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總是這樣。
溫澤念心想。
孟寧這個人總是這樣, 她聰明,敏感,體貼起來像會往人的心裏鑽, 可越是這樣的人, 越不會收拾爛攤子。正因為聰明, 所以對自己造成的局面有深刻洞悉,其他人看到表面的痂,她透過痂看到其下腐敗的血肉。
所以其他人能對着痂問出“是不是很痛啊”,孟寧不行。她敏感的捕捉到那一陣令人發慌的血腥氣,自己也不知如何應對, 所以轉身就跑。
溫澤念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說:“我可以回答。”
其他吃瓜人眼睛都亮了。唯獨祁曉在哈哈哈的勸身邊人:“吃牙簽牛肉!啊哈哈吃牙簽牛肉!”
媽呀!她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
這可比問什麽初吻初夜的刺激多了, 一位姬圈天菜穿一身西裝坐在這裏,皓腕從袖口透出露出細瘦的尺骨, 拎着只酒杯, 嘴裏好似漫不經心的“嗯”了聲, 可濃睫半垂,顯然是在思考。
扛不住!祁曉這個純愛戰士真的扛不住!少年人一動心就永遠動心的初戀永遠是最吊的!
其實溫澤念的擡眼垂眸又擡眼不過瞬息之間,除了祁曉和孟寧估計誰都沒瞧出來。其他人只覺得這位大美女看着不好接近,其實人又有點随和,淡淡的說:“沒什麽,可以回答。”
她視線輕飄的越過孟寧,去看向她提問的人:“有過。”
-“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過。”
溫澤念是在那一刻決定放孟寧搬出屋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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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她和孟寧的關系打從一開始就是錯位的。孟寧從小什麽都有, 所以是“守成之君”,總是瞻前顧後。而溫澤念從小什麽都沒有,所以她絕地逢生, 總不顧一切把自己的什麽都壓上去。
她是挺莫名其妙的。
就算要讓孟寧住,租房行不行?就算要往返市區, 調用一輛C酒店集團的車行不行?
可是她偏不。她偏要買房,偏要買車,就像她調直升機給孟寧送一盒過敏藥,其實她從來是個沒分寸的人。
她的投入總是不計成本,她的冷靜之下有種近乎瘋狂的驚惶失措,總覺得投入得越多越能掌握住局勢。
其實哪是這樣的呢。
孟寧對她越愧疚,便越要回避。
孟寧生怕聽她說一句“喜歡”,哪怕這份喜歡是兩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只是一旦親口說出來,好像就給這件事定了調。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你在課堂上偷偷看漫畫,可以。但你把漫畫明目張膽擺到課桌上來看,不行,老師會來抓你的。
她們早已成年,她們的“喜歡”沒有老師來抓。能來抓住她們的,是孟寧對往事的愧悔,是孟寧那顆溫柔而敏感的良心。
說實話,這些往事要放到其他人身上,可能不會覺得是個事。時央真是為她當年的心機留下來的麽?時央是個成年人了,做選擇的時候有摻雜其他現實的考量麽?時央有沒有想過,在那個年代她和岑玫瑰的關系就是難以為繼,所以退縮了呢?
其他人可能有千百個理由為自己開脫。
可是溫澤念喜歡的人,她有顆溫柔而敏感的良心。
祁曉又破大防了。
祁曉跟誰都能聊得起來,所以聽無數人說起自己喜歡過的人。祁曉聽過很多種不一樣的情緒,有不甘,有不舍,有釋然,有無奈。可她從沒聽見一個人說起的語氣,像祈願。
祈願那個人,變成“喜歡過”的人。
祈願自己的一顆心,強音漸漸從“喜歡”往“過”上漂移,随着春天的雪、夏天的楓。
春天哪有雪呢?夏天哪有楓呢?
就是這個道理啊!祁曉分明還記得她們一起去海島體驗游的時候,溫澤念一同去了那香火最盛的寺廟可并沒參拜,有同事大着膽子問過,溫澤念淡淡說自己不信佛。
一個沒有信仰的人在對着什麽祈願呢?對着春天的雪,夏天的楓。
祁曉哈哈哈的說:“他媽的這牙簽牛肉怎麽這麽辣啊!”
