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試探

試探

顧清宜不知衙署之事, 但也不敢去打攪,只是在午膳十分,讓人打包了食盒, 刺史府離衙署很近, 顧清宜也沒讓人準備馬車,便帶着丫鬟走了過去。

當初父親還在的時候, 她也常常為父親送膳食, 對衙署還算熟悉。

衙署的正門擺着兩個鎮守的石獅, 門口站着穿着軟甲的帶刀城衛。

“站住, 什麽人,到衙署有事嗎?”不等顧清宜上臺階, 階上的城衛已經擡手準備攔住她。

“我家姑娘是顧家的獨女, 如今都護大人在顧府借住, 我們看日中時分了, 就過來送午膳。”她身後的半夏上前一步解釋。

“顧府、刺史府?”其中一人驚訝開口。

顧清宜舉了舉手中的府令:“正是。”

兩個城衛對視一眼, 伸手攔人的那城衛拱手道:“嗳原來是顧姑娘, 見諒, 今日進出的衙署的人多, 人多眼雜, 就多多問了兩句。”

“應該的。”她點點頭。

“姑娘, 請。”

顧清宜點頭道謝, 帶着人提着食盒轉了進去, 身影逐漸消失在門口上。

那攔人的城衛诶了一聲:“沒想到當初風光無限的顧府, 會是如今落敗的模樣。”

“山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呦。”另一人輕嘆。

“真是今時不同往日, 你想想當初顧大人在時,咱們安州那可是大宣第一上州, 如今落敗了,別說安州了,連這顧姑娘和那長公主家的婚事都黃了。”想到這,他語氣染上了幾分好奇:

“诶,你瞧顧姑娘那模樣,生得跟天仙下凡似兒的,我還是頭一次見這樣的美人,難道上京城像這樣的美人一抓一大把,不然那許家的公子怎麽舍得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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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出他語氣中的躍躍欲試,另一位軍衛警告道:“別的我不知道,你倒是給我小聲些,別忘了那都護大人還在衙署呢。”

“啊!”他驚嘆:“莫非近來的顧姑娘和裴大人的傳聞......”

“哼,你以為呢,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

城衛捂了捂嘴,也不敢多舌了,若這顧姑娘和都護大人當真有什麽,那還說什麽顧府沒落之言,裴霁回官居三品的天子近臣,那可是比許家公子還有前途,還讓人忌憚!

“姑娘,這小花園的桂花還在呢!”走進了花園,半夏高興地說。

這是衙署的小花園,中央種了一株老丹桂,香氣濃郁芬芳。滿地的橙黃,花枝挂滿小粒小粒的桂花,夢幻的好像天邊的雲彩長在了樹上一般。

“嗯,我還記得這是父親在我小時候種下的。”

“咱們就在這小亭子等着吧,讓小厮進去知會就成。”今日裴霁回招了很多人談公事,涉及案情機密,她也不方便過去打攪。

“是,奴婢去跟園門口站着的小厮說一聲。”

裴霁回讓人回話的很快,小厮過來回禀:“都護大人讓姑娘稍等一盞茶時間,大人過會兒就過來。”

“嗯,好。”

這時,顧清宜卻聽見院門口傳來幸橋的聲音:“......老實些跟上,莫要讓大人久等!”

她站在亭子遙望過去,只見一身黑色勁衣的幸橋身後跟着一人,這人縮着肩膀,雙手垂在身前,畏畏縮縮的模樣,穿了一身斜領的衣袍,衣裳的也有些皺巴了。

幸橋看見院中的顧清宜,帶着人走了過來:“表姑娘,您怎麽來了?》”

“我來給你家大人送些吃食,”顧清宜話音一頓:“你們吃了嗎,若是沒有,就一并”

“屬下們糙得很,早啃了兩口餅了。”

顧清宜本想接話,卻視線一滞,她死死盯住幸橋身後那頭短暫擡起臉的男子。

“白源?!”

“......正是,大人要屬下将人帶過去。”

白源卻縮着腦袋,滿是躲閃。

可顧清宜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緒激動,提裙下了六角亭的臺階:“我父親當初為你主持公道,幫你追回被搶劫的銀子,你究竟是受了誰人的指使?反過來誣陷我父親,毀他的官名清廉?!”

