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孟寧把溫澤念迎進門, 又給她拿拖鞋。
兩人沒開客廳的燈,輕手輕腳回了孟寧房間。
溫澤念瞥一眼牆面,《巴黎夜旅人》的電影還放着, 只不過被孟寧把音量調得無限低, 似默片。
孟寧雙手背在身後抵着門, 見溫澤念視線掃過來忽然緊張了下:“我不行啊,今晚。”
溫澤念問:“你腰到底是有多疼?”
孟寧總不能說今天下午在超市外還掃碼用了免費的按摩椅,她一個年輕姑娘躺在一衆大爺間那是分外惹眼,祁曉遠遠的一眼就看見了她。
而且那按摩椅還一點都不好用。
她含蓄的說:“就,還挺疼的。”
溫澤念放下包, 叫她:“趴床上。”
她警惕的看了溫澤念一眼。
溫澤念抱起雙臂:“在你眼裏我到底是什麽人?”
你在辦公室開會時都在那什麽幻想——這句話孟寧沒說出口, 在心裏吐槽。
溫澤念問:“你不是1 嗎?”
孟寧一想,怔了下:對啊!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于是她就趴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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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澤念坐到床畔, 一陣溫柔美好的陷落。
溫澤念卷了卷她家居服衣擺, 往上推了推, 露出她一截纖腰:“哪兒疼?”
雙手掌根摁上去:“這裏?”
孟寧舒服的嗯一聲,又道:“再往中間點兒。”
“這裏?”
試了幾個來回後,孟寧忍無可忍的說:“下次你自己試試,你就知道到底哪兒疼了。”
溫澤念低笑了聲:“你很能耐啊。”
孟寧頭埋在枕頭上不說話。
其實每次跟溫澤念在一起,她不是故意耍貧嘴,也不是故意說一些挑逗的話。
她就是緊張。
她臉埋進枕頭裏看不見,卻也知道這一幕溫馨得過分。微裂了道細縫的牆面放着部與巴黎有關的電影, 光影靜靜在溫澤念1/2的身形上流淌。
她脫了西裝很随性的搭在孟寧床上,襯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兩段皓腕。
掌根像月光, 不算很暖,帶一點恰到好處的溫度, 輕輕揉摁着孟寧後腰。
孟寧忽然又有些想哭。
她剛一說想念,溫澤念挂了電話就從樓下上來了。
在這之前,溫澤念一個人在車裏坐了多久?
溫澤念是什麽時候開車過來的?來了為什麽又什麽都不說?是怕她覺得太有壓力麽?
暖暖澀澀間,心髒是一種微微發鈍的疼。
孟寧斟酌着開口:“巴黎的工作……”
溫澤念低聲打斷:“我這麽給你按摩着,你還是覺得我去巴黎無所謂?”
“不是無所謂。”孟寧解釋:“只是……”
“等你通過下一輪心理評估,我們再來讨論這件事,好麽?”
孟寧笑笑:“好啊。”
溫澤念的手往上移了兩寸,都快碰到孟寧內衣的下緣了。
孟寧警惕起來:“你幹嘛?”
溫澤念在她肋側掐了下,手便退出去了。問她:“腰疼得好些了麽?”
她很謹慎的斟酌:“好了那麽一點,又沒好全。”
言下之意:你可別亂來。
溫澤念在她後腰輕拍了下,站起來坐到椅子上。
她想跟着起來,溫澤念叫她:“別起來了,不早了,睡吧。”
孟寧便沒爬起來,變成雙腿微曲的側卧,對着溫澤念:“你呢?要不要洗個澡?我陪你去。”
“我一會兒就走了。”
“現在?”
“嗯,明天很早有個會。”
“你這也太……”
“孟寧。”
“嗯?”
“你是一定要我說出來嗎?留下來睡的話,我怕我會忍不住。”
孟寧就不說話了,側躺着望着溫澤念。
溫澤念從口袋裏掏了支煙出來,沒點,沒打算密閉房間裏抽,就是習慣了夾在指間,好像這樣更放松一些。
夾煙的手指輕轉了轉,問孟寧:“睡得着麽?”
一個睡眠質量不佳的人,偏被她折騰得今天睡了個午覺。
孟寧說:“不知道。”
“那你試試。”
“你呢?”
