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燕國子丹牽着的小孩
第13章 燕國子丹牽着的小孩
火光中人影晃動,黑色的青煙熏得人喘不過氣來。
黑夜之中,披着長發的紅冠少年,懼不畏死地艱難的擡起了手中的刀。
春秋戰國時代的發式,男子多會在頭頂側方梳一個暨,十分的有特色,但公子丹因為要戴着那只地母金霞冠,頭發一直披着。
夜風中淩亂的長發,慘白的臉和汗水,公子丹心裏十分明白,擋不住的,這些楚國死士即便死也會先将他殺死在此處。
也是這時,一聲奇怪的喊聲從旁邊響起。
“公子丹,你過來。”
“今天那碗你還沒有還我。”
厮殺中,這麽一聲,倒是讓周圍的人一愣,瞟眼一看,那個秦國人?
莫名其妙。
公子丹也有些懵,什麽碗?
對了,中午時送他的裝長壽玉膏的碗?
稍微想了想,那不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只碗,非得在他們厮殺得如此激烈的時候來要碗?深更半夜?
這碗他估計是還不了了,他馬上就要死了,死在楚國死士的利刃之下。
沒有人會因為這一聲而停下來,直到……範雎從牆上跳進了燕國質子院,并表情僵硬地向那披發如仙的少年走去。
公子丹:“……”
這個秦國人幹什麽?
比公子丹更懵的是楚國死士和趙國的那兩支隊伍。
一個秦國人為何要主動參與進燕楚之争?
範雎不害怕嗎?
不,他僵硬得身體都有些不聽使喚,煙火熏人,但更讓人難受的是空氣中夾雜着的血腥味,人血的味道。
對于一個生在新時代,才畢業的大學生,他連殺雞都未必見過,更何況這真刀真槍,皮開肉綻的慘烈現場,但正因為從未見過,所以他的內心還未對這樣的慘烈感到麻木,他的內心會悲傷和翻湧,和那些見慣此景內心再無波瀾之人完全不同。
周浩曾經說過,範雎性格堅韌,任何的困難都能随遇而安,或許沒有人能真正理解其中的含義。
範雎在賭,在賭他未見趙王前,他在這趙國邯鄲,幾乎等于不死身。
趙國人不可能讓他出任何意外。
範雎在厮殺聲中靠近,火光中範雎的身影,讓公子丹看得都有點恍惚,這個秦國人到底在幹什麽?他的目的是什麽?
世上之人,所為何事,皆有目的,絕不可能真因為一只碗沖進他們的戰場中。
範雎的手都是僵硬的,他有很大的把握,趙國人不可能對他置之不理,但他這麽被亂刀砍死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也是這時,趙國士卒的隊伍中,一個長袍老者點燃了一只青銅燈,提着燈,皺着永遠也解不開的眉頭,走上了前。
“邯鄲宮燈前,何人敢造次!”
那青銅燈的燈光并不明亮,豆點大的黃光,盈盈灼灼,若隐若現,似随時都會熄滅。
但範雎偏頭看向那青銅燈時,腦中一陣刺痛,然後一陣空白,就像被那青銅燈照得快要失去意識。
以及燈光下,老者皺起的眉,怎麽也解不開的疑惑,秦燕結盟了?不然這秦人怎會在這緊要關頭救下燕國質子?
但這樣重要的消息,為何他趙國的探子一點消息都沒有。
六國紛亂,關系十分複雜,秦國虎狼之師,除了他趙國,諸國連縱才能抵抗,若燕國偏向了秦國,這亂世戰場或許就打破了。
青銅燈現,公子丹也向後退了一步,旁邊的仆人趕緊遮擋住了公子丹的目光,似十分擔心公子丹被那青銅燈的燈光直射。
老者也看了一眼捂住頭,痛嘶的範雎,低聲了一句:“果然是白霜感染者。”
然後陰沉着聲音道:“邯鄲城內,不得私鬥,違者割肉離骨之刑。”
按照趙國律例,私鬥者,割肉離骨!
