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溫澤念就這樣偶爾回市區, 偶爾和孟寧見一面。
兩人誰也沒提孟寧要搬走的事。
直到祁曉的生日——準确的說也不是祁曉的生日,是祁曉為了湊輪休,把自己的生日慶祝提前, 在一個挺便宜的小酒吧攢了堆夥伴, 就是她這段時間玩劇本殺認識的那些, 另外也邀請了宋宵和孟寧。
她本來擔心孟寧不去,勸人的說辭都準備好了:“萬水千山總是情,少喝一杯都不行!寧可胃上爛個洞,不叫感情裂條縫!孟寧你到底當不當我是你姐們兒?”
其實上次看到那一幕後,她去找孟寧的次數都少些了, 就怕孟寧在她面前裝得累。
但她是真把孟寧當朋友, 便想着趁生日聚一聚。不然孟寧天天一個人悶家裏,對心情也不好。
沒想到她的說辭一點沒用上, 孟寧很爽快的答應了:“好啊。”
祁曉的生日局開始後, 孟寧挺久沒出現。
祁曉有點擔心, 怕孟寧爽約,剛準備給孟寧打電話時,孟寧到了,跟她道歉:“不好意思,下午有只貓一直吐,時間就耽誤了。”
“嗨,來了就好!”祁曉讓孟寧跟宋宵坐在一處。
有人起哄:“祁曉, 你還有這麽漂亮的朋友呢!”
的确,孟寧不化妝,穿着挺簡單的淡灰T恤和牛仔褲, 黑長直發簡單清爽的绾在腦後。坐在卡座上很安靜,五官有點偏冷調, 可她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當你看向她的時候,她會主動沖你笑一笑。
好像挺好接近似的。
有個男生一沖動就上去要微信了。
孟寧先是抿唇笑了下,然後一本正經說:“你最好離我遠點,我們五行相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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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真的,我們家信佛,也懂風水,祖傳的手藝。你今晚跟我這麽多說了幾句話,回去打游戲準得輸。”
祁曉遠遠聽着,撲哧一聲笑。
孟寧又來了,以前每次拒絕人時的說辭她倒還沒忘。孟寧還給祁曉分析過,誰打游戲能總贏啊?一輸就得想起她說的這句話來,覺得她簡直說準了。
孟寧這麽一說,頓時讓祁曉有點感慨,好像以前的孟寧回來了一點。
是以前的孟寧好呢?還是現在的孟寧好呢?還是都不算太好呢?
她也說不清,就擠過去攬着孟寧的肩:“喝酒喝酒。”
酒是好東西,當你不知該怎麽說的時候,就喝酒,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過她也不敢讓孟寧多喝,她和溫澤念一樣注意到,孟寧自從嗆過幾口海水後,盡管一切檢查都沒問題,嗓子總帶着一點啞,像某種不可解析的後遺症。
其實祁曉跟這群夥伴也沒認識多久,只不過大家一個賽一個的E,為了互相增進了解,又開始玩真心話大冒險。
祁曉本想跟孟寧說,你不想參加就不參加。畢竟她跟孟寧大大咧咧一點可以,因為她知道底線在哪,可這群不怎麽熟的人,如果問到什麽敏感問題就不好了。
可她又覺得這麽特殊對待不太好,怕孟寧多想。
唉,難怪孟寧在面對她和溫澤念的時候,總會比較累呢。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太好辦。
可孟寧手氣絕了。
玩了一整晚,就沒怎麽抽中過她。倒是玩真心話時她貢獻了不少絕殺題,玩大冒險時也沒少出馊主意。
一個女孩跟祁曉說:“你這朋友看起來挺文靜,想不到還挺活潑的。”
“哈哈。”祁曉說:“哈哈哈。”
孟寧笑得很多,尤其在有人被問題逼得紅了耳尖、然後扭扭捏捏講出來的時候,有時候連祁曉都覺得,孟寧是不是真的有那麽一瞬間,挺開心的。
離那片曾經湮沒過她的黑海,挺遠的。
祁曉有點感慨,就總選真心話,選了又不答,就喝酒。
她往洗手間跑了好幾趟,有次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撞見孟寧。
孟寧沖她笑笑。祁曉帶着那麽點醉意,湊近孟寧的耳邊喊:“你今晚開心麽?”