“我看電影。”溫澤念好像也有點累,不複平時端雅的坐姿,一只手肘往後架在椅背上,望着牆面的投影。
孟寧漸漸阖上眼皮。
半夢半醒間忽有急速下墜感,她渾身抖一下睜開眼,見溫澤念還坐在原處,連姿勢都沒改換。
時間過去多久?五分鐘?十分鐘?
孟寧眼皮發沉。
她也本以為自己今晚會入睡困難,然而這會兒,她的确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電影開始跑字幕的時候,溫澤念站起來關了投影,輕輕從床上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又走到床頭拎起自己的包。
多看一眼孟寧。
其實孟寧睡着時最惹人心疼的,不在于她淡白的臉,也不在于她微翕的睫毛,甚至不在于她時而不受控抖一下的肩。
是她的姿勢。
雙臂縮在胸前,雙腿曲起,不知孟寧自己發現沒有,那是一個無限接近于嬰兒在母親羊水裏的姿勢。
關于時央的事,孟寧心理上未見得不明白那些道理,她的始終自責,大約是從未在心理上完成對母親的真正告別。
溫澤念輕輕替孟寧關上卧室門,換上高跟鞋離去。
樓下是等着接她的車,她拉開車門坐入後排:“走吧。”
城市化為夜色裏的幻燈片,風一吹,一張張連軸轉起來。
溫澤念沒什麽表情的望着窗外想,大概心裏生病的,不止孟寧一個。
她這樣匆忙離開,方才對孟寧講的那兩個緣由固然不假。
但更重要的原因她沒說。
剛才孟寧開門前,她站在樓道裏等了幾分鐘。那時她很安靜的想,孟寧是沒看見她的微信,還是假裝沒看見她的微信。
她一時竟不敢打電話去求證。
然後孟寧來開門了。一扇老式的防盜門不隔音,剛開始腳步匆匆的,越接近門口卻又越放慢。
防盜門拉開的一瞬,孟寧的表情先是一瞬空白,然後綻開了一個清恬的笑。
溫澤念覺得自己小心眼。
孟寧的那個笑容不是假裝,甚至沒有白日裏故作的昂揚。而她就是計較笑容綻開前的那一瞬空白。
越在意,就越計較。
她反複思忖着孟寧內心深處對她是否全盤接納,是否仍有一部分不能面對過往的自己,看見她便想逃。
一個你深深眷戀的人,內心深處有一部分的自己,看見你便想逃。
溫澤念的唇角自嘲的牽了牽。
那是她第一次想,要是是她沒那麽喜歡孟寧,就好了。
要是喜歡減退些濃度,她一定注意不到孟寧臉上那轉瞬即逝的空白,只看到那安恬綻開的笑。
那她也會滿心歡愉的,讓兩人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什麽都不做。彼此相擁而眠。然後互道早安,她踩着晨曦離去。
而不是像現在。
溫澤念望着窗外濃郁的夜,揉了揉太陽穴。
******
溫澤念下定決心,往後還是不要搞這樣突然襲擊的好。
她又一次到市區辦事時,提前給孟寧發了微信,孟寧問明了她回家的時間,說一會兒到她家見。
然而晚宴多拖延了一陣,盡管她披了西裝匆匆出來,司機送她到家的時間,比預計晚了十分鐘。
小區之前有錄入孟寧的信息,搬走時倒沒刻意找物業取消。
所以溫澤念披着西裝上樓時,看到孟寧站在家門前,雙肩包本是背在身後的,這會兒為了背靠着牆,背到身前來,視線沒怎麽聚焦的望着眼前儲物櫃發愣。
溫澤念喘勻了一口氣,從電梯裏出來。
一梯一戶的戶型也不可能是其他人驚擾,所以孟寧先說了句“回來了啊”,才噙着點笑意回過頭來。
溫澤念走過去,伸手在她臉上輕擰了下,然後刷指紋開門。
沒提孟寧上次過夜後沒錄入自己指紋這件事。
孟寧跟在她身後,把順着她肩頭滑落的西裝往回拎,搭回肩膀前看一眼她雪白的手臂:“你今晚就穿這個啊。”
溫澤念回眸看她一眼,領着她進門。
孟寧說:“我不是古板啊,其他人穿這款晚禮服我覺得沒什麽,主要是你,太白了。”
胳膊也白。鎖骨也白。每次一穿黑色挂脖款的晚禮服,似對照分明的滢滢冷雪地,露那麽一點又不叫人看分明,總讓人聯想起中式園林裏的疊嶂之法。
愈看不分明,愈想看。
不好,不好。
孟寧一邊說話一邊自己拿拖鞋出來換,眼神飛快的瞥了下玄關桌面。
電子鎖的說明書已經收起來了。
她什麽都沒說,背着雙肩包往裏走,把包摘下來放到沙發上,又理了理自己的襯衫。
溫澤念跟着她走進去,咀嚼着她方才那句話,別人都行,偏溫澤念不行,好像顯出了一份特別似的。
溫澤念想應一句:“你別哄我高興。”
想了想又把那句話咽回去了。孟寧為什麽要哄她高興呢?明明重新把指紋錄入電子鎖的事,她沒提,孟寧也沒說,倆人打太極似的,揣着明白裝糊塗。
所以孟寧有什麽理由哄她高興?
