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Part 1

童戰做了第十三次手術,身心狀況都改善不少,他積極地參加康複訓練,争取早日出院,連他的主治醫生說,就算童戰一時回不到賽場,但是這樣堅持鍛煉下去,不到一個月就可以正常行走,與常人無異。

童博豆豆他們很為童戰而開心,一方面是為了他的身體,一方面他們是真的感覺到童戰臉上的那種灰心喪志的陰霾消散不見了。

唯一的意外是網路上的一條娛樂新聞。

大家看了都十分心驚,也不願意讓童戰知道,便一齊瞞着他,不讓他看電視,或者玩手機接觸時事熱點,古怪的言談舉止,很快引起了童戰的警惕。

“你們是不是有什麽瞞着我?”

有一日,衆人來看望童戰,童戰便再也壓制不住心裏的好奇,單刀直入提出自己的疑惑。

在場的人面面相觑,你推我,我推我,不知道派誰來回答。

童戰便試探着問:“是我身體又出了問題?”

豆豆忙搖手:“不是不是,你別擔心,醫生說你現在狀态調整得很好。”

“那到底是什麽問題?”

童博遲疑道:“我們只是怕說出來會傷你的心,你好不容易好起來。”

“到底是什麽事情。”

童博和豆豆對視一眼,似乎還是難以下定決心開口。

于是月牙出頭做這個壞人:“天雪可能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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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是死一樣的安靜。

但出其意料的是,童戰只有短暫地意外和錯愕,随即臉色平靜下來,道:“原來是這件事。”

豆豆和珠兒擔心極了,忙上前查看他的情況,拿着手指在他眼前晃動。

“你該不會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童戰,你別吓我。”

童戰便失笑道:“我沒事,你們緊張什麽。”

童博也有些吃驚自己弟弟的變化,其實他十分清楚自己這個弟弟,個性要強,沖動直率,但并不是不堅強的人,相反,他很堅強刻苦,可以一言不發背負重擔走很遠的路。唯一的缺點其實也是他的優點,他太重感情了,給別人的感情熱烈如火,受傷最重的也往往是他。

今日卻不同,聽聞自己曾經深愛的女孩要結婚,他的反應實在是太平淡了。

童戰不是那種善于假裝,善于說謊的人,童博只能理解為他的心情發生了變化。為何産生如此大的變化,明明童戰這些時日一直在跨越人生中極為艱難的坎坷。

正想着,就聽到月牙問:“天雪要結婚,你真的一點不在乎?”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童戰神色卻好似風輕雲淡,“我知道。”他說。“當然我的心裏不是一點波動都沒有,只是……”他低沉下來,似乎也在吃驚自己的變化,好一會才擡起頭,對着擔心他的人們解釋道:“放心,我已經不是十八歲的童戰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碧空如洗,風煙俱盡,每天如此,仔細看,每天不同。

人在不知不覺地在跨越時間。

人總會跨越時間的。

所謂的執念到底是什麽呢,十八歲的他痛苦不已,耿耿于懷,找不到任何一個答案,為什麽上天要使他和天雪分開。他找不到任何一個責怪的對象,只好将傷人的利刃對準自己。他走不出來,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困于回憶的迷宮,折磨自己,使自己破碎。

這一切的原因,在于他所求之事,皆不可得。

倘若設想愛富士山,也未必要将它擁有。

設想愛一個人,也未必要長相厮守。

他其實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他從來都沒有失去過。只是他曾經錯誤地以為占據時間和空間,才算得到一個人。如今,在孑然一身的時候,他反而比相伴時有更多的自信和勇氣,或許是一種盲目的自信的勇氣:

——他确信他擁有天雪全部的愛和思念。

“童戰?”聽到大家在叫他。

童戰轉過頭,淡然地笑着:“看來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呢。”

八月就要來了吧。

他掙脫了少年時的執念,會化身成鳥飛往萬裏藍天。

Part 2

龍婆領着天雪和鐵風進來時,尹浩就将照片放到抽屜裏去了。他若無其事地接受了天雪和鐵風的問候,神色也緩和不少,似乎是很滿意剛烈的天雪被馴服,松懈之際,就聽到:

“爸,我和鐵風打算下月初就結婚。”

聞言,尹浩不僅沒有高興,反而臉色驟然變暗,他沉聲問道:“結婚?這是誰的主意?”