這酒吧不那麽高端,射燈一滞一滞,音響也是,偶爾呲的一聲尖銳刮過人耳朵。
孟寧笑着湊到她耳邊:“謝謝你今晚叫我出來。”
其實孟寧要是回答她“開心”,她肯定覺得孟寧不開心。
可孟寧對她說“謝謝”,她就有一點覺得,她今晚叫孟寧出來是叫對了的。
人生嘛不就那麽回事,總鑽在過去的牛角尖裏幹嘛呢,渾渾噩噩往前走,一輩子不也就那麽過去了。
她有點想叫孟寧:別鬼扯什麽信佛和風水的那一套了,加一些微信,認識一些新朋友。
也許大家多吃兩頓飯,多喝兩頓酒,就發現其實還挺能相處得來的。再多吃兩頓飯,多喝兩頓酒,就發現其實還挺适合互相陪伴的。
再然後呢,就不想那麽多的往前走。走了很久後回頭看,哦,原來過去已被遠遠抛在腦後了。
她有一點糾結,因為抛下過去這件事,她自己做不到。
可孟寧的牛角尖,又比她還要痛多了、難多了,孟寧就算被逼着,也該去做到的。
就在祁曉糾結來糾結去的時候,孟寧已經揚揚唇走進洗手間裏去了。
祁曉懷着千回百轉的心思走回座位,不一會兒,孟寧也回來了,還和先前一樣,繼續玩,繼續笑。
然後有那麽一瞬間,孟寧本來正笑着起哄讓一個女孩快回答真心話,然後忽然她的肩膀凝了下,笑容滞在臉上。
很快,就那麽一晃而過的事。
祁曉馬上就明白了:孟寧兜裏的手機震了。
而且打電話的人,一定是溫澤念。
孟寧沒掏出手機,只是站起來往外走去。祁曉身旁的一個女孩搡搡祁曉:“你朋友是不是腎不好啊?怎麽老跑廁所,她不是剛剛才去過麽?”
“你老盯着人家去不去廁所幹嘛?”
女孩笑笑:“美女嘛,人人都關注。”
******
孟寧沒去洗手間,她一個人走到酒吧外,才把手機掏出來:“喂。”
春夜的風順着微啓的唇爬進人的喉嚨,電話那端頓了頓,才傳來一道壓低的女聲:“喂。”
風搔着喉管癢了癢,兩人卻同時沉默了兩秒鐘。
酒吧前有一棵櫻花樹,南方沒有雪,可風一拂,花瓣雪一般的落下來。酒吧的吵嚷被一道鐵門突如其來隔絕在身後,靜谧來得倏然,像讓人撞進一個緊密的擁抱,擁抱的雙臂護住你的耳朵,把什麽都阻擋在外。
你的難過還沒來得及追上你。你的糾結也還沒來得及追上你。
孟寧就在這好似突然偷來的安寧裏,靜靜聽了兩秒鐘溫澤念的呼吸。
然後說:“我跟祁曉在一塊呢。”
溫澤念說:“我知道。”
她為什麽知道?是知道祁曉今天調休?還是知道孟寧除了祁曉沒別的朋友?
孟寧說:“我不知道你今天來市區,祁曉找了堆人提前慶祝她生日,我就來了。”
溫澤念在那端笑了,不是真的笑,只是一種調侃:“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金絲雀沒有獨守空閨罪該萬死,這就回來伺候金主大人?”
