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個時代少年的樣子
第12章 這個時代少年的樣子
怎麽歸秦?怎麽讓秦國人主動來接人?
範雎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當初秦國異人抛棄趙政獨自回秦,或許秦異人一開始會愧疚,會懊悔,但當他真的回到秦國過上公子本該過的生活後,趙政就成了他人生的一個污點。
他或許并不想再提及他在趙國抛妻棄子私自逃離的事情,也就是說他未必就那麽想見到趙政這個時刻都會提醒他,他曾經都幹過什麽為了逃命自私自利事情的存在。
範雎心道,想讓秦國主動來接人,萬難,如果連趙政的親生父親都不那麽希望他回秦,就別說其他人會為一個陌生的孩子提出這樣的請願了。
那麽,得想一個讓秦國人,秦異人都無法拒絕的來接他們歸秦的辦法。
這其中參雜了大國博弈,普通的辦法可能行不通。
範雎不由得看向旁邊燕國和其他六國的質子府。
質子府修建的位置都在這一條冰冷的街道上。
各國抵押質子是一種傳統,商周時期,各路諸侯抵押在商的質子據說有八百數之多,算是一種政治平衡的文化,現在這種文化一直在延續。
範雎心道,方法不是沒有,但如同走懸絲,一個不小心就墜死在大國博弈的洪流之中。
這個世界的智者太多,太多的運籌帷幄的軍事家政治家,在這些人面前,範雎自認為不過是一只渺小的不起眼的小蟲子。
他唯一能依仗的,不過是脫離時代的一些見識和站在巨人肩上的一些成就,以及對歷史脈絡的一些了解。
但了解不一定就能适合和生存,滾滾洪流之中,任何人都是蚍蜉。
所以他接下來的小心思,真的能騙過這些一生都在和各國博弈的智技超群者們嗎?
範雎繼續清理院子,院子的清理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
趙政跟個小尾巴一樣,片刻不離地跟在旁邊。
他的院子,一點一點的變得不一樣了呢,而旁邊燕國質子的府邸,燕國子丹正愁眉苦臉地看着他熬了一下午還依舊是清水的鍋,玉都煮燙了,依舊沒熬出半點玉膏。
到了晚上,範雎研究着那個名叫“達蒙之門”的青銅盒子。
因為這個青銅盒子他才來到這個世界,但他對這個盒子卻一無所知。
範雎不由得想到了白天燕國子丹頭頂上戴着的似未知文明産物的紅冠。
不由得嘀咕道:“這盒子也是地母器皿?”
地母器皿到底是什麽?是地底那個被稱為地母文明的科技産物還是什麽?
正想着,這時房門“咯吱”的被推開一條縫隙,趙政抱着一個小枕頭和他的那面透骨鏡伸進來一個小腦袋。
見範雎看向他,趙政從門縫擠進來:“仙人,我睡不着。”
範雎:“……”
在自己床邊給趙政搭了個小床。
畢竟還是個小孩,以前沒有大人在,他不得不一人獨自睡覺,但現在不一樣了,範雎來了,這小孩晚上怕孤獨也可以理解。
趙政笑眯眯地鑽進搭好的小床,那床舒服的被子顯得過于寬大了,但似乎更加的溫暖了。
乖乖的睡得筆直,不一會兒就安心的閉上了眼睛,以前那些擔心受怕似乎都不存在了。
範雎拿起趙政的那面鏡子,同時研究了起來。
他能通過盒子世界看到趙政的情況,若說是因為地母器皿的原因,也是說不通的,因為據他現在了解,這個世界的地母器皿并非只有趙政手上的這面鏡子,但為何他只能在盒子世界看到趙政而看不到其他人?
那麽,原因到底是什麽?
範雎摩擦和觀察着手中的古鏡,很快鏡面中央鑲嵌的一塊青銅片,引起了範雎的注意。
一般的鏡子可不會在鏡面上鑲嵌這麽突兀的東西。
“這青銅片……”範雎愣了一下。
青銅片的材質十分奇特,和他那個名叫達蒙之門的青銅盒子似乎一致。
而他的那個青銅盒子,好像受過什麽巨大力量的擠壓,上面正好缺失了幾塊角片。
範雎有些驚訝自己的發現:“鏡面上的青銅碎片,正好是青銅盒子的一角?”
那麽,除了趙政,他為何還能在盒子世界看到周宥?