鐵風便搶着道:“是我的意思。請伯父原諒我的心急。”

尹浩怎麽會不知道他兩人的秉性,壓着怒氣便說:“婚姻大事,豈容倉促!鐵風你先回去,讓我和天雪好好談談。”

鐵風舉棋不定。

天雪蹙着眉頭,“這不是你一直盼望的結果嗎?為什麽不同意?”

“天雪?”鐵風也覺得天雪對尹父說話的口氣太沖了,明明她是很在乎她父親的。

“我是很想要你們結婚,可是你們才在一起一個星期不到,讓我怎麽信服你們是恩愛不疑,還是借着結婚逃避什麽、掩飾什麽?”

鐵風忙清澄道:“伯父,請你相信我是真心喜歡天雪的,我絕對不會辜負她。”

“你是不會辜負她,可是她會不會辜負你,我就不知道了。我沒有自信把這樣的女兒嫁給你們家,好讓所有人都笑我尹浩教女無方。”他再一次下逐客令,“鐵風你回去吧,這門親事恕老夫不能答應。”

“這……”鐵風面色踟蹰。

天雪轉而對他道:“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來解決。”

待房間裏只剩下這對關系緊張的父女,氣氛更加焦灼。

“天雪,你說一說吧,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天雪完全不明白她的父親為何總是這樣針對她,“鐵風不是你介紹給我的嗎?是你要和他去見面,好,我答應了你,和他見面了,也按照你所想,和他在一起了,我不明白,現在我要和他結婚,你為什麽又要反對?爸,你到底想要什麽?”

尹浩怒極反笑,“是我問你,你到底想要什麽?你真的喜歡鐵風嗎?不見得吧,我看到的只是你對他的利用,就為了讓我把財産給你而不是小雲?”

他只能想到天雪突變的理由是這個,一時痛心非常:“我怎麽會有你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女兒,為了自己的目的,玩弄別人的愛情,拿婚姻當手段!”

聽到這些話的天雪,目光只有一瞬間地動搖,随即她依然維持了她的強硬:“婚姻不一定要由愛情來維持,它也可以是一場生意不是嗎?”

“!”尹浩幾乎又要被這個叛逆的女兒氣得要暈倒,他有些痛心地質問道:“你為什麽會變成這麽冷血無情?你遇到的每一個人,”尹浩想到天奇,想到鐵風,甚至童戰,“你遇到的每一個人他們都用他們的真心去待你,可是你為什麽從來也學不會同樣地用真心回報他們!”

真心?天雪在那一瞬間也想到了童戰。

她的心更冷了,為了抵禦被摧毀的命運,她只能将自己的心凍結,真正做到她父親所說的“冷酷無情”:“真心?真心有用嗎?告訴我真心最沒用的人,不就是你嗎?因為有你這樣鐵石心腸的父親,所以有我這樣鐵石心腸的女兒!”

“你!”

她明明知道這些話會對宛如風中搖曳的燭火的父親造成致命一擊,可是她還是說了,因為她同樣被他刺傷了,不是嗎?想要讓別人感同身受,不只有這報複性的複仇了嗎?

倔強的天雪轉身而去,頃刻淚如雨下。

她推開門,見到龍婆一臉痛惜地看着她,似乎想上前安慰她,她忙擦幹了眼淚,穩定情緒和語氣:“龍婆,你進去看他吧,我上樓休息一會,晚上吃飯不必叫我。”說完,她匆匆離去,一刻也不願意久留。

龍婆一進書房,便看到瞬間好似蒼老了十餘歲的尹浩癱坐在椅子上。

他滿臉失望:“她在利用別人的真心啊,這個孩子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一個可怕的人了。”

龍婆見他臉色異樣,忙找來醫藥箱,取出儀器給尹浩測了血壓、血氧飽和度等數據。

又給他端來溫水,看着他喝下、情緒逐漸穩定下來,才說:

“老爺,請你不要怪龍婆多嘴,或許你認為天雪做得不對,可是,在你眼中,天雪怎麽做才是對的呢?”