孟寧跟着揚唇:“我是差不多該回來了。”
溫澤念頓了頓,卻道:“多玩會兒吧。”
孟寧暫且沒說話,聽她的理由。
她說:“我今晚有點工作,屋裏安靜點,也好。”
這話挺扯的。
房子那麽大,就算她和孟寧共處一室,也是各在各的房間,決計談不上誰打擾誰。
孟寧也許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那麽說,但順從的答應:“好的。”
溫澤念又說:“晚一點等我忙完,過來接你。”
孟寧也許下意識想拒絕,但忖了下又答應:“好的。”
溫澤念挂了電話。
她讓孟寧多待一會兒是因為,孟寧在跟她說第一句話的時候,聲音裏殘存一點從身後酒吧裏帶出來的笑意,是真實的。
讓她想起那天在流浪貓機構看到孟寧和義工同事坐在一起,慢慢抿着一根快融化的綠色心情,任優柔的風拂過她鬓邊的碎發。
溫澤念很多時候想把孟寧牢牢抓在手裏。
有些時候又想,讓孟寧歇一歇。
讓孟寧少面對她一點,也好。
******
孟寧站在酒吧外,先把定位地址給溫澤念發過去,讓溫澤念到了就發信息告訴她一聲,她便出來。
然後才回到自己位置,祁曉看她一眼,也沒多問。
孟寧今晚手氣好,可祁曉手氣是真不好,老被抽中,老喝酒。喝到後來她醉醺醺的絮叨:“不行了,我得出去買辣條。”
不太熟悉的新夥伴問:“你什麽?”
祁曉打了個酒嗝,眼睛瞪得圓圓的:“我買辣條!”
怎麽了,有人喝醉了亂給前女友打電話,還不許她吃包辣條啊?
她喝醉了就想吃辣條,因為那個人,從來都不是她的前女友哈哈。
別人打着電話淚眼婆娑,她嚼着辣條淚眼婆娑——辣的。無所謂,反正殊途同歸,都是淚眼婆娑。
孟寧說:“行不行啊你,我陪你吧。”
“別別。”祁曉手一揮:“你坐着繼續玩吧。”
哪怕E人,也有滿腹心思想自己待一會兒的時候。
沒想到一出酒吧就撞見個熟人。
祁曉揉揉眼,以為自己喝多了産生幻覺了。
溫澤念站在那棵櫻花樹下,穿一件短款收腰的黑西裝配窄腳西褲,裏面的白襯衫領口系帶翻出有些像騎士裝,細高跟鞋款式簡約,露出只堪一握的腳踝。
她在抽煙,打橫一只手臂抱在胸前,另只手臂斜着,細白的煙卷夾在指間,是聽到祁曉的動靜才回頭,朝祁曉壓了壓下巴。
是時夜風微動,兩片櫻花瓣随風而轉,一片貼在她面頰,一片落在她肩膀。
其實溫澤念真不是祁曉喜歡的類型,但有些人與喜不喜歡無關,她出現,你便想跳着腳罵着髒話的說“好美”。
溫澤念拂掉臉上的花瓣,低聲說“Hi”。祁曉走近,問:“怎麽不進去?”
“來早了點。”溫澤念語氣很淡:“讓她再玩會兒。”
祁曉又不行了。
一個日不暇給的人,為什麽會來早?來早了,又站在這棵樹下抽煙。
并問祁曉:“她今晚開心麽?”
“我不知道。”祁曉有一點點抓狂,重複一遍:“我不知道。你要不進去看看?”
