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處斬

處斬

陽春時節, 衆多學子步入了春闱的考場,與春闱并行的,是去年臘冬就被收壓的宣安王候審一案。

年節已過, 宣安王和世子裴九竹的審理很快就被提上日程。

這日, 顧清宜換了身紫色繡辛夷的齊腰長裙,與裴汐相邀到了雲陽茶館。

包廂在二樓, 顧清宜提裙上了木樓, 在青蓮閣門前頓住腳步, 正要敲門, 明風就将青蓮閣雅間的門打開,

“顧姑娘來了, 方才我家姑娘就說這腳步聲一定是您的, 顧姑娘快請進!”

“多謝。”顧清宜轉身将帷帽遞給身後的半夏。

她身形還是一如既往的纖薄, 但最近養的不錯, 面色紅潤, 眸光澈明, 從前是有距離感的清冷美人, 如今多了幾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嬌俏。

連明風也不住看了她好幾眼。

裴汐早就知道顧清宜和裴霁回之間有情, 但她們這些下人了不知道, 別說他們這些下人了, 連姨娘和幾位姑娘也訝異得很, 從前竟然一點端倪也沒有瞧出來。

“你可算來了, 我還說你這守時的模樣, 不應該這會兒還不過來,怎麽了, 是路上耽擱了?”

顧清宜笑笑,語氣很平靜:“在路上遇到了宣安王父子的囚車, 擁堵了片刻。”

裴汐嘴角的笑意一頓,“......宣安王。”

要說上京中誰人與宣安王仇怨最深,除了皇宮中坐在高位上的天子,估計就是顧家了。

畢竟顧家的流離失散,顧闌的雙手雙腳俱殘都是宣安王一手造成的。

“早前就聽知節說宣安王在審理,就是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不過你放心,大理寺和刑部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父子。”

顧清宜卻搖頭,她知道裴平一定會借機打壓逆黨。宣安王一脈屢次謀逆,哪怕祖宗規矩不得殘害嫡系皇族,可裴平不是眼裏能容得下沙子的人。

“表姐婚期臨近,不知道最近的情況,我方才過來,瞧見了主街新張貼的告示,宣安王三日後,也就是春闱結束之後西市問斬,世子裴九竹貶為庶民,囚居西市永安巷。甚至幫了宣安王一黨的雲及城方家,也被查辦了。”

“三日後,竟是沒等到秋後?”裴汐驚詫。

刑部的問斬都是講究農時歷法,春日是一年起始,不宜問斬罪犯,多是等到秋後問斬,看來皇帝等到過了年節再處理宣安王,已經是他最大的忍耐了。

“好了,咱們可別說這些血腥的話了,再過半月,你可就是許家的新婦了,最近備嫁準備的如何?”

裴汐面上劃過幾絲不好意思,她笑道:“忙得跟那被鞭子抽的陀螺似的,今日是我唯一一天得空,我這才有時間約你出來。”

她話音一落,拿出一張宣紙遞給顧清宜:“母親說趁着我與你在一處,問問你喜歡什麽樣式的?”

“......這是”

“嫁衣啊。”裴汐抿唇一笑:

“這習俗都是母親為要出嫁的女兒的準備,我大哥下聘回來那日,就找了上京城金玉閣的所有繡娘。還讓我母親幫忙參詳,你瞧瞧,這些繡線和明珠瑪瑙都準備好了,只剩下你選樣式了。”

宣紙上畫着的嫁衣樣式有六七款,都是曳地的廣袖長裙,樣式繁複,但無一不精,精妙重工。

顧清宜的指間頓住,大宣的習俗如此,嫁衣都是母親和繡娘幫忙一起繡的,若沒有母親,那就是自己繡。

她甚至都準備找繡娘了,裴霁回卻率先想到了。

“那大表哥選的是哪身?”顧清宜問。

“诶呀,我大哥一個男子,哪有我們女兒家講究,你選了哪身,配套的就繡哪身給他,我母親可說了,主要還是你心裏喜歡。”

顧清宜心底一暖,抿唇笑笑,當真看着仔細選了起來。

... ...