“她……”尹浩悶哼了一聲。的确他常常覺得天雪不應該這樣做,不應該那樣做,可讓他具體說出一個标準,他又說不出個大概來,他只是覺得一切都不對。想到此,他不由茫然地問道:“龍婆,你也覺得我做錯了?”

龍婆寬厚一笑,“我一個傭人,怎麽懂這些呢,我只是覺得老爺不容易,小姐也不容易。”她遙想以前,“我覺得小姐也曾經是很快樂的,遇到那個恨不得把心掏出去給她的少年,她也是動過情,許諾過真心的,”她嘆了一口氣,道:“誰知道後來發生了那種事,老爺我自然在為童家辯白,可小姐只那一次給出真心,又怎麽能再給第二次呢?”

尹浩按捺住內心的愧疚,道:“我是絕對不會同意她和童戰在一起的,要是她一意孤行,我就當沒有她這個女兒。”

“那她現在不是順着老爺的意,選擇了鐵風嗎?”

“可是……”尹浩目光顫顫,随即敗下陣來:“也罷,她和鐵風在一起總比和童家那小子在一起好。”

龍婆道:“那你就不應該再苛求小姐的真心。”

尹浩無奈地搖搖頭,“我只是覺得,人不能只顧着自己……”

龍婆凝視着尹浩一會,強調道:“小姐從來沒有只顧着自己。”

“……”尹浩如夢初醒地看了她一眼,久久沉默不語,終了還是揮揮手,“龍婆你下去吧,我再想想,想想什麽是對的。”

“欸。”龍婆收拾東西退了出去。

尹浩就如一棵樹紮根在了書房裏,葉子枯黃,根脈松散,垂垂老矣。

他又一次打開抽屜,拿出裏面的照片,一張張看,一張張發呆。

Part 3

她應該不是唯一一個沒有取得生父同意,就結婚的女兒吧。

正接受化妝的時候,天雪突發奇想。

伴娘曉光在她身邊陪着,看着手機上的時間,臉上有些憂慮:“今天晚上尹伯伯應該還是會出席婚禮的吧,對嗎,天雪?”

“……”其實鐵風事後和她商量了很多次,要不要推遲婚禮,但是她的答複總是不變的一句:不必了。也許對于她那個老古板的父親來說,接受閃婚,接受非愛情組成的家庭很難受,可是他遲早會明白,這,就是最好的選擇。

“沒關系的。”天雪說。“我讓鐵風跟他家裏打過招呼了,我父親傷病未愈,也許不能出席這次婚禮了。”

曉光臉上仍寫着不理解,“為什麽要這麽匆忙呢。”

“就算推遲,也不會改變什麽。”

出于朋友的道義,憂心忡忡的曉光将座椅拉得更近了些,“會有很多人議論你的……”

議論什麽,天雪很清楚,大概是她如菟絲草依附鐵風着急上岸,又或是她太過狠毒不讓自己的父親出席婚禮。

“沒關系的。”天雪再一次說了這個詞,她自嘲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也不指望別人把我當作好人。”好的妻子,好的媳婦,她從來就不是。裝作是,才會讓她更有負罪感。

曉光看着天雪美麗的容顏,像是姑射仙子一般皎若冰雪,可她就是往最黑暗深處走,自己卻無能為力,“你……”曉光又嘆了一口氣,轉而回到最初的話題:“一般來說,是由父親牽着新娘的手走進婚禮殿堂,把她交給新郎的……”

天雪依舊從容,顯然她已經考慮過這件事了,“鐵家是很好的聯姻選擇,二叔倒是比我爸看得明白,他會帶我進去的。”讓尹家現在實際掌權者尹浚來做中間人,剛剛也能讓鐵甲滿意。

化妝完畢,鐵家的女仆捧來一個盒子,恭敬道:“太太,這是老夫人交代說,要戴在您脖子上的。”

她輕輕打開那個黑色的盒子,裏面顆顆飽滿的珍珠項鏈像是藏在海底龍宮的至寶,被取下來最後戴在了尹天雪的頸部,襯得她愈發光彩照人。

連一旁的曉光也忘了憂慮,忘乎所以地贊嘆道:“他們鐵家娶你還真是花了大手筆啊。”