對孟寧的狀态,祁曉也只能反反複複去看、去猜,并拿不準。
溫澤念猶豫了下。
祁曉的心跟着一揪——她發現自己說了句很錯的話,溫澤念怎麽能進去呢?溫澤念怕進去看到孟寧不開心,哪怕是在這樣熱鬧放松的場合。溫澤念也怕進去看到孟寧開心,因為這裏沒有她。
祁曉:“要不我還是叫她……”
要不還是叫孟寧出來算了。
溫澤念卻掐滅了煙,勾了勾唇角:“走吧,進去看看。”
祁曉做了個“請”的手勢,好像覺得自己走在領導前面不禮貌。
溫澤念輕揚了揚眉,往酒吧裏走去。
其實祁曉不是出于什麽職場禮儀,她是又破大防了。她跟在溫澤念身後,咬着下唇無聲的嘤嘤嘤。
從前孟寧陪溫澤念做一場夢,她覺得孟寧是飛蛾撲火。現在她望着溫澤念往酒吧裏走的背影,何嘗又不是飛蛾撲火。
溫澤念無比清醒的走向了那樣的兩難,去親眼看無論如何都難受的局面,穿透眸底烙上她的心髒。
孟寧的開心,孟寧的不開心,所有的情緒,她來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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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座上一群人看着溫澤念,一齊愣了下。
祁曉從溫澤念背後鑽出來,模糊的介紹:“我朋友。”
有人憑着E人最後的倔強開玩笑:“祁曉你的朋友怎麽個頂個都是大美女啊。”
但溫澤念臉色淡淡,沒有笑。
媽呀,氣場兩米,倔強的E人也不敢開玩笑了。
孟寧看到溫澤念怔了怔,她本以為溫澤念會直接叫她出去,沒想到溫澤念進來了。
她本欲站起來,但溫澤念眼神雨露均沾的掃過衆人,并沒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她就又坐下了。
溫澤念好像,并沒有要表現出跟她認識的樣子。
祁曉感受了下這微妙的氛圍,沒讓溫澤念坐孟寧身邊,而安排到另個人旁邊:“這兒有空位。”
這個位置安排得好啊,兩人斜對角,孟寧一傾身拿桌面的開心果,眼尾就能順勢瞥到溫澤念。
于是孟寧就這麽做了,一副很喜歡吃開心果的樣子。
然後發現溫澤念一點沒看她。
溫澤念哪裏需要再看孟寧呢。
走過來眼神掃過衆人時在孟寧身上停留的那半秒,足夠了。
她從小就很習慣這麽看孟寧。那時孟寧衆星捧月,她飽受排擠,她怕自己總看孟寧會惹來嘲笑,于是只有當人很多的時候,她會眼神很快速、很平靜的掃過去,在那半秒的時間裏看一看孟寧。
所以她已經看清了。
孟寧說得很多、笑得很多,但這樣歡快的表象不足以刺痛她,畢竟孟寧在她和祁曉面前,也是這樣假裝的。
真正刺痛她的是,孟寧在說完以後、笑完以後,會抿抿唇角,很小很小的吐出一口氣,爾後才重新挂回笑容。
也許這裏的射燈太暗了,也許這裏太多人來分散祁曉的注意力了,所以孟寧會偶爾看一看祁曉,發現祁曉也沒留意到她這小小的吐氣。
好像有人用歡笑和言談扯出一把五顏六色的降落傘,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斑斓吸引的時候,自己躲在傘面下,小小的、小小的透一口氣。
自己一個人時孟寧是做不到這樣的,那時太安靜,屋裏只有她一個人目标也太明确,難過和悲傷無論如何都瞄得準她、追得上她。
所以來到這樣人多的、沒人注意到她小動作的地方,連她自己都松了口氣。
然後在又一次這樣小小的吐息時,她的肩膀突然凝了下。
好似突然想起了,溫澤念來了,就坐在她斜對面。
她飛快的往這邊瞥了眼,好似在看溫澤念有沒有注意她。溫澤念無論在哪坐姿總是端雅,穿西褲的纖長雙腿并攏着,像中國古建築裏隽秀的橋。
她其實一點也沒看孟寧,望着吧臺裏的調酒師搖着雪克壺調酒。
可孟寧沒吐出的那半口氣吞了回去。
好像被人發現了、逮住了,那小小的可以透氣的時刻,就消失了。
溫澤念微微勾起唇角,手掌撐在卡座邊沿,指尖用力往內蜷。
那是一個自嘲的笑。
那一刻溫澤念絕望的想,走了吧。
坐在這裏做什麽呢。明明還有那麽多工作,丢下了跑過來,把兩人都逼到這樣的地步。
她掃一眼桌上的洋酒瓶,取了只幹淨杯子,也沒招呼左右,自顧自的給自己斟了杯酒。
她連倒酒的姿态都好看,從脊背到臀線拉出恰到好處的起伏,好些人視線在她背影上流連。
她其實早已習慣衆人的注目。小時候是鄙夷,長大了是豔羨。其實這裏面,有很大差別麽?都是讓人不太暢快的做不得自己。
而她現在就變成了,讓孟寧不太暢快的做不得自己的那個人。
她放下酒瓶正欲端起酒杯,一只手伸了過來。
掌心攤開,露出她輕撫過的掌紋,紋路間是兩粒剝好的開心果。
視線往上擡,先是淡灰的T恤領子,白皙的脖頸,秀氣的下巴,再然後,才是孟寧這麽多年都沒變過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彎着。
她小時候被這樣的視線拯救過,也刺傷過。
現在她為這樣的視線心動着,也心痛着。
孟寧笑着問她:“吃不吃?”
