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仙人
第7章 大秦仙人
範雎再次進入盒子世界的時候,畫面中,周宥正将碩大的身體埋在沙發上,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手機上的監控界面,房子的每一個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範雎:“……”
有沒有人說過,周宥簡直是條壞狗。
這讓他以後如何作案?
本來每次他進入盒子世界的時間只有三分鐘,三分鐘內,周宥身邊必須剛好有反光的鏡子,剛好有他需要的物品,剛好沒有其他人在,剛好能避開周宥的視線和現代無所不在的公共攝像頭,這些條件加在一起已經足夠困難了。
現在好了,直接堵住了他改善生活的途徑。
“太狗了。”範雎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然後将目光投向趙政的那面鏡子。
小小的人影,正偷偷摸摸地鑽進床底,将範雎送給他的那些牙刷牙膏像寶貝一樣藏起來,如果不是範雎送他的那床被子太大,他也藏床下。
将東西藏好後,趙政又鑽進被窩,小手小腳伸得筆直,用被子蓋住身體,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在外面,臉上不自主的露出一個笑容,笑得小臉皮都褶了。
這是他見過最暖和的被子,柔軟舒服得就像身邊多了個暖爐,連那破了的窗子透進來的刺骨寒風都不冷了。
破屋,新被,一個無人理會的孩子,估計即便是熟讀歷史的那些史學家也想不到,祖龍小時候的生活是這樣。
這時,小院外傳來不耐煩的敲門聲,讓那扇落漆的大門更加的搖搖欲墜。
吓得趙政只敢探出個小腦袋。
敲門的人也沒闖進來,而是大聲轉述了幾句:“王後宴請各國質子……”
然後是罵罵咧咧的聲音。
範雎在盒子世界聽得清楚,想了想,算算時間,趙悼襄王現在的原配妻子應該是仁嘉王後,育有一子嘉,被質于秦。
範雎心中一動,歷史上關于這位王後的記錄很少,只知道她生下公子嘉不久,公子嘉就被送去秦國為質,加上趙悼襄王寵幸娼女,竟要廢原配立娼後,最後憂郁而終。
王後宴請各國質子,趙政雖小,但身份卻代表着秦國,所以趙國的官員才不得不來通知。
範雎想着,趙政現在的問題,吃飽穿暖不過是最基礎的,怎麽在趙人的憎恨中過得輕松一點,怎麽逃回秦國才是重中之重。
一個被父親抛棄的質子,一個不受待見被留在異國他鄉的小孩,秦國越不在意他,趙人就欺負得他越厲害,畢竟無依無靠的小孩而已,連那些普通的趙國人都敢将石頭扔進來,任意的欺□□罵。
比如現在,将這麽一個小孩獨自關起來,還經常不給食物,和讓他自生自滅有何區別?
也對,連趙政的父親都抛棄了他,也沒第一時間就想辦法接他回秦,趙國人就更不将這麽一個質子放在心上了。
趙政若在秦國人心中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自然沒有任何人會将他放在心上,更別談重視。
想要趙政處境真正意義上的改變,并非範雎偷偷的投喂一碗熱飯,一床被子能解決。
事情的源頭還是得回歸現實。
範雎的時間緊迫,他只能在盒子世界待三分鐘。
趙政正抱着透骨鏡将自己捂在被子裏,嚴嚴實實的,這裏俨然成了他最安心的避風港。
小孩子一害怕為何就喜歡躲在狹小的櫃子等地方?其實這是人的本能,狹小安靜的地方能給人帶來安全感。
範雎聲音從鏡子裏面傳出來:“等會你去參加宴會,穿上你最破舊的衣服,端着那碗皺成一團的豆飯,按照我交代的話……”
趙政趕緊搖了搖頭,他才不去,那些人的眼神和咒罵他永遠也不可能忘記。
反正他去不去也沒有人關心。
但是,鏡子裏面對他最好的神仙卻讓他去。
……
趙政出門的時候,小小的身影,身上是開了縫都沒人縫補的簡樸衣衫,在寒風中透出莫名的冷意,手上一碗看着都沒有任何胃口的皺成一團的豆飯。
到了仁嘉王後宴請的府邸,守門的士兵差點沒讓他進去,甚至愣了半響才反複确認,眼前亂糟糟的小孩竟然真的是質于他們趙國的秦國公子。
趙政現在的樣子的确和這府邸,和府邸裏面的任何人都格格不入。
有些謹慎地走在賓客中,引來不少人的指指點點。
然後衆人一嘀咕,多少又發出了些像以往一樣嘲笑的聲音。
“堂堂秦國公子,卻淪落至此。”
“哪裏還有一點體面。”
“真該讓秦人都來看看。”
似乎不嘲笑一下秦人,無法表明他們的立場一樣,長平之戰将秦趙的關系降至冰點。
最上方,坐着的是一個衣着富貴的婦人,那婦人明明衣着富貴但臉上總有一絲抹不去的憂郁。
見到秦國質子,仁嘉王後也是十分詫異,一國公子竟……
實在太讓人難以相信。
以往她宴請各國質子,趙政倒是一次沒來,或許是因為年幼,她也沒放在心上。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和他們趙國如同水火的秦國質子。
讓人安排好位置,聲音如常地道:“坐吧。”
然後看了一眼趙政手裏捧着的碗,哪有來參加宴會還自帶一碗飯食的?