天雪對所謂的珍珠項鏈無感,只是覺得有些重了。

這時,另一個伴娘月牙面色清冷地進來了。

曉光見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便屏退了閑雜人等,說要留下好閨蜜說話的時間。

剩她們三人時,久久看着天雪發呆的月牙才說,“天雪,童戰也來了……”

天雪微微一愣,随即在不知所措的曉光和猶豫不決的月牙面前,緩緩揚起一個笑容,“嗯,好。”

月牙被那個光潔的笑容攝住,費了好一會才回過身,與同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曉光交換一個眼神,才又尋着天雪問去:“我看不懂童戰,也看不懂你,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是。”天雪無比肯定地回答。

她的坦然征服了月牙,月牙便不再多想,放下一顆懸着的心,擁抱了天雪,“一定要幸福啊!”

天雪也回抱了月牙,“謝謝你來參加我的婚禮。”她頓了頓,“謝謝你,為之前,所有事。”

Part 4

站在金碧輝煌的宴會廳,童戰聽着過路人竊竊私語的聲音,有一種恍然若夢的錯覺。

“你還沒原諒我嗎?那件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和我走在一起不好吧,被看到了麻煩的可是你。”

這是隐蔽的男女關系,攻防轉換,锱铢必較。

……

“哇,你推薦的這個是什麽東西啊?好好吃。”

“かもなす,賀茂茄子,日本京都的特産蔬菜,外號可是叫‘茄子中的女王’,怎麽樣味道不錯吧。”

情窦初開,好似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

“你喜歡這裏嗎?我們以後也可以在這裏辦婚禮的。”

“不,我只是覺得新奇,如果是辦婚禮的話,我還是喜歡去小莊園那種地方,有很多的樹和花,我們可以光着腳在草坪上走來走去……”

“所以你是答應嫁給我了。”

“當然……不對不對,你還沒有正式向我求婚,要單膝跪地,手捧鮮花的那一種!”

甜蜜情人之間的對話如象征愛情的月亮移動,引起回憶的海浪翻滾。

……

“這是你給我的?”

“嗯。你不是喜歡花嗎,送給你。”

女孩撫摸着花瓣,低頭淺淺地笑着。

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不是很好的花,但你相信我,以後我一定會送你很好的花,很多很多的花,我會讓你住在一個花園的島嶼,用所有美麗的鮮花将你包圍。”

……

晚宴的燈暗了。

在主持人的介紹下,新郎走上了婚禮舞臺。悠揚的音樂響起,大門打開的那一瞬間,童戰看到他曾經夢寐以求的那個女孩,身披婚紗站在光裏。

他遠遠地看着她,猶如第一次看着她,最後一次看着她,而她沒有擡頭。

浪潮一般的掌聲中,在他人的牽引下,她提着白色的裙擺向前。

童戰忽然想到了人生就是由遠及近,由近及遠的一個過程,只是當局者迷罷了,至遠至疏至陌路,漸行漸遠漸無書。

天雪。

似乎聽到他在心裏呼喚她的聲音,臺上的新娘子擡起頭,燦然一笑,勝過這世間的玫瑰與水仙。童戰心似乎都不會再跳了,就沉浸在這個絕美的笑容裏。

象征命運之神的蝴蝶扇動翅膀。

她終究走過了他,經過了他,把他遺落在身後了。

“你不會哭吧?”

經過幾天的相處,童博對童戰已經完全放下心來,甚至還和他開起玩笑來。

童戰忙将那種滾燙的情感安息,失笑道:“怎麽會……”想起一起走過的點點滴滴,他把那麽微笑的光芒握在自己的手中,其實他清楚他沒有留住任何東西,可是他依然相信那種感覺,“……我只是覺得,能來參加她的婚禮真的是太好了。”

童博拍拍他,“我不知道你想通了什麽,怎麽想通的,我能說的只有,很高興你能走出來。”并伸手握緊了他的肩膀,宛如是弟弟最堅固的雨傘一樣。

“嗯……”童戰釋然地笑笑,目光移步臺上,看見穿着潔白婚紗的天雪與新郎并立。

證婚人問:“親愛的新郎,今天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你将與你深愛的伴侶步入婚姻的殿堂。在這個特殊的時刻,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是否願意?你是否願意與你的愛人在今天開始共同經歷生活的點點滴滴,相互扶持,相互照顧,無論是喜悅還是苦痛,都要一起面對?你是否願意在婚姻中體現出尊重、信任、包容和愛意,建立一個和諧、穩定、幸福的家庭?你是否願意成為一個有責任、有擔當、有愛心的男人,為你的妻子和家庭付出一切?”