幸橋沒說話,跟着看向他身後的白源,白源終于擡頭,語氣心虛:“顧、顧姑娘,我也是被逼無奈啊,若不是萬不得已,誰會放棄安穩富裕的日子不過,攪入這趟渾水......”

她看着白源,他胡茬淩亂,眼白通紅,面上是不掩的疲倦和苦相。

“被逼無奈就可以随意栽贓?被逼無奈就可以——”

“幼安。”

熟悉的聲音沉沉響起。

顧清宜看向左側,裴霁回出了正院的小門,往這個園子走了過來。

她稍稍冷靜,後退了一步。

裴霁回穿了那一身緋色的圓領官服,稱得人面如冠玉,但視線觸及到白源時,冷得似冬月。“先将人帶去東跨院,你們也去用膳吧。”

“是。”幸橋點點頭,臨走前又看了眼冷靜下來的顧清宜,伸手抓住白源的後領就将人踉跄帶走。

“沒事吧?”裴霁回上前一步,聲音溫和了一些。

“沒事,我......方才是我太激動了。”顧清宜輕聲道。險些在外面就将這些機密之事抖摟問明白。

裴霁回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舉止動作間是毫不避諱衙署裏下人的親昵。

“用午膳了嗎?”

顧清宜搖搖頭。

“過來一起吃罷。”裴霁回收回觸碰她腦袋的手,擡步上了臺階。

半夏聽言将膳食擺了出來,酒燒江瑤,白炸春娥,茭白鲊都是安州的特色菜。

顧清宜跟着移步到另一側淨手,正拿着絹帕搽手,就聽裴霁回道:“這白源的家人都被人抓了起來,以此威脅他構陷顧大人。”

她指間一頓,擱了絹帕落座:“這人是......”

“就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人。”裴霁回看向她道。

......是宣安王世子,裴九竹。

當初才抓到白源,裴九竹就恨不得派出殺手半路截殺,生怕他們從白源的口中得到消息,怕成那樣,确實是心中有鬼。

“大人嘗嘗這蟹絲粥,這是安州湖泊中撈的,如今這一季節,正是蟹肥口感極佳的時候。”

顧清宜說話間,微微起身替裴霁回勺了一碗。

裴霁回的眸光定定的看着她,盈白透粉的指間捏着一個敞口的青瓷鬥笠碗,言笑晏晏,讓人因公事不順而産生的不虞情緒都散了,一瞬間滿足心安下來。

“大人之前不是将白源藏起來麽,怎麽如今将人帶到衙署了?”

顧清宜有些疑惑。

“誣陷朝廷命官,即便因他是皇室不會太過降罪,也足夠讓他參與不進茶鹽案中,革去茶鹽案欽差之職。”

她指間一頓,裴霁回的意思是要讓白源揭發裴九竹,将罪魁禍首公之于衆,也算為父親伸冤了。

“多謝表哥。”顧清宜随即微微颦眉,“對了,不是說白源的家人在裴九竹手上,怎麽他這次願意站出來了?”

“昨日幸樛已經将白源的家人救了出來。”

但裴霁回也不是什麽儒雅君子,白源的家人在他手上,只要他肯在今日當着大理寺所有人指證宣安王世子,自然會放他家人出來與他團聚。

日昳時分,裴霁回公事繁忙,用了膳就回了正院,顧清宜也帶着半夏回了顧府,卻正好見半冬站在側門門口,她招手送走了一騎馬的小哥。

“姑娘,您回來的正巧!”半冬看見顧清宜,連忙走了下來。

“怎麽了?那好像是郵驿裏信使的打扮。”顧清宜輕聲問道。

“姑娘說的不錯。”她将原本收起來的信遞給了顧清宜,“不知是誰送來的,點名給姑娘的。”

