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心意

心意

天氣漸漸的涼了, 眼看就要入冬了,顧清宜出門加了一件月白色繡白昙的披風,只帶了半春和半夏二人。

裴霁回在的客院她很熟悉, 進了洞門就是小花園, 在準備穿過花廳時,她卻遇到了很眼熟的人, 是都護司的書折監史尤松。

顧清宜微微一愣, 行了萬福禮:“尤大人, 不知尤大人來了府上, 恕小女招待不周。”

尤松捋捋有些花白的胡子,笑道:“顧姑娘不必多禮, 本官也只是過來與都護商議片刻, 是我叨擾才是, 诶, 本官尚有要事在身, 顧姑娘, 恕本官失陪了。”

“嗯, 尤大人慢走。”

她轉身看向尤松的背影, 看他那皂靴上還有些灰撲撲的, 看着像是趕路而來, 他可是書折監史, 各州之事能直達天聽, 來安州能有什麽要事?

“姑娘是過來找大人的嗎, 大人在裏面呢。”

另一邊廊下走過來的幸樛看見顧清宜站在院中出神,出聲提醒道。

“哦, 好。”

她上前跟上了幸樛的腳步,才發現他手中拿了一封封了蠟的信箋, 心底好奇倒也沒多問。

裴霁回依舊在書房處理公文,幸樛走在前面,那書房的兩扇雕花門都大開着,幸樛擡手輕輕扣了扣門,“大人,上京城又有信送過來。”

說話間,裴霁回擡眼看向門外,原本只是沉寂的黑眸在看見幸樛身後還跟着個倩影時,灑進了些碎光。

顧清宜自覺的做到一邊的小凳上,等着裴霁回和幸樛商議好。

他伸手接過幸樛遞來的信,擡眼問:“誰送來的?”

“......還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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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宜聽言,透過了博古架的縫隙看向二人,只見兩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嚴肅。

她低眼看了眼四角小桌上的桂花糕,正要拿起來吃,另一側裴霁回有些發冷的笑聲傳入耳中。

裴霁回聲音嚴寒:“你先下去罷。”

“那太子要求大人之事......”

“不必管,他如今尚且管不到我頭上。”

她指間微微一顫,這話确實有大逆不道之嫌,這太子怎麽也算儲君。

“是,屬下先告退。”

“等等。”裴霁回叫住人,“你去驿館為尤大人安排一間院落,派些侍衛去保護好,是時候收網了。”

“是,屬下遵命。”

幸樛出來見顧清宜起身,微微點了點頭就匆匆走了出去。

顧清宜看向裏間的裴霁回,發現男子已經走了出來,一身月白色的繡清竹的圓領袍與她身上這件披風很像。

“怎麽一大早就過來了,可曾用早膳了?”

“用了,我想着今日難得大人休沐,都來了這麽久了,我連地主之誼都沒盡到,不知表哥可有時間與我出去逛逛?”

她說話時語氣有些俏皮,眉梢也帶着笑,整個人鮮活又靈氣。

裴霁回的唇角微微一勾,漆黑的眼眸将她的神态印在眼中,他好像看到了從前在安州的顧清宜,是不一樣的一面,卻都讓他心底微癢。

“當然可以。”裴霁回溫聲道:“不過等我寫一封回信。”

顧清宜無意打聽,只點點頭,卻聽裴霁回道:“太子要我放了朱科。”

“什麽?”她吃驚。

朱科是張側妃的舅舅,太子這是要幫着張家了,也是,張家畢竟還有十萬兵權,将來對他自己也是個不小的助力。

“國有法不得逾,即便他是太子姻親。”裴霁回邊寫信,邊解釋道。

顧清宜走近了案桌,擡手幫他硯着墨,少女身上的清泉香淡淡傳入鼻尖,裴霁回皺起的眉眼舒展開來,看着心情很好的模樣。

她看了眼裴霁回,神色有些猶豫:“......其實我能感覺到,大人是在占隊太子殿下?”

說是回一封書信拒絕,其實也是在規勸太子。

聖上對鄒家尚且那樣,更何況手握十萬兵權的張家。

“我并非占隊太子,而是正統繼承人。”裴霁回輕笑,但語氣裏也有細微的諷意。

裴平膝下就有兩個兒子,嫡長子裴長西,次子裴次端,一人是儲君,一人只是二皇子,甚至連封王也沒有。

嫡長子繼承是先帝遺留下來的問題,裴霁回官場浮沉這些年,豈會不知道,即便太子再做什麽錯事,如何糊塗軟弱,他的儲君之位還是他的。

可二皇子行事果敢,能力出色,卻始終也碰不上那儲君之位。

說到底,不過是裴平當年和自己的親弟弟宣安王決裂的根源,裴平為了維護他自己的正統,不管請多少優秀的少師太傅去東宮教導,都不會輕易動了更換儲君的念頭。

裴霁回也不過是順應帝心而已。

“表哥說正統,可二皇子也是皇後所出,與太子一樣是嫡子,這長和賢之間,單是一個字,就好似有天塹鴻溝一般。”

裴霁回捏着筆的指間頓住,沒想到顧清宜會說出這話。

“你覺得二皇子其人如何?”

