身側的腳步一頓,也不敢将人逼緊了,轉身回了主位上坐着,兩人之間留了兩米的距離。
“......姑娘,還要茶水嗎?”
她看了眼裴霁回,回道:“我本來也沒多渴,不必了。”
裴霁回擡眼看她,淡漠的眼底也灑進些細微的笑意。
“咳......大人,我這次來尋你,是想請你幫個忙。”顧清宜輕咳一聲,正色道。
“什麽忙?”
“我聽聞幸栖姐姐往日都是在都護司的衙署任職,追查跟蹤都是極好的。不知可能借幸栖姐姐一用?”
裴霁回微微皺眉,轉瞬間他明白了過來:“你要去顧均家中?”
“正是。”
“過了将近兩月的時間,該隐藏的痕跡也早已清除幹淨,不過,幸栖或許真能發現什麽蛛絲馬跡,但你也不必抱太大的希望。”裴霁回看向她道。
“嗯,我明白的。”
... ...
秋色澈明,安州城處處是桂花香,顧清宜掀簾看外面的街景,行人言笑晏晏,一種的想法突然湧上心頭,其實散了兵權也好,起碼百姓依舊能安居樂業,事農桑,做些小本生意。
如今的安州對比因兵權而局勢緊張的然州和慶吳州來說,好像獨立在外的一片世外桃源一般繁華、寧靜祥和。
顧均一家在城西的延福巷,當初顧均為護父親而死,顧清宜就讓人在這處幫他們買了二進二的宅院,可才在這居住了三年,就遭這離奇的意外。
“幸栖姐姐,就是前面了。”顧清宜探窗輕聲提醒。
“好嘞姑娘。”幸栖掃了眼前面一處規整卻沒有人氣的院子,勒住缰繩翻身下馬。
門口貼着辦喪葬事宜時的白底黑字的挽聯,顧清宜神色微凝,提着祭奠的金銀紙錢跟着幸栖走了進去。
幸栖掃了一眼院中,轉着走了一圈,微微皺眉道:
“這院中都是白牆黛瓦,單是院牆都有三個成人高,即便是我要翻越這高牆也會在白牆上留下痕跡,可這牆體雪白幹淨,也沒有修補的痕跡,行兇的歹人估計不是翻的牆垣,而是走的正門。”
“走正門?”這正門也完好無損,難道進來的兇手是認識的人。
“是,屬下今日一早就拿了大人的令牌去知州那裏的調了卷宗,上面記錄,捕快到時,所有人都是被滅口在正廳之中,并未出院落。這說明很有可能是在正廳待客之時,被人所害。”
顧清宜跟着走了進去:“顧均叔叔一家家中有長輩老母,妻子,以及一兒一女,他們為人寬厚,從不與人交惡,如今一家四口都離奇死亡,實在讓人不解。”
她更覺得,或許與當年父親被埋伏一事有關,可這時間上又說不通,父親被陷害是三年前,沒道理三年後想起顧均還有一家人過來趕盡殺絕。
“這是什麽?”幸栖突然出聲。
顧清宜轉身看她,幸栖半蹲在一個燈挂椅前面,神色嚴肅。
她連忙走了過去,這椅子估計是從老家拿來的,只是簡單的梨木所做,椅子背後的橫木上還有斷裂起來的倒刺。
順着幸栖的指示,顧清宜換了個方向才看清這倒刺上挂着的幾根絲線和拇指大的一塊角料,像是從什麽紡織物上勾纏下來的。
這布料還能瞧見豆大的褐色繡線,實在看不清的是繡的什麽,因這是在椅子背後的橫木下方,才沒被人發現。
“這什麽也看不出來。”幸栖輕聲道。
“我看看。”顧清宜接過這小指寬的布料,上面的絲線已經被帶離,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針腳,
“雖然只有豆大的布料,但這針腳細密,看着像是平繡的針法。”
幸栖:“要說起女工,屬下就不懂這裏面的門道了。”
“平繡講求花樣逼真,多是上京時興的一種針法......”顧清宜話音一頓,像是想到什麽。
要是顧均叔叔一家都相識的,來自的上京城的,會是誰。
顧清宜眼神凝重,她搖搖頭,也許,只是巧合。
“幸栖姐姐,能不能請你再幫我一個忙?”
“當然,大人讓我跟着姑娘自然是聽姑娘差遣,姑娘請說。”
将近日中時分,顧清宜帶着人回去,途徑前院卻發現前院依舊安安靜靜的,前面走來一個有些墩胖的身影,“全管家。”
顧清宜叫住人。
“都護大人還沒有回來嗎?”