她脫了西裝,把自己扔到沙發上,靠着沙發背閉目養神。
孟寧坐到她旁邊來,伸手撥弄了下她耳垂上小小的玉石耳墜:“第一次看你戴玉。”
“嗯。”她應了聲:“今天晚宴是中式主題的。”
孟寧問:“累了?”
“一點點。”
商業上的累是可以罵髒話發洩的累。反而跟孟寧的相處太耗心神。
她沒來由想到今晚中式繡屏上的文字裝點:“情深不壽,強極則辱。”
中國傳統文化裏,好似永遠都推崇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什麽都是中庸一點才好。
而她無論面上裝得再克制,骨子裏到底犯了大忌諱。她對孟寧的迷戀從青春期開始,經怨怼澆灌,自時間萌芽,變成一種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種刻骨銘心的想要。
孟寧問:“你要不要在我腿上躺會兒?”
溫澤念這才掀起眼皮,瞟了孟寧一眼。
孟寧拍拍自己的腿:“來嘛,我給你按按太陽穴。”
溫澤念經她游說,雙腳擡上沙發,躺倒在孟寧盤起的腿上。
孟寧問:“你不先去換掉晚禮服啊?”
溫澤念淺哼一聲:“脫得麻煩,懶得。”
孟寧在心裏咂了一下嘴:那麽貴的衣服呢,一點不珍惜,好似用過即棄的一次性消耗品。
萬惡的資本主義!
可溫澤念那張臉,又能輕而易舉的讓人原諒一切。她眼妝偏濃,可從不塗睫毛膏,所以絲毫沒有累贅感,點了一點點的亮片,随着她阖眼,似有星光散落。
孟寧視線移到她秀挺的鼻尖,又移到她輕薄的唇。
恰是這時那抹了大地色系口紅的唇瓣微啓:“不按麽?”
“要按。”孟寧雙手食指中指并攏,貼上她兩邊的太陽穴。
好像什麽絕世武林高手在發功!渡一口真氣救溫澤念的小命!孟寧咧嘴偷笑了下。
沒救了,每次面對溫澤念緊張的時候,她都在心裏假裝自己是個活潑開朗的E人。
偏溫澤念這時又掀起眼皮,逮到她上翹的嘴角。
她打定主意,要是溫澤念問她笑什麽,她就說“笑你好看。”
溫澤念卻什麽都沒問,又把眼皮阖上了。
她反而不好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斂了心神,專心輕輕幫溫澤念揉按太陽穴。
這樣的專注好似有助于緩解緊張,她輕聲問:“有沒有好一點?”
溫澤念舒服的“嗯”了聲:“你給你腿上加個靠墊。”
她以為是她瘦,溫澤念躺得不舒服了,抓了個靠墊後輕輕托起溫澤念的後腦,把靠墊塞下去。
“躺好了嗎?”她問。
“嗯。”溫澤念的聲音裏帶着三分酒意,兩分恰到好處的慵倦:“這樣的高度,你有沒有方便吻我一點?”
