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他們從山下下來,就被送往了醫院。童戰接受了治療後醒來第一件事還是找天雪,惹得阿仇都連連嘆氣,“看來我戰哥是要為你受一輩子的傷了。”

珠兒忙踢了他一腳,“會不會說話,不會說別說。人家這是實力護妻你懂不懂啊!”說罷,朝着天雪甜甜一笑,煞是可愛。

天雪默默記下她這一份恩情,床頭握着她手的豆豆又問了一句,“這下,你和童戰是真的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吧。”豆豆更多的是為童博問的,天知道他這個大哥多麽憂心他這個二弟。

“不會了!”拖着天雪另一只手的童戰搶先答道,他似乎又變為八年前的那個毛頭小子。

大家都笑了,天雪脈脈凝視着童戰,豆豆則轉頭去尋童博暖如朝陽的眼睛。

一切塵埃落地。

趙雲則是被押送警局,龍婆聽說她還想對曉光下手,甚至将天雪推下了懸崖,差點害天雪溺死,悔不當初,這才醒悟過來,将一切事情向警察原原本本交代了。

天雪去看她的時候,龍婆一個勁地道歉,仍說着萬死不能辭其咎一類的話。天雪體恤她作為母親的不易,又惦記着她的養育之恩,尤其是經生歷死,踏過鬼門關後,天雪對于許多事事情已有了不同的看法,勸慰龍婆道:“過去的事情已然無法改變,我們能把握的只有現在。”

含淚的龍婆怔怔地看着她,好久才說:“小姐,你又懂事了許多,老爺看到一定心裏歡喜。”

提起尹浩,兩人俱是黯然,天雪道:“留在我身邊的人已經不多了,我自幼得你照料,惟願你身體康健,多多珍重……”

“小姐你放心,我孽債太多,實在不敢早死,只求餘生多做善事,能彌補一點是一點。”

天雪還想說什麽,龍婆卻只是搖搖頭,“小姐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我太羞愧了再難領受,請你把關懷我的心思,用在自己身上,一定要幸福。”

她的心赫然是千瘡百孔,天雪便不願再談起哥哥徒增龍婆的傷感。

然而趙雲不願意見她,童心昏迷不醒,一切又成了死路。天雪和童博等人提起這件事,木渎之行實在蹊跷,到底她瀕死所見,是虛幻還是真相,不得而知。

童博向來是無神論者,但天雪所描述的一切,确實能夠說得通,教他一時也無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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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音樂劇的豆豆和珠兒,第一反應則是:“該不會是靈鏡神女吧。”

阿仇笑她們,“你們還信我老姐那個老掉牙的爛俗故事啊?”

自然激起兩人憤懑,“欸,你懂不懂欣賞啊,還什麽碩士生,你跟你姐真是沒得比!”

“我……”阿仇被怼得滿口無言。全讓酒吧老板大柱看了笑話。

月牙則道:“是真是假,去一趟不就知道了嗎?就算沒有收獲,也可以看一眼水月。”

童戰點點頭。

見大家都躍躍欲試,童博也不好再阻攔,只說:“據我所知,經過這幾天的降雨,江水連石像也淹沒了,是否能找到舊址也不好說,要去的話就等枯水期再去吧。”

衆人都同意。

只有豆豆不放心童博,私下又問了他一次,“童大哥,你是不是在害怕?”

童博沒否認,依舊溫和地笑笑,“你為什麽會這樣想?”

豆豆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

“你只是擔心我,對不對。”

“嗯。”豆豆主動伸手抱住了童博,像是一只樹袋熊一樣挂在他身上不肯下來。

童博輕嗅着豆豆身上散發的清香,夏天的池塘,讓他逐漸安心下來的味道,他對豆豆也不說謊,摸準自己的猶豫的心,道:“我是有一點害怕,也許不是一點。”

“你害怕什麽?”

童博沉默良久,“害怕……做決定。”

“童大哥,我不懂。”豆豆坦誠地說。

“沒關系,”童博寵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我知道無論我做什麽決定,你都會支持我,是不是。”

豆豆用力地點點頭,她真想成為童大哥的依靠。

但如果童博知道她的心聲,他一定會說,你早就是了。

到了十一月,連續十餘天都沒有下雨,大家趁着周末放假約定一同前去,僅有Iphone因為出新專輯要宣傳抽不開身,其他八人,四人一輛車,兩輛車進發去木渎。

阿仇開一輛,載着童博、豆豆和珠兒。

豆豆因為昨夜通宵趕稿上車沒多久,就靠着童博的肩膀睡着了。留下珠兒一個人在搗鼓藍牙放歌的問題。

“我的歌不挺好嗎?”阿仇無語凝噎。

“什麽亂七八糟的搖滾,一點都不好聽!”她要放自己喜歡的歌,是豆豆喜歡的《犬夜叉》裏的,可惜她睡着了,不然一定會和她一起唱的。

悠揚的音樂響起在狹小的車廂裏,珠兒不時跟着哼唱。

“いくつ涙を流したら

(還要再流多少次眼淚)