就像她小時候看甄嬛傳看哭了覺得不好意思,一膝蓋撞在茶幾角上說:“哈哈哈好他媽的疼啊!”
她媽瞪她一眼:“小姑娘不許說髒話。”
人從小的本能就是這樣,本能為自己的眼淚找理由。所以悲傷或感懷的時候才總是笑,所以孟寧才突然他媽的變得跟天生E人似的。
因為全場只有孟寧哈哈哈的回應了她,說:“真的!好辣啊!”
溫澤念又勾了勾嘴角,拎了拎手腕,就把手裏那杯酒灌下去了。
估計喝不慣這種不太好的酒,覺得剌嗓子,所以才會很輕的翕了下睫毛,轉瞬即逝。
然後溫澤念永遠強大,永遠美麗,永遠讓自己的肩背線條挺得筆直。
祁曉哈哈哈的對孟寧說:“吃牙簽牛肉!啊吃牙簽牛肉!”
又玩了幾輪游戲,孟寧繼續和祁曉一起話痨。
溫澤念坐在一旁,再沒輪到她中招了。她偶爾輕旋手腕,抿一口酒,也不說話,也不催。
孟寧覺得她有些許走神了,因為她眼神有些飄,無意識的擡手輕旋一下耳垂上的鑽石耳釘。
于是孟寧跟祁曉說:“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其他人留她:“我們差不多也該散了,一起再玩最後一輪吧。”
“再玩最後一輪”這種話簡直像立flag。幸運了一整晚的孟寧,中招了。
剛才奮不顧身的E人再次表現勇猛:“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經過方才溫澤念一役她們頓悟了,真的,純愛永遠是最強的。
孟寧先是垂眸笑了下:“問的這什麽啊。”
對方催促:“快回答,問了就要回答,不然就罰酒!”
孟寧又笑了。她的笑容弧度明顯,消解了滿臉的冷感,祁曉看得又有些心酸,普通人誰會那麽笑啊,只有迫切渴望別人看到自己在笑的人,才會那樣笑。
孟寧揚着唇角說:“沒有啊,哪有什麽喜歡的人。”
溫澤念坐在斜對面連嘴角都沒勾一下。
這答案太在溫澤念意料之內了。
只要孟寧永遠不敢直面過去,就永遠無法承認對她的這份喜歡。
對方不死心追問:“那也沒有心動的人麽?連那種crush也沒有麽?”
祁曉幫着攔了下:“哎哎,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
結果孟寧又笑了下。
祁曉當時心裏咯噔一下知道要完,今晚就是她這純愛戰士的死期,個個都來給她暴擊傷害。
孟寧說:“有愛的人,行不行?”
她說得很安靜。在一片光怪陸離的射燈中,在轟鳴震震的樂聲中,在“你怎麽踩我腳了”和“去你的吧是你腳硌到我了”的醉酒争執中。
她今晚跟祁曉笑了一晚、鬧了一晚,說了很多的話,可她這句話說得語氣靜柔,好似好聲好氣的在跟人商量:“我有愛的人,行不行?”
跟誰商量呢?無非是跟自己的命運。
我有一個很在意的人,跟我無限愧疚的過去綁在一起,一看到她就牽起永不愈合的舊傷,我逃避過,掙紮過,努力過。
我想要逃開她,又想要親近她,我坐在這裏瞬息之間思緒百轉,然後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實——我可以不喜歡她,但是我愛她。
喜歡是輕拂的風優柔的雲,是下午三點鐘的冰淇淋和西瓜最中間的那一口。愛是……
愛是溺水時候的呼吸。
你知道那時候呼吸也救不了自己的命了,一呼吸就海水倒灌氣道撕心裂肺的疼,可是沒有辦法,呼吸是本能。
愛是本能。
所以她還能怎麽辦呢。她只能帶着一種近乎無奈的笑,坐在這裏,輕聲細氣跟自己的命運商量:“我有愛的人,行不行?”
