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墜樓身亡

墜樓身亡

一番折騰下來, 已經接近了酉時十分。

出了梅園,顧清宜看了眼身側一身錦衣鶴氅的男子,實在太惹眼了, “大人等着, 讓我先進去。”

說完,她提裙先快步走進了攬春殿。

裴霁回神色無奈的笑笑, 他現在當真是沒名沒分, 她還怕別人發現端倪呢。

裴汐去請了皇後, 就跟着宮人來了攬春殿, 原以為顧清宜早已回來了,她轉了一圈卻沒見人影, 莫不是還在梅林裏?!

她一轉身, 正要往殿外走去, 卻見顧清宜穿了一身芙蓉色春櫻交領小襖, 她披着的鬥篷不見了蹤影。

“方才你還在那裏?我一來還着急得很, 生怕你在那被那人發現。”

兩人心知肚明, ‘那人’指的是太子。

顧清宜搖搖頭, 将她拉到僻靜的角落:“方才在你請的皇後娘娘的人過去之前, 大表哥到了, 還訓斥了太子。”

“什麽?!”裴汐臉上難掩訝異:“我大哥怎麽突然跑那去了......”她幽幽嘆口氣:“那...那荒誕無道的模樣, 也是沒讓禦史瞧見, 不然, 怕訓斥得更狠。”

大宣自古都講究君子處世, 內正其心,外正其容。哪怕是裴平這個萬人之上的帝王, 也标榜自己修身養性,醉墨山水。

可見, 裴長西那行徑,遠非荒誕下流駭俗所能形容,看來真如裴霁回所說的了。

“對了,你猜我方才遇到了誰?”二人找到了安排好的位置坐下。

郡王府是皇室宗親,裴霁回又是三品重臣,女眷的位子自然不低,但顧清宜的位子竟然就在裴汐身側,她封了鄉君,位同公府嫡女和裴汐這個郡王府嫡長女了。

“莫不是遇到不常見的人?”顧清宜随意猜測。

“倒真是說對了,上次王家換了嫁,那王妙語一直被尚書令禁足,今日我倒是在去太後宮中的路上遇到了她,瞧着倒是瘦了不少,”她話音頓了頓,湊近道:

“方才我遇到了知書,聽說尚書令和太後要将王妙語指給太子做側妃。”

“什麽?”顧清宜當真是驚了。

先不說她們方才在梅林撞破太子的事,即便沒有這事,那堂堂王家嫡女,怎麽甘心做太子側妃。

“今時不同往日。”一個女聲突然打斷二人的對話。

顧清宜連忙回頭,是戴着累絲步搖和一身藍色衣裙的許知書。

她當初與許家推了婚,往日都沒怎麽與許家的姑娘往來,如今突然正臉撞上了,讓她有些細微的怔愣。

許知書倒依舊是知禮端莊,她坐在了裴汐的另一側,先打了聲招呼:“汐表姐,清平鄉君。這太子和二皇子,誰登上高位會讓王家和太後受益?”

這話涉及政事,顧清宜和裴汐都閉上嘴巴,沒敢接話。

但想想也知道,若是太後要擅權,按照二皇子的雷霆手段,她和王家都讨不到絲毫的好處,可若是力保了現在不被看好的太子,那可就是從龍之功。

再者,要是王妙語入了東宮,肚子争氣些,誕下皇孫,之後稚童登基,更好掌控。

聽着許知書毫不避諱的說話,口中擅權的老妖婆王太後好像不是她的親外祖母似的。

顧清宜心底唏噓,太子如今的行徑瘋魔,為了五成的希望也要将姑娘送進東宮,做王家的女兒,倒是可憐可嘆。

她才這樣想着,擡眼卻對上了迎面走來的王家三姐妹。

最中央的是她将近四五月沒見的王妙語,穿了身绛紫色的衣裙和同色鬥篷,但露出的手腕腕骨高聳,瞧着瘦削伶仃了很多,哪還有當初嬌蠻任性的影子。

倒是王妙聲一見顧清宜幾人,大方的走過來打招呼:“清平鄉君,汐表姐,知書表姐,你們來攬春殿來這麽早?”