顧清宜接過,上了臺階站在僻靜遮陰處,拆開了臘封,裏面是兩封信放在一處。

“是汐表姐和姨母送來的。”分別是‘顧清宜親啓’和‘裴霁回親啓’,李娥的是寫給裴霁回的,裴汐的是給她的。

她抿唇,将裴汐給她的那封信拆開,裏面都是姑娘家的閑話,說了她近來開始備嫁,還有近來上京城發生的事。

看到了後半段,她微微斂了神色,裴汐道,近來上京城發生了件轟動的事,王太後賜了谕旨,讓青州刺史葵安林與王家嫡女盡快成親。

原本嫁妝全部齊全了,但臨了,卻發現新娘變成了王妙語的妹妹王妙聲,這事鬧出了好大的笑話,都辭別祖宗了,才發現換了人。

而且聽說這王妙聲還是受王妙語的逼迫,才不得不替嫁。

顧清宜颦眉,想起了最後一次見王妙聲時她的提醒之言,看來,王妙聲是聽了進去,甚至還很有手段,不僅達到了目的,還将自己置身于受害人的立場上。

讓太後,讓王家都怪罪不了她。

“姑娘,怎麽一臉深思,四姑娘說什麽了?”半冬出聲問。

“哦,沒什麽,都是些家長裏短。”顧清宜收了信,“齡安呢?”

“方才藥堂的老先生前腳來了,現在許是還在院中為齡安看病呢。”

“嗯,我過去一趟,你們先回去休息罷。”

她支開了丫鬟,獨身前往。

齡安的居處要小上許多,但寝閣前有處小小的院子,種了一樹桂花,兩扇雕花門是開着的,裏面微微傳出幾句說話聲。

顧清宜摸了摸腰間剛剛挂上的香囊,提步走了上去。

齡安斜靠在床榻邊,褲管卷到了膝上,露出兩腿有些猙獰的傷口,老先生正在為他施針,細細的毫針布滿了兩只腿。

他聽到了門口的動靜,轉身就見顧清宜走了進來,顧齡安神色一頓,剛想起身,坐在木凳上的老先生連忙警告:“不要動。”

顧齡安眨眨眼,乖巧的看向顧清宜:“幼安姐姐,你怎麽來了,我、我這傷口醜陋......”

他後半句微微垂眼,有些委屈和不易察覺的自卑。

“我來看看你恢複的如何了,況且這些傷都是你為了剿匪才留下的,不醜。”

一邊的老先生紮完最後一針,“先等上一刻鐘時間,老朽先去隔間為你開個方子。”

“有勞老先生了。”顧清宜點點頭道。

老先生走了,屋中霎時安靜下來,顧清宜坐在了一側的木凳上,她的視線掠過紮着針的小腿,顧齡安微微一動,十分不自在。

顧清宜将這反應放在眼裏,也刻意控制着視線,不再往他的腿上看去。

“幼安姐姐怎麽來了,可用了午膳了?”

“方才我去衙署送飯,在那用過了。”

“......是麽。”他眸子裏的笑意散了些,有些寒芒。

衙署裏,除了裴霁回還能是誰。

顧清宜看着他,放在絹帕下的手卻漸漸捏緊,故作尋常道:“你這的香味倒是很香,不知熏的什麽香?”

“幼安姐姐聞不出來?這是咱們安州的仙紫玉蘭香。”顧齡安笑着回道。

“仙紫玉蘭?是你這香囊嗎?”顧清宜的目光放在了顧齡安的腰側。

他指間一顫,“正是,還是半秋姐姐為我配的香呢。”

“半秋慣來心靈手巧。”顧清宜伸手解了半秋今早給她的這香囊,遞到顧齡安面前,眼神一錯不錯的盯着他的反應。

“這幾日我也跟着半秋學繡香囊,你瞧瞧,這是我新繡的,與半秋給你那個像不像?不如你拿出來讓我比對看看。”

顧齡安神色微微一滞,他解釋:“我瞧着很像,就是半秋姐姐給我那個之前我不小心弄丢了,我就換了另一個了。”

“不見了嗎?”

“怪我,那幾日太忙,之後就不知放哪了。”

顧清宜清淩的眸光漸深,收回了香囊,笑意散了些,心不在焉:“沒事,回頭讓半秋重新繡一個。”

兇手是顧均叔叔一家沒有防備的熟識,又是來自上京,現場那留下的香囊又與半秋給齡安的一模一樣。

偏偏齡安的香囊現在不見了,世上當真有這麽巧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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