顧清宜研磨的手也停住,擡眼看他:“議論國事本不該,但如今只有表哥,我自然暢所欲言。我不似表哥一樣了解官場朝堂和聖上心意,但以我只是一個百姓看來,如今地方動蕩,恐怕需要的是還天下安定,還百姓農桑之人。”

“嗯,繼續說。”裴霁回的語氣裏有些鼓勵。

“......這次回安州的時候,我和幸栖走的慢,看慶吳州那些滿地荒草,明明是秋日的豐收的季節,偏偏貧瘠得絲毫沒有豐收的喜悅。當時我在想,其實安州沒了兵權也不是壞事,至少百姓不用再受動蕩,能夠安心下來事農桑,阖家團圓。”

而讓百姓能夠真正安定下來的人,是要雷霆手段的人,顧清宜這一不懂朝政的人也能看得出來,二皇子比太子合适。

可惜......

“你的憂心是對的。”裴霁回輕聲道。

只不過,如何讓聖心更改,不是一朝一夕,裴霁回多智,豈會看不懂誰人适合而今的大宣。

可他是郡王府的嫡長子,肩負的是郡王府近千人的性命,他沒有萬全的把握之前,會不輕易選擇匡扶二皇子奪了儲君之位,轉瞬之間,就是一府人的身家性命。

所以,他與霖章的想法是相悖的。

... ...

等兩人忙完,也沒帶任何下屬,直接牽了馬出了安州城。

安州城的風光好,單是沿街慢行都是清風拂面,湖波微漾。

顧清宜笑着介紹道:“現在還是早上,等到了晚上人少了,夜騎外出跑馬才是痛快呢,我記得我小時候跟男孩子似的,最喜歡跟在我父親身後騎馬,我娘又不敢騎,看着我潑皮的樣子,可把她吓壞了。”

裴霁回唇角溢出一絲笑意,好像通過她三言兩語的描述,就能想到她童年那活潑生動的模樣。

“诶?表哥,你笑了!”顧清宜聲音很驚奇,側頭看過來。

她清淩淩的眸光裏滿是高興。

“嗯。”他的笑意不似從前那樣轉瞬即逝,就這樣淺笑着看向顧清宜,漆黑的眸中似是一汪幽泉,想将人吸入其中,納入他的領地。

裴霁回的相貌是當真好看,沉寂時如霜雪一般疏冷,如今展顏一笑,就像他的名字一樣,雲銷雨霁,清風化月入懷,連淩厲的眉眼也柔和了下來。

顧清宜再這樣溫和笑意下,漸漸的紅了耳根,連忙轉身看向前方。

但男子的視線太難以忽視了,她察覺到裴霁回的視線還在盯着她的側臉,以至于她連臉頰也慢慢的爬上了緋紅。

“呵......”他輕笑出聲,像是放過她一樣的移開了眼。

一陣秋風來,兩人身後的桂花被吹得四散,朵朵金黃的桂花穿過二人,落在了平穩流向西側的河中,帶入了遠方。

出了城,這條小路是剛好夠來兩人駕馬并行的平板長橋,橋底下的孔洞有嘩啦的流水穿過,沒人一大早有空來這駕馬踏青,這四下寂靜裏,只有他們二人。

涼風吹起身側的少女的廣袖衣袍,輕輕碰在了裴霁回的手上,他看了片刻,沉聲道:“這裏很寧靜。”

“是啊,我本就決定好了,等父親的事情了了,我就回到這裏。”

說完,她自己反倒怔愣住了。

她從前還能面不改色的說出這話,如今旁邊多了給裴霁回,卻有些細微的不舍,她不明白這種情感從何處來。

她垂着眼,沒注意身側的男子雙手勒緊了缰繩,他的臉色沉寂了下來,聲音也有些說不清的暗沉:“你父親一事調查清楚,你就要回安州?”

察覺到語氣不對勁,顧清宜擡眼看他,卻對上那複雜到極致的眼神,她的心下一抖,連忙撇開眼。

“......是有這個想法。”

“那郡王府呢?”裴霁回看向她問。

“表哥知道,我母親并非李家庶女。”所以,她與姨母本就毫無血緣關系,是她這三年厚着臉皮住在郡王府,既然婚事已退,她該以什麽理由繼續住在郡王府。

裴霁回聲音很沉啞:“幼安,我以為你明白我的心思。”

她脊背一僵,連思緒也空白一瞬,沒想到裴霁回會直接說了出來。

“我......”

“前面就是十裏長亭,去那裏歇歇吧。”裴霁回看向前面幾米處的小亭子,輕聲道。

顧清宜抿抿唇,也好,駕馬跟上了裴霁回。

她将馬拴在了石墩上,眨眼見裴霁回黑眸沉沉,她走了過去,站在他身邊。

裴霁回不僅是在安州難覓的俊俏郎君,在上京想嫁給他的姑娘,多得讓姨母挑花眼,與他相稱的是如鄒安一那樣家世底蘊一樣好的姑娘,而不是她這樣一個無人依靠的表姑娘。

“幼安,你明白我的心思嗎?”裴霁回轉身看向她,兩人的距離很近。

“我......我不明白......”顧清宜猶豫,裝作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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