而且這碗裏的豆飯,都馊了吧,豈能下咽?
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公子政,你在我趙國生活如何?”
公子政小小的身板,低語道:“過得很好,我很喜歡。”
聲音很小,但卻讓周圍直接安靜了下來。
然後是低笑聲。。
豬狗一樣的生活,居然讓秦國的公子誇贊,過得很好,很喜歡。
就那破爛的衣服,就那馊了的豆飯,連他們邯鄲的平民都不穿不食。
人的本性就是這樣,嘲弄敵人,貶低敵人,似乎是一種本能,以此來取得心理上的愉悅。
即便是那些道德高尚者,也只能哀聲嘆氣,明堂之子落淤泥,還有何光彩可言。
在莫名的譏笑聲中,趙政擡起了頭,聲音都有些顫抖,因為鏡子裏面的神仙說,以後他能不能過得好一點,還會不會誰都敢欺負他,就靠他接下來的這一句話了。
趙政這一次的聲音特別的響亮,就像他所承受的那些屈辱和不甘都被宣洩了出來。
一個人,哪怕是個小孩,內心被憋得太久,都容易出問題。
“我就算過得再不好,也比被質于秦國的公子嘉過得好。”
“別忘了,長平之戰,是我秦國贏了。”
“你們如何待我,我秦國人自會十倍百倍的對待公子嘉。”
秦國有質子在趙,趙國自然也有質子被質于秦。
而被質于秦的那人,正是現在高坐上位的那位王後的唯一兒子。
不要懷疑秦人知不知道趙人如何對待公子政,各國細作奸細的滲透是十分嚴重的,若秦人想要知道公子政的情況,自有細作會将消息一絲不茍的整理好傳回去。
整個宴會,鴉雀無聲!
嘲笑,此時嘲笑公子政的衣不得體,食不果腹,何嘗不就是在嘲笑他趙國公子嘉。
正如剛才所說,長平之戰是他趙國敗了,一個戰敗者都敢對他國質子如此,那麽勝利的秦國,豈不變本加厲?
趙政或許還有一口飯食,他趙國公子嘉能不能吃上一口飽飯都未必。
而且……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上面那面仁嘉王後,因為思念親子,憂思成疾。
“嗚!”
仁嘉王後手上的杯子直接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竟然當着衆人的面,忍不住嗚咽痛哭了起來,怎麽也忍不住。
她的兒啊,在異國他鄉,該受了多少的苦!
她看着趙政有多可憐有多可笑,就像看到她的兒子所遭遇的一切,無衣可穿,無飯可食,任由人踐踏嘲笑,堂堂明堂子卻……卻活得不如豬狗。
哭聲怎麽也止不住,凄涼之聲讓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一場宴請諸國質子的宴請,卻成了一場鬧劇和笑話。
趙政是被人趕出去的,因為留在這,他們這位仁嘉王後怕是要當場悲傷得直接去了。
趙政都有點懵。
咋回事?
他就按照神仙教他的說了兩句,怎麽這些人的反應如此之巨大?剛才都吓了他一哆嗦。
最關鍵的是,剛才驅趕他的人居然客客氣氣的。
甚至身邊還跟了兩個趙吏,視線兇狠的阻止那些準備上前欺負他的趙國百姓。
媽呀,他有點反應不過來啊。
懵逼死他了。
對了,他剛才還忘記了神仙教他的一句話沒說,都怪剛才那婦人哭得也太厲害了,将他要說的話都吓回肚子裏面去了,真的,那是他見過哭得最驚天動地悲痛欲絕的。
趙政看向旁邊的趙國官吏,說道:“對了,我秦國将有使臣于近日來趙。”
也不知道他現在說還來不來得及。
那趙國官吏也是一愣,看來秦國對這質子也并非不聞不問,這不都專門派使臣來了。
秦國以前跟随質子來趙的使臣都被他們腰斬了,秦國近來也無什麽反應,本以為他們都忘記了還有這麽一位公子被質于趙國。
那趙國官吏随口一問:“所來何人?”
趙政小臉都激動得笑眯了:“我大秦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