Every Heart 素直になれるだろう

(Every Heart 才能夠坦然面對自己的內心)

誰に想いを伝えたら

(如果能對誰傾訴心聲)

Every Heart 心満たされるのだろう

(Every Heart 是否就能夠填補空虛的心)

長い長い夜に怯えていた

(也曾害怕度過漫長的黑夜)

遠い星に祈ってた

(也曾對遙遠的群星真誠禱告)

めぐるめぐる時の中で

(時光輪轉日月交替)

僕たちは愛を探している

(我們從未停止尋找真愛)

強く強くなりたいから

(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加堅強)

今日も高い空見上げている

(今天也要擡頭仰望這片天空)”

另一輛車是月牙、大柱、童戰、天雪。月牙根本不相信上班都會釣魚的廢物大柱,執意要自己開車,任憑大柱怎麽懇求證明自己男友力也沒有用。

在他們吵鬧不休的時候,後座的童戰也低聲和天雪說了些悄悄話。

“同樣的風景,完全不一樣的心情。”那日他和尹二叔發現天雪和趙雲一同失蹤後,就急着尋找,夜色如墨,他的心裏也有化不開的濃愁。過去的苦今日已經兌換成甜蜜的獎券,童戰用手指輕刮了天雪鼻尖一下,“要是讓你擔心我,像我擔心你一樣,你就知道有多麽難熬了。”

天雪低聲答了一句“我有”,等童戰再問她時,她便不說了。

“嗯?”

童戰再逼問她,天雪就捏一下他的手,眼睛卻留意着窗外的風景,“今天的天氣真好。”外面有陽光卻不熱烈,天高氣爽,萬裏無雲,沿途是山,伴着暗綠的樹。她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這樣悠閑地看過風景,心裏平靜極了。

童戰便陪着她一起看着窗外流逝的風景,“以後來來回回的風景,我們兩個都一起看。”

車裏忽然安靜,原來是月牙和大柱停下來聽他們小兩口說話,月牙笑出了聲,大柱則一巴掌拍在了額頭上,“哇,太甜膩了,我受不了了,讓我下車吧!”

月牙又板起臉來教訓他,“行啊,我把你丢在這荒山野嶺,你可別哭啊!”

“欸,月牙女俠你不會這麽殘忍吧,為什麽要我下車啊,應該把他們這兩個倒胃口的趕下車才對,這樣才能換這個世界一片清新……”大柱伸出手誇張地比劃,像是一位專業的朗誦家。

月牙卻毫不留情地拆穿道:“就你最能污染環境了,還在那裏說別人。”

“哇哇哇,你這樣說我要傷心了!”

這下,又變成童戰和天雪看他們兩個的熱鬧了。

等他們開了十多個小時的車,到木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了,枯水期的水位下降不少,他們得以從龍澤山北面進入南面,在神像擱淺的河灘上坡紮帳篷過夜。

日落時分,金黃色的太陽流入江水,整片水面都閃耀着絢爛的波光。

他們一行八人,被這種美景所震懾,便暫緩了手頭的工作,一邊觀賞一邊閑聊起來。

“來到這裏,就感覺像是來到另外一個世界一樣,這裏世界只有我們八個人一樣。”

“孔子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為何這一刻我卻感覺到永恒?”

“永恒的自然不是時間,不是這個世界,更不是我們,但當下的記憶一旦生成,就永遠無法被更改,不也是一種永恒嗎?”

“十年後,二十年後,五十年後,我們還會想起今天嗎?想起今天在這裏看到的一切,想起是我們八個人一起看到的……”

“會,當然會。”

江水吞噬了他們守望的身影,并着太陽一起,進入了幽遠的深夜。

圍着火堆吃過晚飯後,星星點點于寒夜中亮起,臨睡覺的時候,月牙和珠兒有了小心思,硬是要推着豆豆和童博、童戰和天雪兩對情侶睡同一個帳篷。

有賊心的豆豆偷偷去瞥童博的眼神,見他仍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也就別扭一下沒說什麽。

天雪倒是微微挑眉,另辟蹊徑來了一句:“那都混着睡吧。”

月牙向來不甘示弱,答得也快:“好吧,混就混!”

“月牙!”珠兒急了。

後知後覺的大柱這才反應過來,直接振臂高呼,“Oh——太好了,這是什麽天降餡餅!”

月牙本覺得沒什麽,看他得意忘形的樣子,頓時不爽,“誰說要和你睡了,你急什麽?”

大柱得瑟得要命,“欸欸欸,你要搶阿仇,你看珠兒答應不答應!”

珠兒愁眉癟嘴,扯了一下月牙的衣服,“要不我們算了吧!”

月牙看了一眼他們這邊的真情侶陣營,皆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更起了成全他們的心思:“說出去的話怎麽能收回呢,就一個晚上,有什麽了不起的!”