顧清宜和裴霁回的婚事趕得急,只有半年不到的時間,郡王府和顧府兩家準備得如火如荼,當然,最忙的當屬郡王府了,畢竟嫡女的婚事臨近,嫡長子的婚事也備上日程。

就在這忙得團團轉的春三月,裴汐的婚事到了。

這日卯時,天還黑着,顧清宜早早起身,換了身應景些的淺粉初桃色的廣袖绡紗裙就上了馬車,車夫打了哈欠,駕車往郡王府趕。

半夏拆了份點心,“這是昨兒幸樛小哥送來的廬南樓白玉方糕,姑娘一早起來都沒吃什麽東西,先墊墊肚子。”

白玉方糕?不知想到什麽,顧清宜突然輕笑一聲,瞧着心情很好的接過咬了一口,當真是軟糯可口,難怪那鄒家姑娘一直記着裴霁回愛吃這白玉方糕。

當初她第一次在街巷和齡安見面,對了,她還踩了裴霁回的手呢,當時她可是羞窘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姑娘想到什麽?”

“沒什麽。我只是瞧見這街巷都挂上了紅綢,覺得喜慶。”

聽言半夏也掀開竹簾的往外探,“當真是,咱們才出了得文街,這街巷廊柱都挂上了,喜氣洋洋的。”

一人是郡王府嫡女,一人是春和長公主的嫡長子,自然不是等閑的排場。

才是卯時擦黑,到了郡王府所在的街巷,竟然已經有些擁堵了,明亮的燈籠挂了兩排,門口的小厮動作快,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疏了路。

守門的是張管家的兒子,一見半夏跳下馬車,他就笑着過來:“表姑娘!您來這麽早?”

顧清宜下了腳凳,“今日是表姐大喜的日子,我來早些,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

“當然,當然,表姑娘請進。”他笑呵呵的領着顧清宜進門,嘴上念叨:“今日一早就有些和郡王妃熟識的夫人來看新娘了,等會兒辰時一到,就要打開正門迎喜氣......”

一連遇見忙轉的下人,衆人一見顧清宜,紛紛頓住腳步見禮,等人走遠了,還要張望片刻,自從顧清宜搬出去後第一次回來,可不只是表姑娘,更是郡王府未來的少夫人,哪怕知道顧清宜長什麽模樣,丫鬟們也忍不住停步打量兩眼。

“今年春天來得早,這春江湖的菡萏都冒着小荷尖尖了......”小厮的話一頓,因為他見前面渚白居到春江湖的路口,那幸栖姑娘抱着手等在那呢。

“表姑娘,我家大人請你先去趟渚白居。”幸栖笑道。

身後張管家的兒子了然的嘿嘿一笑,顧清宜臉上有些羞窘,“這時辰也不早了,等會兒就要梳妝了,我就先......”

“表姑娘放心,我家大人說只耽誤你片刻功夫。”

顧清宜無法,頂着下人們如有實質的目光,她硬着頭皮改道去了渚白居。

渚白居還是一如既往的模樣,臨了要近月洞門的時候,她腳步頓住。

隔着含波亭望向對面的溪萸閣,溪萸閣外面那些杏花已經靜悄悄的開了滿樹,還有些抽芽的新綠夾雜其中,是春的氣息。

往年這個時候,她早已跑到杏花林的石桌邊吃酒賞花了。

“今日是四姑娘大喜的日子,大人一早就告了假,方才一聽表姑娘到了,就讓我趕緊将表姑娘請過來。”幸栖邊帶着顧清宜進了月洞門,邊解釋。

昙花小園裏的昙花被修剪了一些抽了新芽,裴霁回是個沉冷的講究規制的人,渚白居的布局基本沒怎麽變過,沒變過她也熟悉得很。

‘篤篤’幸栖敲了敲書房的門:“大人,表姑娘來了。”

“進來。”

幸栖推開門:“表姑娘請。”

她走了進去,一眼就見案桌前坐着的裴霁回,他身側堆了厚厚的卷宗,瞧着有些繁忙。

“大人在忙什麽呢?”顧清宜走了過去。

“是今日的公務,我處理好,等會兒好送送汐丫頭。”裴霁回唇角微勾,看了她一眼耐心解釋。

汐丫頭,明明這麽年輕,倒是叫得老成,顧清宜心底嘀咕。

“沒用膳吧?”

