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梅林聚亂

梅林聚亂

攬春殿前禦花園一角種了多株紅梅, 枝葉招展,花影重重。

“最近幫着母親忙活年節置辦的一切雜亂事物,不然, 我也該像大哥那樣, 三天兩頭的往你那跑了。”

顧清宜微微掩飾:“......倒也沒三天兩頭”

“噗嗤”裴汐笑出聲:“真是不經逗,诶, 前面那紅梅倒是開得好, 正好離開宴還有一會兒呢, 不如我們去那瞧瞧。”

裴汐說完, 率先提步走去那羊腸小道一般的鵝卵小路,雪覆紅梅, 自來都是一大靜雅的美景, 幽香的寒梅帶着雪的冷冽, 發出有些沁人的淡香。

“表姐最近不是在準備繡嫁衣一事?不知準備的......”

“——啊”一聲尖銳的呼喊打斷了顧清宜的話。

她神色一頓, 與裴汐對視一眼, 提步往前走了過去。

梅林樹樹交映, 深處有一處石桌, 遠遠還瞧得見那處跪了四五個人, 穿的都是太監的衣裳服侍, 只有一人衣裳髒破, 梳着宮娥的雙丫編發卻很淩亂。

而正中坐着的, 是一身明黃太子蟒袍的太子裴長西。

他坐的懶散, 石桌邊還靠着一根金絲楠木刻麒麟的拐杖。

“......太子殿下恕罪。”宮女跪在地上, 有些髒黑的手摸着那被一拐杖杵到的肚子,身形疼得發顫。

遠遠站着的顧清宜微微皺眉, 這低等宮女的聲音怎的如此熟悉?

裴汐悄悄湊到顧清宜耳邊,壓低聲音道:“是張側妃。”

張側妃?!

她訝異的睜大了眼。

目光再次打量起跪着的宮女, 她身上穿的是淺粉色的雜役宮仆才穿的衣裳,從背影也看得出她身形瘦削,連衣裳都破損許多,邋遢可憐,怎麽會是張家月呢?

“之前你受了鞭刑卧病在床不知道,宣安王下獄,然州刺史全家意圖謀逆,即刻被問斬收回兵權,可太子.......卻求情讓聖上留下了張側妃的性命,貶做了東宮最低等的雜役宮女。”

這邊,太子聽到了張家月的求饒,冷笑一聲:“恕罪?本宮可是東宮太子,大宣儲君!你不好好伺候,連我也拉不起來,是不是嫌棄孤是個瘸子,嗯?!”

他的聲音有些陰鸷。

“并、并未,殿下明鑒,是奴婢方才一時沒用上力,才沒将殿下扶起來。”

“你撒謊!”

“呵,我看你當真是下賤呢。”裴長西扯了扯嘴角,拿起拐杖怼上張家月的臉,用力的碾了碾——

伴着女子躺在地上的抽氣喊聲,絲絲血痕從側臉劃了下來,連旁觀的顧清宜和裴汐二人也倒抽了一口氣。

“嗤,這就疼了?”他眼睛一眯,實木的拐杖的敲上張家月另一條無力垂着的腿,笑的殘忍:“怎麽樣,腿殘的滋味好受吧?”

遠遠看着的顧清宜跟着脊背一寒,原來這太子要留下張家月的性命,可不是什麽憐憫顧念舊情,而是要折磨。

張家月倒吸一口涼氣,疼得牙齒發顫,擠出幾個求饒的字:“......殿下、恕、罪......”

“恕罪啊,可以啊。孤看這時辰也還早着呢,今日還沒玩那游戲呢。”

“不!不——殿下,求您,不——”

裴長西的神色如常,這‘游戲’二字卻換得她尖聲哭喊。

裴長西勾勾唇,掃了眼底下跪着的五六個小太監:“愣着作甚?要孤請你們嗎?!”

一個小太監身形打顫,大着膽子道:“殿、殿下,這是在外面,還是青天白日的......”

“哦,你不願意?”裴長西陰恻恻一笑:“來人,他不願意就給孤拖出去斬了!”

“!殿下!殿下!殿下恕罪!恕罪,奴婢願意!奴婢願意!”小太監連忙喊聲求饒,額角布了冷汗。

“呵,願意啊”他手指點了點跪着的幾個人,“五個啊,是少了些,那你們五個一起上吧,陪她玩玩——”

遠處的顧清宜和裴汐對視一眼,各自糊塗摸不着頭腦。

伴着張家月越發尖銳的叫喊聲,幾個小太監走近,伸手卻撕起了她的衣裳!布帛本就是粗糙,眨眼間就被撕開露出青青紫紫滿是鞭痕的胳膊。

聽着她的叫喊和求饒,裴長西臉上浮現陰鸷又解氣的笑意。

“!”顧清宜和裴汐雙雙神色驚恐,顧清宜上前一步,裴汐立馬抱住她,她顫着嘴唇:

“別去,現在出去沒什麽作用,我立馬去請皇後娘娘......”

裴汐說完,連忙轉身小跑走了出去。

太子現在就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能在除夕宴讓數位太監光天化日猥.亵、淫.樂罪妃,他還有什麽怕的!現在最明智的做法,是趕緊找能制得住太子的人,裴汐腳步匆匆,趕忙往皇後的宮中趕。

這邊梅林深處,女子的叫喊聲嘶啞嘲哳,裴長西不滿意的輕啧:“你們幾個,脫啊!還等着作甚?”