再等命運給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祁曉猛吸一口氣站起來就往外沖。牙簽牛肉已救不了她了,她想汪啊汪的哭,嗚啊嗚的哭,繞着操場跑圈圈的哭。
哦不對這裏沒有操場,這裏只有酒吧外的一面灰牆和一棵快掉禿了的櫻花樹。
可惡啊為什麽人早過了在操場跑圈的年紀了,還要聽這種純愛故事,創死她了。
她沖出來捂住嘴,淚眼婆娑就轉身往酒吧裏張望,覺得下一個走出來的肯定是溫澤念,這溫澤念怎麽可能扛得住啊。
她不管了,她就算面對溫澤念再緊張也要跟溫澤念抱頭痛哭,說我鐵1肩膀借你扛。
但等了許久,溫澤念也沒從酒吧出來。
她抹了抹眼淚朝酒吧另側站着抽煙的一個女生走過去:“嘿,姐妹。”
女生懶洋洋掃她一眼:“不加微信。”
“不是,有紙巾能借我一張麽?我擤鼻涕。”
女生瞧她一眼,掏了包紙巾遞她。
她回到酒吧,完全沒她想象中愛的龍卷風過境一地狼藉,孟寧和溫澤念還坐着那兩個斜對角的座位,孟寧笑着跟身邊人聊天,溫澤念獨坐着拎着一杯酒。
孟寧聽見她動靜擡眸笑着問她:“你去哪了?”
我被你一竿子創飛到酒吧外面去了啊,祁曉在心裏說。
可嘴裏說的是:“哦,喝多了,出去吹了吹風。”
衆人又寒暄幾句,便決定散了。溫澤念一邊低頭約代駕,一邊跟着衆人往酒吧外移動,有人喝多了迎面向她撞來,孟寧扶了下她胳膊肘,輕聲說:“小心。”
她淡淡點頭:“謝謝。”
孟寧就很快把手放開了。
這兩人太自然了,甚至沒刻意回避。
一行人走到酒吧外,互相問着路線三兩人拼一個車,溫澤念叫祁曉:“等我叫的代駕到了送你吧。”
祁曉:“不不不別別別麻煩了我跟她們打個車。”
孟寧在心裏搖搖頭,說你不了解溫澤念。
她一般說祈使句的時候,就是不給你選擇的意思。
果然溫澤念說:“不麻煩。”
祁曉看孟寧一眼,孟寧微微點頭,祁曉便應下:“那好吧。”
她們仨站在酒吧外,這倆人都不說話,祁曉也不好說什麽,就盯着那不斷被夜風輕拂的櫻花樹。
真的快禿了啊,就跟熬夜追劇時她的發絲一樣。
等了一會兒代駕到了,溫澤念很随意的把車鑰匙抛過去,代駕一看是邁巴赫頓時有了壓力。祁曉趕忙說:“我有點暈,我坐副駕。”
讓這兩人一起坐後排去吧。
她倆也沒拒絕。
可坐是坐了,這倆人一人扭頭望着一邊窗外,一句話都沒有說。偏偏代駕也不好主動打開車載電臺或cd,放任這種沉默無限蔓延。
祁曉這個E人有點不自在,就小聲的哼唱:“小狗,乖乖,小狗乖乖……”
媽呀,溫澤念好像在後排掃了她一眼。
她乖乖閉嘴,不唱了。
沉默就沉默吧,她就看這倆人能沉默出什麽花來。
就這樣一路沉默到了出租屋,她下車,說:“謝謝,那我先回去了。”
溫澤念矜傲的壓了壓下巴,孟寧笑笑說“改天再約”。
她就在心裏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她對剛才在酒吧生出讓孟寧去認識新的人的想法,既反對,又贊同。反對是因為這倆人掃眼一看就羁絆很深,牛角尖要那麽容易鑽出來還是牛角尖麽。
贊同是因為真的,太難了,也太疼了,連她一個局外人都跟着難受。
她沒忍住真的回頭看了眼,發現那輛打眼的邁巴赫還停在她們這老破小的出租屋樓下。
為什麽還沒走啊?車裏在說什麽?