顧清宜搖搖頭。

緊接着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顧清宜回頭一看,林水神色微斂的端着膳食站在書房門口,“公子,早膳來了。”

林水學乖了,不敢擅自進書房。

“嗯,端進來。”裴霁回的語氣恢複了淡漠。

“大人喚我過來,就是讓我用早膳?”

“若是我不讓你過來,你怕是今日要忙到什麽時辰才用膳了。”裴霁回早就發現顧清宜有個不好的習慣,忙碌或是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連膳食也不吃。

看了眼她有些紅潤的氣色,如今這樣正正好,養得不錯。

顧清宜的注意力卻放在了林水擱膳食的書案上,當初她抄書的案桌竟然還在,裴霁回沒讓人撤走。

“表姑娘,請慢用。”林水看了眼站在案桌前和公子對視的女子,出聲打斷道。

“好,多謝。”

顧清宜走了過來,在林水身側坐下,也沒扭捏的拿着小勺勺着蓮子羹吃了起來。

林水手上候在一側,打量的目光放在顧清宜的身上,從她吃膳食的舉止到坐姿,再從相貌到發飾身形——

她不明白,除了比她多了些氣質,出身比她好一些,到底哪裏比她好?

這些姿态禮儀,她學也能做得很好,公子究竟喜歡她哪點?當初從抄書的時候,她就該發現二人之間的不同尋常。

抄書,那是去年春天了,竟然這麽早......林水微微皺眉,心底有隐隐的不甘。

顧清宜指間一頓,随後繼續如常吃着膳食,但身側的視線太過顯眼,她吃了一口粥,眸光放在另一側專心挑燈看卷宗的人身上。

顧清宜眨眨眼,端着蓮子羹起身。

林水的視線緊緊跟着顧清宜移動,見她停在公子的案桌前,林水皺皺眉,想提醒她不要打擾公子閱章,就見她盈白的之間将蓮子羹遞了出去。

顧清宜舉着蓮子羹,“大人可用過早膳了?”

裴霁回擡眼,‘嗯’了一聲,有些不明所以,“怎麽了?”

“那再吃一口。”她抿唇,舀了勺蓮子羹遞到他薄唇邊。

“表姑娘,公子最重規矩,這舉止輕浮......”林水上前阻止的話頓在喉嚨口,因為她瞧見公子眼底帶笑,反而心情愉悅的就着顧清宜的手吃了一口。

無人發現的角落,顧清宜耳尖微紅,見裴霁回吃了一口就動作快速的收回手,她輕咳一聲看向一邊結舌的林水,“對了,你方才說什麽,我一時沒有聽清。”

“沒......沒什麽。”林水神色僵硬,行了個萬福禮轉身匆匆離去。

顧清宜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心情很好的勾勾唇,扭頭卻對上裴霁回揶揄的眼神。

“故意的?”他問。

“......沒有。”

“怎麽這粥裏有些醋味。”裴霁回的話裏染了些笑意。

“沒有!”她否認的聲音更大了。

裴霁回看她紅了的耳尖,眼底也帶了笑:“這些丫鬟都是在外院伺候或者待客的,我如今身邊伺候的都是幸樛,你若是介意,我把她調出渚白居.....”

“算了,”顧清宜打斷他,“她并未犯什麽過錯,不必這樣。”

其實林水算得上是安分了,除了最初對她有些不友好之外,可附炎人所易,當初她在府中處處忍讓不主動經營的時候,不也有近半的下人忽視怠慢她嗎,她還能挨個咬回去不成,這些都是人性常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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