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籌碼(修)
第28章 籌碼(修)
===========================
牢房內,昏昏的燭火照面,江扶風仰首望着陸憫思,“丞相大人,柳臣是我的夫君,您在我面前如此評判他,不怕我反而為維護他不接受你的好意?”
“比起兩王相争奪嫡的渾水,我本人就是最好的籌碼,而不是像行塵那樣,随時成為黨争的犧牲品,敗落方的池魚。”陸憫思細析着朝局利弊,他隔岸觀火,游離于水深火熱之外。
“我想,只要是個明晰時局的聰明人,都會選擇我這一邊。而不是站在一個事事相瞞于你,于權争之中漂浮不定的人身後,并妄想着他會救你。”陸憫思再度強調着,一雙眼緊盯着江扶風的反應。
江扶風不急不慌地坐正了身,“那我能得到什麽?”
“一個受朝廷器重且不被黨争針對的扶搖書齋。你作為其主,享譽一生再簡單不過。”陸憫思答道。
江扶風心裏很清楚,如今她不過是丞相刀俎上的魚肉,若非她還有着能夠利用的價值,只怕他也不會費那麽多口舌。一旦她存在的價值不複,她很難在睿王與丞相兩者間留命。
一個得勢的皇子,一個翻雲覆雨的權臣,她如何相抗?且她如今不僅是想要脫身,還要保住扶搖書齋。
“那我若是不接受,恐怕我這條小命也只能任由丞相大人宰割了。”江扶風道。
“不,我這人惜才,并不想取你性命。更何況你是師妹的女兒,為她留住楊家的一點血脈,我還是可以做到的。”
陸憫思矢口否認着,又續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好好考量,在朝局湧動裏,一旦站錯了位,就是萬劫不複。”
江扶風轉念間,定然看着他:“我答應你,但是你也要保全扶搖書齋及其所有人。”
陸憫思勾起唇,滿意地點點頭:“那好,既然你已作出抉擇,我需要你向我表明你的決心與忠誠。”
“大人想如何?”江扶風問道。
卻見陸憫思早已有所準備,從袖中拿出紙遞予她,“讓行塵休了你——”
Advertisement
江扶風睨着那空白紙箋,并未當即答應,再問:“為何不是讓我說服他為你所用?”
陸憫思答得坦然,“丞相府并不需要第二個陸憫思。”
“大人緣是忌憚。”江扶風諷着,接過他手中紙箋,瞧着他未帶筆硯,便咬破自己的指腹,于其上細細寫了起來。
【宿主,你當真要棄柳臣選陸憫思?】系統不由得問道。
江扶風斂着目,凝視着手書上的字句,确認答着,“我信柳臣,也信他會信我。”
陸憫思不時眺着夜色,似是在出神地想着什麽,又不時垂眼看着江扶風所書血痕,“時間不多了,你盡快寫吧,我會帶給行塵的。”
柳臣從晉王府出來時,夜色已沉。空無人影的街中,稀稀落落的燈火暈着漆黑。
“少爺,是回府還是?”柳臣身側的家丁提着燈,躊躇着問向柳臣。
柳臣擡眼望着無盡長夜,吩咐道:“你先回去吧。老爺若是問起,就說我想随處走走,晚些回來。”
夜漸風長,挽起柳臣寬大的袖袍,他緩步走至城中牢獄門前。森嚴守衛矗立兩邊,鐵栅映着月影寒光,柳臣趨近之時,已是惹來了守門的官兵俨然注目。
随後柳臣從懷裏拿出錢袋遞給守衛,“麻煩這位大哥,我想進牢房探望一下江扶風。我是她的夫君,柳臣。”
而守衛側過了身,并未接受他的錢兩,“今日衙門前書生聚集鬧事驚動了聖上,為了接下來的公務安排,結案前任何人不得探望關押此地的扶搖書齋主人。還請公子諒解。”
柳臣身形一滞,那面上劍眉微橫,雙目深深地望着門內不可探盡的牢獄甬道。旋即他收回了錢袋,“好。”
星子寥落,幽暗之中襯得其背影稍顯落寞。
柳臣轉身離去,踽踽獨行于街邊。卻是在走出一段距離之時,他聽見身後官兵低聲與什麽人交談的動靜,接而便聽見陸憫思遠遠地叫住了他。
“行塵。”
柳臣聞聲回過身,他望着陸憫思從牢獄門處步步朝他走來,便知陸憫思定是去見了江扶風。旋即他客氣朝其行了一禮,生硬地應着他,“不曾想居然會在此等時辰遇着丞相大人。”
“我想見她,倒是不難。”陸憫思答着,話中帶了些嘲弄的意味。
“柳某不過一介白衣,自然不能和丞相大人比。夜深了,草民先行告退了。”柳臣藏于袖中的手已是攥緊,話畢陡然轉過背欲離去,絲毫不願與他多交談。
陸憫思不緊不慢地理着袖口,“行塵,我好歹是你的師兄。”
柳臣頓住了步,“當年若是沒有師姐,我早就死了。這難道不是師兄你的傑作嗎?”