幾位太監對視一眼,顫着手開始解自己的太監衣袍,顧清宜神色發冷,看着地上衣不蔽體的張家月,抿唇快步走近,剛要出聲卻又被拉住手腕。

熟悉的溫度和氣息。

裴霁回将她拉到梅樹後,二人對視一眼。

他顯然是快步趕來,氣息有些微亂,拍了拍她的腦袋:“躲好。”

太子小氣記仇,若是讓他發現了顧清宜,她就惹上了麻煩。

裴霁回走上了鵝卵小路,掃了眼幾個脫了衣裳的太監,刻意沒看躺在雪地衣不蔽體的女子,目光掃向興味十足的太子,聲音冷的發寒:“太子殿下。”

裴長西一頓,視線漫不經心的掃了過來,卻在看清來人是裴霁回後,臉上閃過幾絲慌色,一個踉跄險些坐不住。

“都、都護大人,怎麽過來了?”

因為茶鹽案告破,裴霁回越發受到皇帝的器重,裴長西一見裴霁回,瘋病像是瞬間好了。

幾個太監也是面上一駭,脫了一半的衣裳連忙裹住,跪地拜見。

“本官不來,倒是不知道太子竟然如此放浪形骸,青天白日,聚衆 .淫.樂,當真是我大宣的好儲君。”

裴霁回沒跟他客氣,目光比這冬日的寒冰還凜冽刺人。

“都護這是什麽意思......”裴長西的笑意有些讪讪,掃了眼地上嗚嗚哭啞的女人,嗤笑道:“都護不知道吧,這是那逆賊之女!當初可是你提醒我,是這賤婦害了我的子嗣!別說這五個太監了,哪怕是全皇宮的侍衛也一起上,她都——”

“太子!”裴霁回怒斥:“大宣律法,謀逆當斬,太子為何不斬殺張家女?”

“當誅卻辱,欺淩□□,以生陵刑,本官記得,我大宣的律法刑令,從未有哪個是輪.□□子來抵償謀逆之罪,何況你是一國未來之君!”

裴長西長長嘴,一時啞口無言,可更覺得沒面子,“......呵,都護過于認真了,不過是個逆賊之女,怎麽還為了她訓上孤了。”

“本官身都護司都護,自然維護的是大宣律令,太子殿下若是按照律法直截了當斬殺張氏女,本官絕不對多說一個字。”

裴長西扯扯嘴角,得,他得罪不起,他冷笑一聲:“都護,所言極是。”

裴長西撐着桌面起身,深深又狠狠的看了眼裴霁回,帶着人杵着拐杖走出了梅園。

顧清宜一直躲在梅樹後,見到人走遠了,才連忙走了出來。

裴霁回一直背着張家月站着,她掃了眼裴霁回身後的張家月——

衣不遮體,冰天雪地的天氣,這樣赤/裸着躺在雪地裏,連肌膚也凍得發紫僵硬得很。露出的肌膚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跡,鞭痕,掐痕,還有烙印,和密密麻麻的針眼。

她抿了抿唇,移開眼不忍再看。

顧清宜抿唇,想了想還是解了身上披着的水色披風,走上前蹲下,将衣裳鋪蓋在她赤身上,遮羞裹體。

張家月神色木然,仰面躺着,透過怒放的紅梅卻只能看得見灰蒙蒙的天,沒有絲毫陽光。臉上密麻的傷口滲血,混着淚水滾落,她卻一動不動。

顧清宜輕嘆一口氣,看向背對着的裴霁回:“大人,是不是該交由刑部?”

她做錯事自然不該原諒,然國有國法,刑部自然會判定,好過她再回到東宮。

“幸栖。”裴霁回吩咐,“将人帶去刑部收——”

“等等——”小道上跑來一個小太監,他恭敬的拱拱手:“都護大人等等,皇後娘娘要見張側妃。”

裴霁回看了眼顧清宜,淡聲道:“既然如此,本官便不插手了。”

看着依舊麻木的張家月,顧清宜抿唇,張家月毒害了太子妃鄒安然的子嗣,皇後鄒筝怕也不會輕易放過她罷。

但今日裴霁回介入,皇後再怎麽也會讓面子過得去,最後也會将人送回刑部的。

顧清宜起身,走上前拉住裴霁回的衣袖:“大人,我們走罷。”

“嗯。”

小太監見二人熟稔的語氣和親昵的舉止,面露疑惑的看了二人幾眼。

“大人怎麽突然來了?方才我還聽汐表姐說你在衙署呢。”顧清宜輕聲問。

“我讓幸栖提前過來跟着你。”本是怕她與那些什麽姑娘會有摩擦摩擦而吃虧,所以派人保護她,誰承想撞見的是太子的荒誕行跡。

“原來是這樣,我說大人來的這麽巧呢。”

聽到這句話,裴霁回腳步微微放緩,看向她道:“太子自從腿傷之後便性情大變,動不動就會斬殺宮人,每半個月都會派近百位新宮人彌補空缺,可想而知,你方才若是獨身出去阻止太子,非但不會起到作用阻止施虐,反而惹火燒身,他對張氏女更不會手下留情。”

顧清宜微頓,确實是她魯莽了,最明智的确實是裴汐的做法,立馬去請皇後,請太子忌憚之人。

“太子......”顧清宜欲言又止,凡裴霁回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放心,不會長久的。”

哪怕聖上遲遲不改立儲君,但他早已變得暴虐成性,近九成的大臣早已參奏廢太子,他堵不過悠悠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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