全管家和藹笑道:“今日卯時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呢,對了姑娘,晚膳的家宴......”
“哦,家宴如常準備就是。”
昨日裴霁回就說了,他今日要見安州的所有商賈,估計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只好暫時先回了自己的攬芳閣。
攬芳閣院中,半春和半夏正嬉笑洋洋的曬着從後院摘來的桂花,往年顧府的秋日是極為熱鬧的,丫鬟小厮們打桂花,蒸桂花糕,喜笑洋洋,當初她遠去上京,早已遣散了将近九成的家仆,對比現在,倒是冷清了些。
“姑娘,方才奴婢們去後院一看,真是一地的金黃,可好看了,咱們可以蒸桂花糕,釀桂花蜜,還可以釀桂花酒。”
顧清宜笑着上前:“都聽你們的,到時候我也釀兩罐花蜜,給霍夫子送去。”
“姑娘還說霍夫子,方才霍夫子從西園過來了,問姑娘衣裳可合身,住的可習慣。”
她眉眼微顫,霍夫子做的那兩身衣裳她昨晚就試過了,上面的刺繡是安州獨特的繡法,這樣的衣裳,當初母親在時,每次換季也會給她做兩身。
“半秋呢?”顧清宜想着,沒見一人。
“半秋姐姐在裏面呢,方才霍夫子還教她改針腳呢。”
顧清宜推門走了進去,半秋坐在廊下,身側的凳子上擺了一個繡籃。
“這是在繡什麽呢?”
“哦,姑娘回來了,我正打算給姑娘繡個絹帕呢,對了,方才霍夫子還來過一趟。”
“嗯,這事我知道了。”顧清宜坐在她身側,将邊上的絹帕拿了起來,漫不經心的神色卻一滞,“這......”
“嗳,這是方才我繡的海棠花,在上京待習慣了,不自覺的繡了官繡,霍夫子說到了安州就繡安州的樣式才好,見我繡這模樣,還幫我拆了改了針腳。”
顧清宜微微一震,她從袖口掏出一個絹帕,裏面裹着的是那碎小的一片布,将手上的碎布遞給半秋,“你看看這針腳熟悉嗎?還有這布料。”
“這針腳,确實是上京的無異,但這布料.......”
“這布料怎麽了?”
半秋面露雜色:“姑娘可能不了解,奴婢們倒是經常去布匹莊采買,這經緯線紡織細密,這是細色錦,也不是尋常販夫走卒能夠用的,而且這細色錦就是上京常用,外州也少見。倒是......”
“你确定這一定是出自上京城的布料?”
“這奴婢自然不敢确認,就是這布料,我怎麽越瞧越熟悉呢?”半秋神色一停,好像想起了什麽,将手中的針線一放:“姑娘稍等奴婢片刻。”
說完她轉身跑進了後罩房,不一會又急匆匆的趕來,她手上還拿着個青綠色的荷包,與顧清宜手中這碎布的顏色一模一樣。
顧清宜連忙起身,半秋将荷包遞給顧清宜:“姑娘,你瞧這像不像?”
“......像。”這荷包上繡了桂花枝,也是褐色的繡線,和這一模一樣的針腳。
“方才奴婢還說這碎布熟悉呢,原來奴婢也有一個,對了不單是奴婢,半夏幾人,還有齡安,都有一個。”
她脊背一僵:“你剛剛說,還有誰?”
“......咱們四個丫頭都有,還有齡安,齡安那還是我幫他繡的呢。”
顧清宜冷靜下來:“你們這布料是從哪采買的?”
“姑娘難道忘了,這是姑娘第一次去見齡安的時候,讓我們四個丫鬟在齡安做工的青松巷選的呀。”
顧清宜垂眸,只見摩擦着荷包,不知道在想什麽。
“姑、姑娘,您怎麽了?”
“......我沒事,上京的這些細色錦你們熟悉,你幫我列張單子,看看上京城哪些店鋪都有出售這種布料。”
來自上京城,又能讓顧均叔叔一家毫無防備的不止齡安一人,那日他與霍夫子的對話她看在眼裏,他眼中對顧均叔叔一家的歉疚和悲傷不作假。
“這荷包,我先收着,過幾日再還你。”
“好。”半秋一頓,猶豫問道:“能問問姑娘,這碎布的來歷是......”
“......這......這是我無意間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