現在只需要确定,周宥身上如果也有相同的青銅片,那麽第一個疑惑,或許就有了答案。
範雎想了想,進入盒子世界,今天太忙,加上趙政就在身邊,今天進入盒子世界的機會他都沒有使用。
幽暗的長廊,耳邊的低吟,左右兩邊的各3000扇門,一切都還是未知。
長廊盡頭的鏡子中,周宥正像一條金毛狗一樣睡得死死的,頭頂的攝像頭正對。
範雎嘴角都抽動了好幾下。
也不知道都過去這麽久了,周宥怎麽一點也沒有放松。
範雎四周掃視了一遍,加上周宥捂在被子裏面,并不能發現周宥身上是否攜帶有類似的青銅片。
看着嶄新的被子,柔軟的枕頭,甚至周宥身上的睡衣,床頭櫃上的充電寶,範雎差點沒流出口水。
春秋戰國這個時代的日常生活物資太讓人不習慣了,用慣了現代生活中的日常用品,肯定會十分不适應。
但沒辦法,那攝像頭一閃一閃的紅點,表明它正在運行着,他沒辦法伸手。
在遺憾中,範雎退出盒子世界。
将青銅盒子藏進挎包中,懷裏抱着那面透骨鏡,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
期間,旁邊小床的趙政驚醒了好幾次,一臉緊張地翻身看向範雎,見範雎還在,這才安心睡去,臉上都是笑皺的褶子,小小的一張臉,跟盛開的花一樣。
迷迷糊糊地,範雎是半夜被外面的嘈雜聲吵醒的。
天還未亮,應該是深夜,外面嘈雜得厲害,似乎夾雜着呵斥,怒吼,刀劍金屬交接的聲音,以及窗外到處都是火光。
失火了?範雎心道。
不對,失火不會有厮殺的聲音。
範雎不由得想到,白天的時候,公子丹那傲嬌少年的話:燕國刺客名滿天下,定會在他見趙王前來殺他。
範雎緊張地聽了一會兒,這個時代,若真有人提刀沖進來捅人,也并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但半響也沒見其他動靜。
倒是旁邊的趙政,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又……又開始了?”
“仙人,我不怕,我都習慣了。”
範雎問道:“以前也這樣?”
趙政還沒睡醒,眼睛都是閉着的,睡眼朦胧地點點頭:“隔三岔五。”
一個小孩,受盡苛待,身邊隔三岔五還是刀箭血影,這到底是過的什麽日子。
範雎起身來到窗邊,向外張望。
外面的嘈雜和火光,似乎的确不是沖擊他們的小院,而是……隔壁的燕國質子府。
範雎想了想,在柴房找來一個梯子,搭在院牆上,偷偷向隔壁張望。
燕國質子院。
七八歲的少年,頭戴紅冠,手提長刀,臉上不知道是誰的血,在白皙的小臉上滴落。
提刀的手有些顫抖,是力竭也是他不想承認的害怕,冷汗和鮮血讓他的頭發貼在了臉頰上。
幾個仆人将公子丹護衛着,面前的大門不斷被人沖擊着,似乎時刻都要被沖破。
公子丹頭頂那地母金霞冠的火焰将四周點燃,将他明明只有七八歲的小臉,照得慘白慘白。
範雎看得心都是一顫,就像有人用手指在他靈魂的弦上彈動了一下。
七八歲的少年,在範雎的認知中,應該還是一個半大孩子,而不是現在這般,提着刀,竭力地和人拼命,鮮血和汗水混雜在一起,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這樣的場面,才讓這樣一個少年,明明力竭,明明有些害怕,卻沒有半點退縮。
這就是這個時代質子的縮影。
刀劍和鮮血才是他們的歸屬,陰謀和爾欺我詐是他們唯一的宿命。
他們肩負的是這個時代,永遠無法擺脫的戰争的陰影。
範雎眼前,是這個時代的真實。
範雎心道,沒想到他沒有等到公子丹所說的燕國刺客,倒是公子丹在被人夜襲強殺,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人。
範雎又朝四周看了看,在他的小院外,有幾支趙國士卒的隊伍守在那裏,一副隔岸觀火,和他們沒有任何關系的樣子。
範雎心道,果然,趙國人不會讓任何人在他未見趙王前被人殺掉。
只是,這些趙國人,似乎對他國的暗夜拼殺,漠不關心。
也就是這一舜,燕國質子府邸的大門破了,刀光,嘶吼,火焰中似乎有鮮血在空中飛灑。
公子丹慘白的手指握緊了手中的刀,那刀對他的手來說還有些大,但必須緊握。
結束了嗎?
燕楚之戰,他燕國勢弱,所以他父王将他質于趙,以求趙王出兵,幫助燕國退楚。
國弱就代表着無法生存,他所肩負的是他燕國的生死存亡。
他多次求見趙王,但都被拒。
楚國人自然知道他的目的,一場場的劫殺,無休無止。
但現在,終于要結束了嗎?
頭頂地母器皿的火焰瘋狂的點燃,但依舊攔不住那些悍不畏死沖上來的楚國死士。
刀在揚起,似能看到對方臉上的冰冷和瘋狂的笑意,而他,連擡刀的力氣都用盡了。
範雎也在看着,誰能想到,那寒冷的易水之畔,令舉世震驚的一場刺殺的謀劃者,竟是眼前單薄的高傲的嘴唇都咬出血跡的年少的少年人。
範雎握着拳頭,給了他自己一個理由,公子丹不能死,至少在他歸秦計劃成功前,不能有事,公子丹将是他歸秦計劃最重要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