孟寧一頓。
溫澤念張開眼來,由下向上的望她,忽就勾了勾唇角。
溫澤念在腹诽自己:什麽情深不壽,什麽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她微偏一偏頭,耳垂上的碧玺耳墜便跟着動一動。她從不是什麽君子,也不祈盼白頭,一路荊棘殺伐并未滋養出她一顆溫潤的心髒,她深知自己的占有欲旺盛,比如只要看一看眼前的孟寧。
就想占有。
發了瘋一般。
于是她說:“孟寧,吻我。”
熟悉的祈使句,孟寧跟着揚了揚唇。
孟寧內心湧動的渴念并不比溫澤念少那麽一丁點,但她總是糾結、總是跟自己較勁,或許她更适合一個人明确的“命令”她。
她勾腰吻下去。
溫澤念揚起手來撫住她後頸,帶着她往下,加深這個吻。
孟寧雙手扶着靠墊,忽地往後掙了下。溫澤念停下瞧她,晚禮服胸前一道剪裁,如填滿雪的溝壑。
孟寧問:“脫晚禮服很麻煩嗎?”
又傾身下來吻她額角:“我不覺得麻煩,我很喜歡拆禮物。”
手慢慢塞到靠墊以下,去摸索溫澤念系在頸後的晚禮服帶子。
拆禮物的奧義是,你只需手指輕輕一拉,便能迎來驚喜。即便這份禮物是你肖想已久的,甚至是在商場看過很多遍的,但當你真正親眼看到、并伸手去觸碰的時候,還是覺得驚喜。
心髒被一股巨大的亢奮包裹,是一種密密麻麻小蟲啃噬似的疼。
“孟寧。”
溫澤念躺在她腿上叫她的名字,聲音細細碎碎的。
她放肆太過,撩撥人家,又不給解決問題。
往常溫澤念的解決方案是制住她手腕奪回主動權,但今天她顯然不讓溫澤念這樣,在溫澤念擡手起來時,反攥住溫澤念細瘦的腕子。
她說:“噓。”
那樣的目光太清明,居高臨下幾乎不帶任何表情的望着溫澤念。很難說是她手上的動作帶起了溫澤念太陽穴的緋色,還是她幾乎帶着某種“審視”的目光。
她是清醒的、故意的、帶着目的的,看着懷中的人難耐與沉淪。
或許她也喜歡溫澤念用碎落的聲音叫她名字:“孟寧。”
孟寧。孟寧。孟寧。
孟寧這才勾腰吻一吻溫澤念額角,柔聲問:“很難受嗎?”
“那你自己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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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溫澤念歇了好一會兒、終于去主卧浴室洗澡時,孟寧本想去客卧浴室洗澡,想了想,還是去主卧門口靠牆站着。
浴室裏嘩嘩的水聲傳來。
她無事做,低頭玩着自己的指甲。
本是一個很正常的小動作,在這樣一個绮夜反而覺得不妥,她又把手放下了。
可人這種生物吧,天生都有些反骨在身上。
愈覺得不妥,愈要把手擡起來盯着瞧。
腦子裏回想着方才,她一臉淡淡坐在沙發,讓溫澤念跨坐在她腿上,晚禮服像開謝的花,花瓣軟塌塌搭在腰系。
小小藍色盒子放在茶幾,而幫她手指穿上的人是溫澤念。
女人做起這樣一幕也是美的。纖直的手指,細而白,那樣薄薄一層似月似霧,等着鑽入一個潤澤的绮夢。
黑色的裙擺遮掩了某些動作,又或者讓某些動作變得更惹人遐想了些。溫澤念掌根撐着沙發背,某一瞬間孟寧覺得自己像片麥田,而溫澤念是旅人,在她的懷抱裏起伏流浪。
她盡量讓自己目光清朗而面無表情,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望着溫澤念,額角漸漸沁出了汗,嘴唇略微抿了抿,是因為忍到微微發麻的地步。
然後她叫她:“溫總。”
溫澤念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C酒店集團沿襲國外傳統,互稱英文名,她位高權重,可鮮少有人稱她“溫總”。而此時她年少時仰望了無數次的人,用一把清朗朗的嗓音恭謹喚她“溫總”,可一只手行的又是截然相反的事——并且,讓她主動。