鴉雀無聲。
楚國那些死士,臉上變幻莫測,甚至有些咬牙切齒,就差那麽一點。
燕國人也緊張到了極點,一點不敢松弛,那砍向他們脖徑的刀,就在他們頭頂,甚至只需一刀揮下,他們的腦袋就得紛紛落地。
沉默,只餘煙火燃燒的啧啧聲。
“退!”半響那些楚國死士才魚貫而出,聲音中多有不甘和仇視。
範雎捂着頭疼欲裂的腦袋,還是那老者掐滅了提着的青銅燈火,他才好了一些。
那燈火,好奇怪,差點照得他成了思維全無的白癡。
院子中又變得安靜下來,那些趙國人也沒過來,似乎事不關己,他們的任務僅僅是保證範雎這幾天不死,其他諸國質子之間的暗殺私鬥,他們見怪不怪。
一群燕國人倒是非常質疑和不理解地看向範雎,特別是公子丹,小小的臉上,充滿了迷惑。
從小就有很多人教導他,每一個人的每一步都是有企圖的,但此時他卻有些看不懂。
範雎被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咳嗽了一聲:“再不救火,你們估計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
範雎倒是對公子丹頭頂戴的紅冠頗為感興趣,還有剛才那趙國老者手上提的青銅燈也頗為離奇。
公子丹小身板孤傲地挺立着,哪怕剛才才經歷兇險和生死,也不能讓他有半點松懈或者逾越,在範雎看來,真的有些像一本正經的小二郎神。
公子丹冷清着,獨特的這個年齡的公鴨嗓聲音:“救火。”
範雎心中不免一笑,就是這聲音,有些破壞氣質,也是這聲音,才真實的讓範雎覺得,這還是一個孩子。
範雎主動上前,在公子丹不解的目光中娴熟地問道:“剛才那老者是誰?提着的燈似乎有些古怪,照得人難受。”
公子丹眼睛都不眨地看着範雎:“趙國守将扈辄。”
範雎都愣了一下,那老者居然是扈辄。
史書上載,趙國有一名将,名扈辄,喜研儒學。
生為家國死,死則馬革裹屍,不枉此生,形容的便是此人,是歷史上出名的忠國忠君之人,但下場……哎,自古名将死于昏聩君王之手的占據了一大半。
不過,一位邊城守将居然被派來看守他這樣一個秦人,這其中就挺有些讓人看不懂了,大材小用。
公子丹繼續道:“那盞燈乃地母器皿,自出土以來,被趙國王室命名為邯鄲宮燈,專照白霜感染者,能讓無論什麽症狀的白霜感染者,強行進入冷漠症狀态。”
也就是變成對外界毫無反應的植物人?
範雎倒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公子丹:“那你……”
為何也懼怕那燈光,剛才燕國的仆人替公子丹遮擋青銅燈的燈光,他也是看見的。
公子丹:“這有何疑問?能佩戴和操縱地母器皿者,皆是白霜感染者,只不過有些人是意外感染,而有些人是自願……”
範雎:“……”
成為白霜感染者會變得不可控,非常的詭異和危險,甚至是不治之症,結局皆是瘋狂或者慘死,居然有人甘願被感染。
公子丹的回答,對很多人來說或許是常識,但是讓範雎又有了一些新的認知。
還有那邯鄲宮燈,其實是個好東西,白霜感染者會變态會心理扭曲,會做出各種詭異的事情和犯罪,然後死于各種莫名其妙,若能強行将對方拖入冷漠症狀态,雖然像植物人一樣,但也獲得了慢慢治愈的機會。
範雎正在沉思,這時輪到公子丹提問了:“你一秦人,為何參合我們的事情?”
他本想問,為何救他,但這少年傲嬌地沒有問出口。
範雎十分認真地答道:“我來拿碗。”
公子丹目不斜視,一個七八歲的少年人,卻給人一種十分成熟認真,不許人在他面前撒謊的錯覺和強勢。
範雎聳聳肩,伸手在公子丹腦袋上彈了一下:“好吧,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你還是個孩子!”
一個孩子,不應該經歷和遭受這些。
不應該皺着眉,不應該将家國仇恨都抗在肩膀之上。
公子丹都有些懵,摸着被彈的腦門,看着正向外走去的範雎。
半響才低聲地有些不滿地道:這是什麽奇怪的答案?他才不是一個孩子。
也從未有人曾将他當成一個孩子,他是燕國子丹,生來就該承受這些。
目光都不曾移動半分,夜晚的風将他的長發吹得飄零,還有那張一副不相信的還顯得有些幼稚的深思小臉。
範雎回到自己院子,一牆之隔卻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倒是趙政這小孩,衣服也沒穿,踩在一根凳子上,趴在窗口緊張的張望。
範雎進了屋,将趙政捂進小床:“睡覺,無事發生。”
範雎也躺在了自己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那邯鄲宮燈的影響,腦子一陣一陣的空白,很快就進入睡眠。
第二日,依舊是修葺院子,以及在角落找到一些粗糙壇子,正好用來制作大醬和醬油。
醬油是真的昂貴,長期食用還是自備的好。
天色微亮,範雎準備将手上剩下的一點錢全部用來買豆子,制作大醬和醬油的同時,榨一點豆油。
這個時代的油也昂貴,貴到何種程度
普通家庭買一塊肉皮,每次在鍋上抹一抹,這樣一塊肉皮能提供他們一家一年的用油量。
不是他們不想吃油,而是吃不起。
趙國人不負責範雎他們的生活,所有大小事情都得考慮周到。
範雎他們身在邯鄲,無依無靠,能自産的盡量自己動手。
但天色還早,市集也不近,帶一個孩子去市集還得搬東西,多有不便,主要是趙人對趙政真算不得友善,他若空不出手,一個不小心就會出事。
範雎想了想,帶着趙政出了門,然後敲開了隔壁的院門。
等公子丹被告之并來到大門口,就看到一大一小站在那裏。
範雎微笑着:“我這有點事情出門,得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小孩,就一會兒。”
等範雎離開,公子丹都還一臉懵相,以及伸着小手牽着他袖子的小孩正一臉好奇地打量着他:“公子丹,你得這樣牽着我的手,仙人帶我的時候就是這樣。”
公子丹:“???”
現在是個什麽情況?真以為是友善和睦的左鄰右舍了?
範雎也沒歇着,向市集走去:“應該沒什麽不妥吧。”
“最多公子丹以後因為家國仇恨,王室生存謀劃刺殺祖龍時,多了一點人性的考驗?”
畢竟要刺殺之人,變成了曾經手把手親自帶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