音樂那樣吵嚷,不太好的音響時而發出刺耳的“呲”一聲,人人都在聊天、笑談,沒有人來追問“咦你們之前認識嗎?”
沒有人來探究她們的過去。
她有點明白孟寧為什麽要躲到這樣的一片熱鬧裏來了。是不是這樣她們就可以,在這樣熱鬧的遮掩下,暫且忘掉她們糾纏不清的過去。
她從孟寧掌心裏接過開心果,指尖微顫的,又一次輕撫那掌紋。
她不該這麽做的。這一次她不是什麽無所不能的造夢師了,她變成了這沒有出路的夢境裏的一個小角色,她也彷徨、她也無助,她微顫的指尖露了她的怯。
孟寧還是沖她揚了揚唇,又很快的偏開頭去了。
開心果送進嘴,酒不是好酒,後味很澀,沖掉舌根殘存的淡淡的甜。
有人提議:“歇夠了吧?可以繼續玩真心話大冒險了吧?”
溫澤念又勾了勾唇角。
她今晚笑得比平素多些,因為總覺得嘲諷。
人什麽時候,需要借着游戲才能說真心話了?
孟寧先前參與了麽?孟寧說什麽真心話了麽?她眼尾朝孟寧掃過去,孟寧無論坐在怎樣光怪陸離的環境裏都顯得那樣幹淨,合群的笑着。
溫澤念唇角的弧度勾得更甚了些。
好啊,孟寧要玩,那她也玩。
祁曉本來一直在觀察溫澤念的臉色,看她沒有拒絕的意思,應一句:“那來吧。”
溫澤念發現孟寧手氣很好,幾乎沒有中招,好似老天都知道孟寧不想說真心話。
倒是幾輪下來,溫澤念中招了。她語調淡淡的選:“真心話。”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媽呀,氣場兩米的美女,打扮得還特精英範兒,這該提什麽問題好啊?
終于有E人挺身而出:“啊哈哈那什麽今晚上月亮挺圓的你有喜歡的人嗎?”
噗。
孟寧在心裏說。
搞什麽啊原來不是她一個人面對溫澤念緊張啊。
可別人的緊張和她的緊張不一樣。別人是用插科打诨帶出真心話,她是用插科打诨藏起真心話。
奮不顧身的E人身邊立刻有人搡了她一下:問都問了,問的這是什麽純情小學雞問題。
可現在這個時代好像就是這樣啊。
歡愛比接吻容易。接吻比擁抱容易。有一個交往對象,比有一個喜歡的人容易。
作為一個不常笑的人,溫澤念今晚自嘲的笑容真是太多了,所以她這時只是克制的拎了拎嘴角。
她看起來可以呼風喚雨了。可以操控一切了。或許她唯一不能控制的,是自己的心。
她的心泡在一汪名為“過去”的酒液裏,十四歲住過小城邊的江水所釀,歷經歲月,變成黑色漫漫的潮。她的心成了一顆溝壑遍布的梅子,所有的甜蜜藏進去,所有的辣澀也藏進去。
她也想擠一擠、擰一擰,可她擠的擰的,是自己的一顆心。
孟寧這時在她對面輕輕的說:“如果不想回答的話可以喝酒。”
孟寧這句話說得很輕,湮沒在一片嘈雜的樂聲裏,音響的呲音裏,往來人的笑談裏。
可溫澤念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
孟寧雙手摁在卡座邊緣,指節蠕了兩蠕,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