孟寧說:“以後你再穿這種晚禮服的話,我都會這樣罰你哦。”
溫澤念的一顆心髒有感覺得快要爆炸。
她狂熱的迷戀孟寧用占有欲來回應她的占有欲。
欲望是深不見底的溝壑又如何呢,溫澤念想。
她縱身躍入,裙擺像花一樣散落。她不尋求葬身之地,她全情全意,來滿足孟寧的欲壑難填。
控制與被控制是一體兩面。有人不知道嗎?三島由紀夫曾說,玫瑰與蛇本是最親密的朋友,到了夜晚它們互相轉化,蛇面頰鮮紅,玫瑰鱗片閃閃。(備注1)
她是被孟寧控制的那個麽?可為什麽孟寧眼神專注,為什麽孟寧輕掖唇角。
她喜歡孟寧注視她皺眉的模樣,她提醒:“孟寧,你也要記得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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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澤念淋浴的時候想,其實極致的歡愉後迎來的是空虛。
就像與孟寧确定關系的那晚,她一個人站在露臺抽了許久的煙。
方才結束後她體力盡失,靠在沙發上歇了許久,孟寧在一旁擁着她的肩,側頰抵着她額頭。她垂着眼皮,覺得睫毛根都染了細細的汗。
她其實不想擡眸看孟寧的神情。
她喜歡孟寧沉淪于同她的歡愉。又怕孟寧只沉淪于同她的歡愉。她怕擡眸又見孟寧愣怔失神的眼,好像在對自己置身何處迷茫,好像在為這段關系迷茫。
所以她洗了很久,出浴室時卻見孟寧倚在牆邊,抿唇沖她笑了下。
又故意說:“你卸妝了啊。”
溫澤念盡量穩下自己的情緒:“還不去洗?不累麽?”又拖長語調:“喔,累的是我。”
孟寧咧了下嘴,直起身:“這就去洗了。”
“剛才怎麽不去?”溫澤念叫住她:“等在這裏做什麽?”
孟寧這才慢吞吞的回頭:“也沒什麽,就是你今晚喝了酒。”
怕你摔了。
溫澤念的手藏在浴袍下擺邊狠蜷了下手指,又放松,面上若無其事笑道:“你這個樣子會讓我覺得,你好像真的很喜歡我。”
她往前走去護膚,叫孟寧:“去洗吧。”
她路過孟寧身邊,孟寧一時站着沒動,卻在她将要走開時,忽從身後擁住她。
把臉靠在她頸後,貼着她剛剛吹幹的、有一點微溫的發:“把‘好像’去掉。”
有一點點委屈的語氣,藏得很深。
溫澤念的肩滞了下。
孟寧在身後很用力的抱着她,她看不見孟寧的表情,只是直覺孟寧微微有些發抖。
她手往上擡,尋到孟寧的手,輕握了握指尖。
她也委屈。
替孟寧委屈。也替自己委屈。替寂寞等待的電子鎖委屈。替出現在玄關又被重新收回抽屜的指紋錄入說明書委屈。
她叫孟寧:“你來。”
她引孟寧走到主卧窗臺邊,那裏擺着只精巧的小花盆。
溫澤念說:“栀子花的種子,我種下了。”
孟寧瞧着那花盆:“肯定不是你自己去買的。”
溫澤念勾唇:“好吧,的确不是。”
她沒空去,叫助理去買的。
但她又說:“但種子是我自己撒的。”
“啊不是吧。”孟寧反而緊張起來:“你行不行啊?不會養不活吧?”
她伸手便在孟寧側腰上掐了下。手上沒力,動作也軟塌塌的。
孟寧捂着側腰笑。
溫澤念問:“你上次說要多久開花?五個月?”
“嗯,是這樣說的。”
空氣一時靜默。兩人都沒有說,五個月後,孟寧在哪,溫澤念在哪,兩人的關系又如何。
溫澤念抿了下唇:“你的最後一輪心理評估,是在下周。”
“喔。”孟寧很平靜:“好的。”
溫澤念猶豫良久,還是沒有說:“我回來陪你。”
她怕看到孟寧故作輕松的笑。更怕看到孟寧聽說她要回來,笑容綻開前那一瞬空白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