“我願意。”

證婚人問:“美麗的新娘,請你看着你的愛人的眼睛,你是否願意與你眼前這位英俊潇灑,勤勞智慧的男士結為夫妻,無論是疾病健康,貧窮富貴,你都願意照顧他一生一世,共同創造美好的未來,你是否願意永遠是他的堅強後盾,生活中,事業上幫助他,鼓勵他,照顧他,呵護他,用你所有的愛給他營造一個溫暖的家,請回答我,你,願意嗎?”

“……”天雪凝視着鐵風那雙沉穩的眼睛,知道此時正在有千萬雙眼睛,千萬次的呼吸在等待她說她願意。

“我……”她的話還未開口。

樓梯上忽然傳出一聲巨響。有一個重大的物件從二樓滾到了一樓,最後像是音符戛然而止,那個又沉又重的東西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舞臺上的人不明所以。

靠近樓梯的人,借着黯淡的燈光望去,猛地尖叫後退:“是一個人從樓梯上跌下來了。”

“好像是尹先生……”

宴會廳随着嘈雜的人聲四起,燈光瞬間亮起,唯一舞臺末端的天雪瞧見了那一抹血色。不祥的預感令她的心怦怦狂跳,她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天雪。”鐵風拉住了她,絲毫好像已經率先明白了什麽。

天雪回望他的眼睛,看到他的驚恐,“前面……”怎麽了嗎?

鐵風沒有回答她。

可她已經率先一步走了出去。踩掉了礙事的高更鞋,扔掉了宛如薄霧一樣的頭紗,上好的絲綢所做的柔軟披風,她在那條鋪滿花紋的白色地毯跑着,好像永遠也走不到盡頭一樣,腳下是茫茫的白雪,令人發冷膽寒。

她跑着,跑着,帶着前所未有的惶恐。

那些圍觀的人群看到是她,都臉色難看,自覺地讓出一條路。

所以天雪最後終于得窺那個她做夢也不敢想象的場景——她的父親尹浩,像山一樣的父親,躺在紅色樓梯的盡頭,睜着眼,口鼻處還滲着鮮血。

“爸!”天雪撲通一聲跪倒,哀恸不已。

她不可置信看着可怕的噩夢,怎麽都不會蘇醒的噩夢,她甚至不敢去摸他,她怕他殘破,怕他會痛,“爸,你醒一醒,你不要吓我。”

你不是最想看天雪屈服嗎?你不是最想要天雪按照你的意見去做事嗎?

現在我在哭不是嗎?我在哀求你能夠回來,只要你能夠回來,我願意做你要求的任何一件事,要我嫁鐵風也好,不嫁他也好,我全聽你的。我再也不違背你的意思了,我再也不做令你不開心的事情了,只要你醒過來,天雪什麽都答應你。

我絕對不能失去你,爸。我已經沒有哥哥了,我不能再沒爸爸了,爸,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其實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你是為了我和哥哥好,只是你太嚴厲,你從來不會表達你對我和哥哥的愛,哥哥也一定知道的,我們聽話了,我們懂事了,你別再生氣了,別再和我們開這樣的玩笑,你知道的,天雪其實很喜歡爸爸,天雪只想做一些讓爸爸開心的事情,只要為了你,我願意做任何事情。從來都是不是為了尹家,不是為了尹家小姐這個身份,我只是想做你喜歡的女兒,為什麽你一定都沒有對我笑過呢?

你不是想要我和鐵風結婚嗎?我做到了不是嗎?那你起來啊,不要說那些違心的話,你對我笑一笑啊,你來牽着我的手進婚禮啊,別人父親都是這樣做的啊,你起來啊,你起來啊……

尹天雪已經分不清那些是自己的心聲,那些是她慌不擇路說出來的話了。

她只記得她呼喚了千百萬次,向無所不能的神明,向過去的自己,哥哥,爸爸,她祈求了無數次。

但是到了最後,依然沒有人,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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