今時不同往日,許知書當初愛答不理的庶女翻身變成青州刺史夫人,她也不得不陪着笑臉:

“當然,母親一早過來就去正殿陪着聖上了,我沒什麽伴,來找汐表姐和清平鄉君閑聊兩句。”

許知書說話間,王妙聲姿态優雅的坐在了顧清宜身側,這落落大方的氣質和之前見了人就膽怯的模樣當真判若兩人,讓許知書說話聲都不自覺小了些。

“砰——”對面一聲杯盞磕碰的聲響沒打斷幾人,反而王妙雲緊忙避讓,還是被茶水潑濕了一角衣袖。

這件衣裳還是王妙雲自己攢錢買的,只為了今日夜宴穿,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掃向一邊魂不守舍的王妙語,而王妙語還盯着對面顧清宜和王妙聲四人談笑風生,跟離了魂似兒的!

“二姐!你拿東西好歹也小心一些吧!”王妙雲嘟囔不滿道。

王妙語回神,眼神從對面幾人的身上,移到身側的王妙雲身上,語氣有些幽幽:

“你以前,不敢同我這麽說話。”

“我”王妙雲一噎。

“你倒是對王妙聲很熱情了,怎麽,因為今日聽到太後要把我指給太子,而她現在是青州的刺史夫人,你就見風使舵,趨炎附勢了?”

王妙雲深深吸了一口氣,想反駁,可又被她說中了心思,一時語塞。

“我早就知道,像你這樣爬床婢子生的,心思能有多澄明,心術不正,還......”

“二姐,你有些過了吧?”王妙雲忍無可忍出聲道。

是,從前她在王家地位低被忽視,是巴結着王妙語才能引起重視,不被下人看不起,但當初她為王妙語背了多少鍋,替她受了罰也心甘情願,今日何必挖苦人?

“二姐,當初我也顧念姐妹情,你心悅那許知謹,當初在行宮,我冒了多大的風險幫你,最後沒能讓許知謹負責,說來說去,也只是命裏沒有。”

王妙語沒想到她這麽嗆聲,一時愣住,她咽了咽喉口的酸澀,有些嘴硬道:“跟許知謹沒緣分,但青州刺史夫人的位子本來就是我的,也該是我的。”

今日遇到了葵安林,分明不像傳聞中那樣窮酸呆板的模樣,反而身形高大,周正知禮,雖然比不上許知謹這樣世家公子的矜貴氣度,但總比東宮好。

“......當初,可是二姐主動找王妙聲換親的。”

“那我現在想換回來了,有何不可?!”她突然聲音很尖銳,萬幸周遭沒人注意到二人。

“當初在行宮就她被安排去東宮做側妃,我要去青州做刺史夫人,我現在不想換了,那刺史夫人的位子本來就是我的!

她回來了正好,就讓她滾去東宮做妾室好了,我就跟着葵安林回青州,這上京,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你......”瘋了吧。

王妙雲的話沒說出口,因為王妙語丢下話就快步出了殿亭,消失在了街角。

顧清宜安安靜靜的聽着幾人說話,卻察覺到了對面的王妙語轉身跑了出去,有些奇怪,卻沒多想。

攬春殿旁邊就是榄春樓,天色擦黑,梅林樹影重重,混着積雪,本是萬家燈火的除夕夜,王妙語卻覺得無比的冷寂。

她伸手搓了搓手臂,前面攬春殿卻傳來不同尋常的聲響,侍衛的粗嗓呵斥聲傳來:

“滾滾滾!攬春殿擦地板何時輪到你這髒兮兮蓬頭垢面的宮女了。”

“就是就是!等會聖上和諸位貴人會到榄春樓,讓貴人撞見了你豈不晦氣?!”

“.......皇後娘娘吩咐的,我會盡快擦完地的......”一聲很小的哽聲回應。

這聲音讓王妙語頓住腳步。

侍衛見她啰裏八嗦還擋在這裏,上手推搡:“走走走,快滾,真是晦氣,還擦地板呢,我看你這身上髒的別把地染髒就不錯了!”