車裏這時正在進行的對話是——
溫澤念問孟寧:“想過搬回這裏麽?”
她知道孟寧面對祁曉多少也有點不自在,可現階段就讓孟寧搬出去獨自租房,她還是不放心。
無論如何,孟寧面對着祁曉,總比孟寧面對着她要好一些。
孟寧頓了頓,沉靜的答她:“想過。”
“那好。”溫澤念揚起纖白的手指,在駕駛座靠背上輕輕點了下:“走吧。”
司機收到指令,發動車子。
兩人像處在臺風的風眼裏一般,快速而平靜的結束了這段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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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到地庫,代駕離去。
溫澤念和孟寧并肩站在電梯轎廂裏,看着兩人映在金屬門上的模糊身影,忽然想,這樣的情形還能發生幾次呢?
兩人回家,孟寧先一步刷指紋開門,溫澤念又想,按孟寧這樣的性子,一旦搬出去,一定會迫不及待當時就把自己指紋删掉的吧。
溫澤念沒有覺得自己很寂寞。
她只是覺得門鎖好寂寞。
她會賣掉這套房子嗎?大抵不會的,她不缺這點錢。所以從此以後裏面靜靜躺着的,就只有她一個人單薄的指紋了。
她不來開啓,那指紋便蒙了塵。過往的故事蒙了灰,連好的壞的都不再能分清。
孟寧說:“那我先去洗澡了。”
她“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回到主卧,她脫下西裝外套扔到床上,又把小翻領的系帶解開,好像要讓自己透口氣似的。
過了會兒,很隐約的淋浴水聲靜止了。
又等了會兒,她拉開房門,往次卧的方向走去。
孟寧如她所料想的一般,吹完頭了,正坐在床邊拿手機設置鬧鐘。孟寧現在嘗試着停掉那些助眠藥物了,所以在堅持規律作息,無論幾點睡,都早晨七點起,以免晚上又失眠。
孟寧的頭發很硬,以往每次歡愛時從绾發的狀态放下來,都會隐隐看到之前皮筋勒出的淺痕。每次只有當她洗完澡後,頭發才會這樣又長又直的披在肩頭,若手掌微微貼上去,好似還能感到吹風未散盡的那一點熱度。
這令孟寧看上去更安靜了。像海豚,像貓,也像某種安靜生長的植物,在歲月裏不出聲的拔節。
溫澤念把身後的門關掉,背靠在門邊的牆上。孟寧皮膚太白,雖然晚上喝了些酒,但一切在那冷白的皮膚上都挂不住似的,眼尾沒泛紅,看上去很清明。
反倒是溫澤念,眼尾透着抹淡緋,眼妝微微脫了一些,令她眼睛本身稍微上挑的形狀露出來,透出種妩色。
孟寧坐在床畔很安靜的問:“有什麽事嗎?”
一點也不意外她的到來。
她突然就有點煩孟寧這樣。兩人之間的事,明明兩人都心知肚明,偏偏說“愛”的是孟寧,更擅假裝若無其事的也是孟寧。
她忍了忍唇邊的話,先是說:“搬家的時候提前告訴我,我幫你,開車方便。”
孟寧輕搖了下頭:“不必,我東西很少。”
孟寧從前就是個物欲極低的人,好似随時準備同這世界告別什麽也不留下。到了現在這習慣也沒改。
溫澤念問:“那我買的那些衣服呢,你不帶走麽?”
孟寧問:“你想我帶麽?”