陸憫思輕笑着,不以為意,“看來行塵是對當初那件事耿耿于懷啊……但最後你不也還活着嗎?”
“說起來,我方才在牢房裏,同江扶風說了說當年楊師妹的風姿,又談及你這個‘英年早逝’的曠世奇才師弟。”陸憫思的嗓音雖是不大,但在此刻人影寥落的長街夜下,也足以讓走出一段距離的柳臣聽清。
他慢悠悠地說着,刻意強調着柳臣相瞞于江扶風的部分,又再露出一副好奇之色,問向柳臣:“不過我說,外界都傳言你與師妹的女兒伉俪情深,她怎麽連你是她母親的師弟一事,都不知曉?我看她知道時的樣子,分外詫異呢。”
柳臣再度轉身,面上卻是波瀾不驚,“我照顧她本就是為着師姐托付,她并不需要知道太多。”
陸憫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正好,我替她帶來了她想要交予你的手書。我與她不過幾面之緣,不曾有過通信往來,自是沒法僞造她的筆跡。”
柳臣緩步上前,接過血書。
夜幕之中,刺目的紅色明晰着逐字逐句,映着他面無表情之樣,“你想救師姐的女兒便救,這麽大費周章圖什麽?你再清楚不過,我當初娶她究竟是為的什麽。”
“确實。誰人不知江家小姐出嫁之時,嫁妝便是曾赫赫有名的扶搖書齋與其一旁的茶樓。真是大手筆啊,連我也有幾分嫉妒。”陸憫思不禁咋舌。
柳臣輕描淡寫地說着,“如今我已是憑扶搖書齋立身于晉王處,明年的春闱亦不過數月,書齋于我益處已不大,反是會成為睿王牽制我的拖累。師兄權衡得失多年,難道看不出來麽?更何況,夾在黨争裏的扶搖書齋本就搖搖欲墜。”
陸憫思拍了拍他的肩,“行塵,看不出來你這些年确有進步啊。”
柳臣漫不經心地瞄了眼手裏的手書,“既然丞相大人已是出手相保她,那我也不趟這渾水了。等她出牢之時,我會把休書予她。”
幾日過去,江扶風于牢房裏卻是未再見着其餘人,除了陸憫思,就連提審的刑官都不曾來。
好似她早已被遺忘在了這腌臜角落裏,任憑生死。
“我聽行塵說,他那會兒之所以會娶你,不過因你是師妹的女兒,又憐惜你被江家之人欺負。後來見你興扶搖書齋,便借你之勢讨好晉王。”彼時陸憫思看似随意一提,江扶風卻是心知肚明他的用意。
江扶風掰着手裏的饅頭,不為所動,“丞相大人,這個和我們目前所謀并無關聯吧?柳臣從前再如何,我與他已是注定了和離。”
陸憫思笑道:“也是。”
江扶風細細嚼咽着,“我倒是好奇,為何我這件案子遲遲未定,也無人盤查。難道是丞相大人在幫我拖延,以找到保我出去的證據?”
“說起來此事,你那書齋裏的學子倒是讓我佩服。原本此案不會這般拖延的,是扶搖書齋的學子帶着一衆于衙門前喊冤,力求公道。此事鬧得還挺大,官兵混亂之中傷到了人,引發了民憤,繼而驚動了聖上。是以此案被要求緩辦,上至兖州知府,下至流民至京城一事,都被要求徹查明白。”陸憫思解釋道。
江扶風覺着心頭一暖,但她也明白七葉他們所行的是緩兵之計,還不足以有證據将她帶出牢獄。接着她又問陸憫思,“那丞相大人救我的計策是什麽?”
陸憫思深邃的目光似是想要識穿她的心思,“這個便用不着你操心了。我既然允諾了你,就必定會帶你活着走出大牢。你要做的,就是吃飽飯,相信我。”
待陸憫思走後不久,江扶風聽見車轱辘軋過的聲響,便見着一推着牢飯的夥夫朝她處走了來。
江扶風瞄了眼手心裏還未變冷硬的饅頭,正奇怪怎麽又來送飯之時,瞅着那低頭弄着飯菜的夥夫有些眼熟。
“七葉?”江扶風看着此番臉上盡是炭黑的人,若非此前她就見過七葉乞丐的行頭,不細看之下還當真認不出來。
七葉微聲道:“少主,我們已經查到挑事之人源頭,且兖州流民會為我們提供證據。你在牢中再等些時日。”
江扶風瞄着不遠處正巡邏的獄卒,佯裝接過七葉遞來的飯碗,趁七葉錯位替她稍遮掩住獄卒視線之時,悄聲于他耳側緊速說着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