不知道是哪個字戳到她,她愣在了地上,被推的踉跄也沒反抗。

髒,對,她是髒,日日被人輪污,她髒的連自己也厭棄自己。

見宮女髒污的手卻緊緊的抱着懷中的水桶,一動不動。“嘿,還不走是吧?讓官爺我瞧瞧,你是哪路”

“等等。”

王妙語走了過來,她對上地上宮女熟悉的眼睛,淡聲道:“你這宮女,跟我過來吧。”

她轉身要帶着人走進梅林,走了幾步卻見她沒了動靜,直愣愣的抱着木桶站在原地,仔細看手指還發顫,像是腳被釘住一樣,甚是恐懼的模樣。

“走啊,愣着作甚?”王妙語補了一句“張側妃。”

張家月身子發抖,努力擠出幾個顫音,“......別、別去梅林。”

不就是梅林嗎,有什麽好奇怪的?

王妙語翻了個白眼,帶着她左拐準備去荷塘邊,這下張家月倒是亦步亦趨的跟着了。

“怎麽,你現在不是東宮的宮女嗎,倒是淪落到打掃地板的地步了。”

“......皇後娘娘将我召入宮中做粗使丫鬟。”既是安置她,也是彌補她,讓她對太子的事情閉嘴。

“呵,本是該斬頭的人,你倒是運氣好,被太子救下,又被皇後娘娘帶回宮中。”夜風吹了起來,她身上的酸臭味飄進了王妙語的鼻子。

她有些嫌惡:“都這麽好運氣了,也不知道去洗洗身子,真臭,髒死了。”

對面的張家月拳頭緊握,而後又頹然的放下,眼底多了些木然,好像了無生氣一般。

“......身髒洗得幹淨嗎?”她喃喃道。

“什麽?嘀嘀咕咕說什麽呢?”王妙語有些不滿問道。

“我說,王姑娘不想入東宮罷?”

王妙語一怔,雙手環在胸前,有些蔑然道:“你能有什麽主意。”

張家月勾了勾唇,手上緊緊的抱着木蓋桶裏的油。

她側身看向攬春殿邊高聳的木樓,眼底有些隐秘的火光。

她淡淡一笑:“有啊,只要王姑娘能讓我進去榄春樓,我就能幫你實現心願。我不會牽扯你的。”

王妙語掃了眼張家月,這笑怎麽有些滲人,她将信将疑道:“當真?”

她輕聲回,聲音飄忽得很:“當然是真的了。”

因為,到時候她也會一起陪葬的。

... ...

觥籌交錯,笙歌漸歇,亥時十分,皇帝,王太後和皇後幾人率先帶着人移步前往旁邊的榄春樓上,等着守歲看煙火。

榄春樓的木質樓梯踩着發出嘎吱的聲響。

顧清宜往前看了看,只能瞧得見幾位大臣的魁梧的身影,方才宴飲男女分席,中間又有舞姬藝人阻擋,當真是見都沒見到裴霁回的人影。

正想着,一剎那間,左手被人驟然拽住,緊接着嘴又被人堵住,輕巧的将她拽入五樓的拐角處,顧清宜方想驚呼,察覺到熟悉的氣味,安靜了下來。

二人現在的姿勢像是環抱一樣,裴霁回胸膛的熱意順着她的後背傳來,咚咚的心跳顯示他也不平靜。

就在五六步的昏暗處,他們二人看着大臣女眷依次從樓梯口走過,而兩人舉止親密,在暗夜中克制着彼此的呼吸。

隐秘的昏暗掩蓋不住彼此的心跳聲。

直到最後一個腳步聲消失在轉角,顧清宜轉身掙脫了裴霁回的懷抱:“你怎麽如此大膽,如此、如此......”

“如此什麽?”裴霁回又湊近了距離,輕笑道。

“孟浪!登徒子!”顧清宜羞惱,哼聲掩飾臉上的熱意。

裴霁回溢出輕笑,沉沉啞啞的,讓顧清宜耳邊泛起細微的癢意。

像是察覺到她的反應似的,他的手在下一瞬觸上她泛紅的耳垂,“這可是咱們第一次除夕守歲。”

顧清宜抿抿唇:“你說的也是,只是這是三樓,等會兒怎麽看煙火?”

說完顧清宜咬唇,今日人多,樓上好幾層估計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還是這親近些好。

“跟我來。”裴霁回拉過她的手。

他們繞着閣樓走了大半,不等裴霁回開口,她率先訝異道:“這裏竟然有個小木臺!”

