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刺客(修)

第32章 刺客(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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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疏狂,驚落幾分月霜。

江扶風原本打算将玉佩還予侯府的掌事手裏便歸家,但此前她無意見着那道人影悄聲入侯府時,心頭陡然生出幾分不安。

“這玉佩想來是貴重之物,還是親自交到侯爺手中比較好。”彼時江扶風對柳臣說道。

接而江扶風與柳臣在侯府掌事接引之下入了門,卻是方穿過走廊,便聽得兵刃交接的響動從後院傳來。

“有刺客!有刺客!”一名家丁跌跌撞撞地朝掌事走來,面目倉皇。

須臾間,江扶風已見程侯的身影倏爾現出,程侯正執短匕,蘸着濃重夜色,其間還有一道黑衣刺客緊随,手裏一抹銀刃破開月影,直逼程侯。

——那刺客,正是江扶風此前在侯府外瞥見的黑衣之人。

江扶風下意識握住柳臣的手,越步擋在柳臣身前。

緊接着一道疾風穿過庭中,一襲紅衣闖入視野,那身輕如飛燕,腳尖點地踏過青石路,手裏軟鞭呼哧着攜風而來,赫然是為程如寧。

“誰人膽敢刺殺我爹!”程如寧怒喝着,轉眼間便步至刺客身前。

反是程侯似乎有些力不從心,招架着步退之時,腳步已是些許淩亂。

“程侯爺好像被使了暗招。”江扶風道。

畢竟程侯鐵血戎馬半生,征戰殺伐無數,怎會如此不堪刺殺?

眼見着刺客手中的劍刃即将封喉于露出破綻的程侯,程如寧長鞭揮舞撇開刃身,讓程侯有了歇息的間隙,旋即江扶風與柳臣趕忙繞至程侯身後攙扶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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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小人!竟敢暗算我爹!還是趁兄長帶府兵至校場之夜。”程如寧杏眼圓睜,長鞭于手如靈蛇游動,連連逼退刺客。

江扶風卻見得,刺客的招式多為守而不攻,反是一邊不着痕跡地靠近程侯所在位置。他似乎并不把程如寧放在眼裏,又或者說,他的刺殺目标明确,根本不屑與程如寧纏鬥。

一劍一鞭對峙間,被殃及的草木石臺被劈得粉碎,府中一衆家丁癱軟着身于一旁,與着丫鬟連連尖叫聲蕩開夜色。

江扶風與柳臣帶着行動不便的程侯躲來閃去,好在程如寧牽制着刺客,一時也無大礙。

江扶風不知為何覺得那背影有些眼熟,而身側的柳臣驀地說道:“這刺客似是在刻意相讓。”

不多時,刺客見遲遲難有機會得手,便回旋着身欲躍步離開,卻是轉身之時被程如寧的鞭尾帶過了蒙面面巾。

接而刺客的面巾被拂落,江扶風看着刺客匆促擡袖捂着面,當即不顧身後程如寧追來的鞭子,握着劍直逼程侯而去。

此時迎面,江扶風終是看清了刺客是為何人。

那刺客雖是用袖遮掩了半張臉,而他提劍望向程侯之時,眸底沉澱的恨意與瘋狂一瞬彰顯,眉眼處盡昭鋒利,其面處方才被鞭命中的傷痕還析着鮮血。

刺客持劍而來,絲毫不拖泥帶水地劍指程侯,不正是七葉麽?

而江扶風與柳臣也顧不及與七葉相認相問,拽着程侯便往另一邊翻身躲開。

其後的程如寧忙不疊将長鞭纏至庭中石柱,猛地往後一拉,奔身而來。

僅一呼吸間,程如寧已迅速越過劍身擋至程侯之前。卻是原本欲揮動的長鞭驟然亂了招式,她怔住了身,杵在七葉迎來的劍尖處,巋然不動。

程如寧已是看清了來人面目——那近來日夜伴于她身側,不知何時已悄聲無息地潛在了她心底的人,此時執劍站在了她的對立面,甚至意圖刺殺她的父親。

震驚、不解,與着幾分憤然之色溢于程如寧面上。

七葉手中的劍刃亦霎時頓在沉夜裏,停在程如寧身前幾寸,未再往前一分。

程如寧紅着眼定定地盯着七葉,她抿緊唇卻是往前走了一步。

“如寧!”江扶風當即上前捏着程如寧的肩便向後用力拉去,避開了劍鋒。

而七葉始終不言,縱然江扶風見着七葉顫巍巍地垂下了手中的劍。

“你動手啊——你怎麽不動手!”程如寧喝聲朝七葉吼道,發洩般地将長鞭朝手邊虛空一揮,也未曾攻向七葉。

江扶風只得嘆聲裏,攬着程如寧的肩,安撫着情緒尤為激動的她。

“寧兒,你讓開。”

程侯在柳臣的攙扶站起了身,望向七葉,“你是祁家的孩子吧。那日寧兒受傷,你背她回侯府,我便見過你。你和祁将軍的模樣,有幾分相似。”

程侯緩聲回憶道:“十年前,我為自保退出朝堂,随後黨争之勢愈發不可收拾。祁鋒将軍為守本心不參與權鬥亂流,之後卻含冤入獄。”

聽罷七葉嘲弄地勾着唇角,那面上卻是笑得極為難看,“此後我家破人亡,盡是拜侯爺所賜。您那時倒是功成身退了,安身京城享福,可有想過這些被您所累之人?”