溫澤念心裏忽然就更煩了。她很受不了孟寧在她面前一副無限順從的樣子,好像什麽都順着她的心意來,什麽都顧着她的感受來,因為自己要認錯,因為自己要贖罪。
溫澤念扯了扯自己襯衫領口,讓那平直的鎖骨露出得更分明些,解放頸項讓自己透氣。她開口:“孟寧我本來要跟你說的是,我覺得你搬出去,其實是好事,你繼續住在這,我們永遠都陷在這樣的狀态裏。你搬出去,才算真的邁出往前走的第一步,我也才算真的放手,讓你邁出往前走的第一步。”
“只有那樣,我們才有可能試着不要回頭看的,去試一下。”
溫澤念從來都那麽克制。她的喜歡和難過都像海面下的冰山那麽深,可她只說浮出海面的“一點點”。她想跟孟寧戀愛的渴念好似病态,可她只輕輕的說“試一下”。
語氣也輕,像是怕驚擾了孟寧。
但如果只有這樣,那就不是溫澤念了。溫澤念有過往貧瘠釀出的瘋狂,也有披荊斬棘時習得的理智,在孟寧只想贖罪的心态下,且不說她們倆能不能做到,這種嘗試已然失去了意義。
“但是現在我想,這些話好像沒什麽必要說了。”
她不失控,不失态,轉身拉開門打算離開。
空氣變得稀薄了麽,為什麽解開襯衫領猶然覺得呼吸不暢。就這樣了吧,孟寧對她愧疚得要死,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孟寧怎麽可能追出來攥着她的手,說你再想一想好不好。
那就這樣了麽?
溫澤念深吸一口氣,忽然感到的是一種由衷的憤怒。
她兩步跨回孟寧卧室拉開門,邁進去。
孟寧還是先前的姿勢,坐在床畔一動未動,的确是不會向着她追出來的。可酒氣挂不住的眼尾,這時冒着很少很少的一點紅,看她進來,勾勾唇角。
手擱在膝頭,兩手拇指食指絞纏在一起、互相摳得很用力,露出指關節的一點白。可孟寧笑得很輕很輕,語調也很輕很輕,像是怕什麽人聽到一般小聲問:“你要不要,再想一想?”
溫澤念阖了阖眸子。
她想得對,孟寧是不會對着她追出來的,孟寧被肩上重重的愧疚壓得邁不開步子。無論心裏再渴望,孟寧只能坐在這裏,等着溫澤念回頭,再用不想任何人聽到的音量問:“你要不要,再想一想?”
連讓溫澤念聽到,都會加重她的愧疚。可不說,她的心裏快要發狂。
她把自己逼到盡頭,就是緊扣在一起的、發白的指節。
溫澤念張開眼,嘆了口氣。
一聲無奈的、輕柔的、和緩的嘆息。
溫澤念現在已極不習慣對命運低頭了,就像她總愛穿着高跟鞋一樣,她要當命運的操盤手,她要當掌控一切的人。可這時她帶一點點悲哀、又帶一點點釋然的想,還能怎麽辦呢。
面對孟寧,她還能怎麽辦呢。
她認輸,好不好。
無論她多麽不想主動,面對孟寧,主動的只能是她。
她腰細腿長,穿着拖鞋也能走得氣場十足,可她走過去,很輕柔的把孟寧攬進懷裏。
孟寧怔了下,一時坐着沒動。
她知道,孟寧是要等她清清楚楚的說出那句話,生怕自己對她的行為有什麽誤解。于是她說:“我想好了,孟寧。”
還是那種很輕柔的,像怕吓到什麽人的語氣。
她攬着孟寧,用那種孟寧同命運商量的語氣,同孟寧商量:“我們試一試,好不好?”
孟寧叫她:“你別低頭。”
她很溫柔的應一句:“嗯,我不低頭。”
孟寧這才擡手,圈住她的腰,把臉埋進去。
她的襯衫那樣輕薄,以至于能感到一陣溫熱的液體浸進來,燙着她的皮膚。
她怎麽會低頭呢?她望着孟寧身後的窗,窗簾是她選的,當時助理拿給她看,她說:“米色吧。”
像日光的顏色。像月光的顏色。像包容一切的顏色。像從頭再來的顏色。
她不會低頭去看孟寧的眼淚,她并不要這段關系真正踏出第一步的嘗試,便是由眼淚開局的。
她只是緊緊攏着雙臂,抱着她擁有一顆溫柔而敏感的良心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