別的只是簡單的回廊,但這處是微微延伸出一點的平臺,開闊不說,已經能将整個皇城收入眼中了。

裴霁回看着她高興的小跑了過去轉了一圈,眼底盛滿了笑意,他溫聲道:“過來。”

二人站在樓中回廊上,很隐蔽。

顧清宜看向他,他手上解着披着的厚氅,明白他的用意,顧清宜抿唇一笑,擡眼仰臉看他。

他将鶴氅披在她的身上,顧清宜配合的揚起脖頸讓他系,他溫熱的手指不經意劃過顧清宜的脖頸,讓她有些細微的戰栗。

“表哥,給我系了你不冷嗎?”她說話轉移注意力。

“冷。”裴霁回看向她:“但有一個辦法不冷。”

“什麽辦......”

下一瞬她的話被堵在了唇齒間。

裴霁回身上的氣息是冷冽的,有時候是安穩可靠的,可他微涼的唇吻咬住她,不像第一次的淺嘗辄止,而是趁虛而入,極盡的掠奪她的呼吸,讓她的每一腳都染上了他冷冽的氣息。

顧清宜膝蓋一軟,站不穩之際,他一手攬住少女的纖腰,另一只手卻不老實的溜進了衣擺,卻只克制的撫摸如羊脂玉一般滑嫩的側腰。

她嘤咛一聲,受不住的想躲開,躲開這稱得上霸道占有的吻,還有不容忽視的放在腰側那暗示又暧昧摩擦的手掌。

可裴霁回哪會如她願,早已憋了許久的人,像是早已在山巅自燃的雪松,等着一場潤澤熄滅。

不知過了多久,裴霁回停下,微啞的喘息聲在耳側,她聲音有些軟:“怎麽......”

他的手突然收緊。

顧清宜從失了呼吸的發懵中回神,帶着水汽的眼看向身後,下一瞬立馬躲在了裴霁回的身後。

因為......那拐角處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個人。

裴霁回的神色冷了下來,目光掃向對面拿着酒壺的許知謹。

許知謹揚起一個澀然的笑。

撞見的情形,一下将他的醉意沖散了。

站在遠處瞧,在燈光昏暗的回廊上,少女被壓在圍欄邊,半髻散着的青絲散落,淩亂的貼在頸側,顯得她的肌膚在這昏暗的燭光下也白的瑩潤,而壓着她細吻的,是那上京人人知道的淡漠至極的裴都護。

他審視的目光太強烈,顧清宜也從那一吻中清醒過來,再将自己縮了縮,躲在裴霁回的後背,空氣有些短暫的凝滞。

裴霁回看向他,聲音沉沉:“許二公子——”

話沒說完,身側的圍欄外突然落下一個不明物,立即“——咚”的一聲,伴着樓頂的尖叫聲,三人往外樓底探看。

顧清宜身子一抖,瞪大了雙眼,她被裴霁回立馬拉離了圍欄。

“大、大人,那是......是”

“是太子。”

她閉眼,方才那駭人的一幕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底下躺着一人,或是說,人變成......一灘,不成人形的人血肉四流,正好淌向旁邊的梅林,血紅血紅的。只是那明黃的太子蟒袍,只有一人穿着,今日她還在梅林裏撞見過。

尖叫聲四起——

頂樓傳來皇帝的斥聲怒喝,還有鐵甲侍衛咚咚的下樓聲。

顧清宜抿唇,有些腦袋充血,裴霁回扶着她,“先進屋。”

“嗯。”

她話音才落,對面的許知謹驟然喊道:“小心——”

霎時,又是“咚”的一陣悶聲。

離她和裴霁回應該很近,她遲鈍的回頭,看清後失聲的尖叫起來“啊”

裴霁回的驟然湊近,伸手捂住顧清宜的眼,溫聲道:“沒事、沒事......”

許知謹跑了過來,看清顧清宜二人十步開外的那看臺上的景象後,即便他是男子也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是張側妃。

她和太子一樣,墜樓身亡,肢零破碎,只是那眼睛蹬得極大,嘴角還挂着詭異釋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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