江扶風不曾想,原來七葉一直所恨并想要報複的人是程侯,而她一開始便想錯了七葉的目的。難怪他當初刻意接近程如寧,甚至萬般設計接近扶搖書齋。

柳臣沉聲為程侯辯解道:“七葉,即便當年諸多武将因程侯退位而受牽連,但朝局黨争之勢早已不可避免。時至今日你還看不明白嗎?哪怕程侯不退,朝中局勢依然會如此,祁鋒将軍依舊會如此選擇。”

“夠了!”

七葉冷不丁打斷了話,原本在柳臣話中有幾分動搖的面容轉而愈發癫狂,“你們這些阖家安順之人,又有何資格評判我?家破人亡的不是你們,孤身流浪的不是你們,與乞搶食、為衆所欺的,亦不是你們!”

話音方落,卻是窸窸窣窣的聲響乍起,檐下燭火明滅,數十道黑衣身影手持利刃同現于四處屋檐。

“七葉,你還當真要把我們趕盡殺絕才肯罷休嗎?”程如寧已是冷靜了下來,她重新攥緊了鞭,面向一衆黑衣刺客。

江扶風卻覺不對勁,若是這些黑衣人是七葉雇來的,為何不早日現身?七葉的目的從一開始便尤為明确,即刺殺程侯。

“這些人或許不是七葉的。”柳臣亦察出其間端倪。

而後數道黑影落下,一時夜風嚣然。随後黑衣人不由分說地拔刀而來,直逼庭中的程侯一等人。那刀鋒映着寒光,攜着凜冽寒意不斷近眼前。

江扶風只見七葉神情掠過一瞬憤惱,他應是知曉來者身份。接而七葉陡然背過身,再度拿起劍時卻是将程家護在了身後。

“随我來。”程侯把着柳臣的手臂,指着後處方向。

旋即江扶風緊跟其步,程如寧斷着後,而七葉卻是不顧程如寧抽來的長鞭,硬生生地受着鞭痛站在了其旁。

刀光劍影紛疊,七葉與程如寧一同抵于其間,拖延着黑衣人殺來的步伐。

“你現在假惺惺來助我們做什麽?你想報仇,現在就趁機殺了我!”程如寧不忿地說着,嗓音歇斯底裏。

“去護少主他們走。”七葉徒手握住了程如寧的鞭,順勢将她往後一推去,獨身握劍擋住數道利刃。

而程侯處,已有黑衣人趁着間隙襲來,程如寧顧不上其他,只得飛身赴往程侯處将那黑衣人擊退。

“祠堂外設有機關,只要退到裏面去就安全了。”程侯遙看着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屋說道。

“七葉,快跟上。”江扶風仍是不忍心,朝那不遠處孤身相博的人喊着。

程如寧再番鞭退着追來的刺客,随後他們已是安全退入祠堂裏。

七葉大步流星躍來,江扶風見得他身上有了好些傷痕,只是夜色本深,加之其身着黑衣,看不分明。

“祁家孩子,你也進來吧。”程侯此時正摸着祠堂角落的一機關,江扶風随即便聽見一陣機栝相扣的聲響。

七葉将上前的刺客紛紛踢開,把着祠堂門處欲進之時,他望了眼幾步之遙的程如寧,眸中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漸變成釋然之色。

“程如寧,這次還得是我贏。”七葉忽的丢下了這麽一句。

随後江扶風只聽“砰”的響動震于祠堂,七葉猛然将門阖上,而他本人卻身于門外,将齊沖而來的刀鋒與門後的程如寧他們隔絕。

祠堂外的機關已是啓動,弩箭破空的撕聲不斷,與着黑衣人的慘叫不絕于耳。其間依稀有着劍刃交接的刺耳動靜,卻漸漸寥寥,亦漸漸不可聞。

“七葉——”程如寧幾近叫得失聲,她難以置信地撲在了緊閉的祠堂大門後,而無論她如何奮力拍打,那門依舊紊然不動。

“你給我把門讓開,把門讓開!”

程如寧吼着,急得踹起了門,随後怒罵起了門外之人,“七葉你個混蛋!誰許你這樣逞能當英雄!有本事把門打開!我恨你,我恨你——”

程侯望着正捶打大門的程如寧,嘆聲搖了搖頭,“我知道,今夜我回侯府之時所中的迷香并不是祁家那孩子下的,我只是想看他到底會如何選擇。他還是太過于年輕,眼裏藏不住殺意,卻又時時陷入迷惘與糾結。”

直到外面寂寂無聲,祠堂的門被程如寧輕而易舉地推開,入眼卻是滿庭橫七豎八的黑衣人屍體,覆着濃重漆夜。門檻處,腥甜的血腥之氣撲面,讓江扶風不由得蹙起了眉。

程如寧探出頭望去,卻不見七葉的身影。

正當她茫然若失之時,一聲極輕的腳步從一側而來,程如寧下意識揮鞭朝去,便見來人一把抓住她的鞭。

“程如寧……”七葉啞聲對着程如寧輕喚着,喉結動了動,原本想言之的話卻結于舌處,徒留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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