大家輪流守夜,最先進帳篷的是月牙和大柱,其次是豆豆和童博。

豆豆之前倒不是沒和童博長時間獨處,只是這一次在外面,兩人共處一個小帳篷裏,感覺還是有些不同的,不知為何,她緊張極了,拽緊毯子,縮成一個小刺猬,一點風吹草動都讓她如臨大敵。正惴惴不安之際,就聽到童博在她耳邊笑她,“豆豆,睡吧。”

豆豆睜開眼,看着身邊的人,心跳如鐘擺,她還不習慣這麽近的距離,“童大哥,我……”

童博撩起她臉邊的話,“什麽事都不會有的,你別擔心。”

“其實……”豆豆漲紅了臉,她該怎麽解釋,她不是想什麽都沒有,而是,“也可以……有的。”豆豆小心翼翼地解釋。

恁是沉穩如童博也被這句話嗆到了,眼下就是他深愛的姑娘,心上怎麽可能無動于衷呢,他攬住豆豆的脖子,給了她額頭一個吻,“等我們結婚那一天,我一定要讓你做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子。”

豆豆被這句突如其來的愛的誓言沖激得有一些魂不守舍,“童大哥。”

童大哥只是輕抱住了她,“睡吧,豆豆。”

“嗯……”豆豆甜甜一笑,這才無所顧忌地閉眼安睡。

另一邊的月牙和大柱就像是一對吵了架的夫妻,一句話不說,月牙不管不顧地睡着,保持着和大柱的北緯三十八度的界限,但大柱覺得這一次出來旅行已經是相當賺到了,沒有任何怨言,只是細看着喜歡之人的背影,就已經喜不自勝了。

聽着他隐忍的笑聲,咬牙切齒的月牙豎起拳頭,“你到底還睡不睡?”

大柱忙道:“我睡我現在就睡。”看着月牙的眼睛還是沒有閉上。

“要是我睜開眼睛,發現你眼睛沒睡,這一拳就打在你眼睛上怎麽樣?”

大柱知道她成天吓唬自己也不怕,只道:“你打瞎了我的眼睛我也要看,畢竟這種機會一生只有一次。”

“哼……”月牙冷哼一聲,驀地問:“你不累嗎?”

今天後半段的路幾乎都是讓他這個不靠譜的人開的,總算是證明了自己,“不累不累,當然不累,看着你更加不會累了。”

可月牙卻不是問他這個,“我是說……你追我,都十年了,你不累嗎?”聊到這個話題,她轉過身,與大柱對視,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麽。

大概是堅定兩個字吧。原來并非童戰專屬。

“那肯定是累的,有苦有樂吧,追逐過程本身也是一種快樂,月牙女俠,你什麽時候才肯讓我追到你啊?”大柱這一方面坦蕩猶如清風過大江。

月牙默默不語,好一會才問:“你有沒有想過,追逐久了,愛上可能不是結果,而是過程?”

大柱感覺這個問題過分複雜了,“我不知道。”

月牙覺得有些掃興,想要背過身去,卻聽到大柱又說了一句,“每一天我都比上一天更喜歡你,我覺得你就是那個真正值得我喜歡的人,這算不算是一種回答。”

她閉上眼,收斂雜亂的心緒,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大柱便眼觀鼻鼻觀心,昏昏欲睡,約莫是在他要睡着之際,他模模糊糊地聽到一句話,“我還需要時間,去分辨憧憬和愛情。”

但那個時候已經沉醉夢鄉的他,已經忘了要怎麽回應了。

珠兒猶豫了很久才進帳篷,全因為那場不體面的告白——

導致了她的防備心直線飙升,“你要是敢亂來,我就拿棍子敲死你信不信?”

“好了姑奶奶,你放心吧,我只是喜歡你,又不是搞犯罪!”

珠兒仍是蹙着眉,“成天把喜歡挂在嘴邊,沒個正緊。”

阿仇躺得筆直筆直的,語氣中流露些許無奈,“我喜歡你就是最正緊的事了,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的行動會表明我的決心。”

珠兒做了個鬼臉,抱着被子到角落去睡了。

“你擠在那一個小角落幹嘛,我又不會吃了你。”阿仇是真的覺得那樣睡不舒服。

“用不着!”負氣的珠兒答。

阿仇望着兩人之間比海寬的距離興嘆,“那我去外面看火,你先睡吧。”

他起身出去,讓童戰和天雪進去休息。

但沒多久珠兒又打着哈欠,漫不經心地走出來了。

“你怎麽出來了?”阿仇問。

“我這是不放心,本來就是兩個人一組,你要是不小心打瞌睡火滅了怎麽辦?”

“嘿,你就這麽信不過我啊?”

珠兒傲嬌地仰起臉,在他身邊坐下,并沒有刻意拉開距離。

阿仇會心一笑,心裏的溫暖不是來自寒夜裏的火堆,而是喜歡的人就在身側。追求女友的路自然漫長,但他也會學童戰那樣誠懇地跨越九千九百九十九步,或許終能得嘗所願。

瞧着珠兒在火堆旁,玩弄辮子的側臉,他覺得自己還有機會的。

而帳篷裏的童戰和天雪聽着外面兩人的動靜,不免笑笑。

童戰道:“他們兩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嗯。”兩人注視着對方,牽着對方的手,像是墜入一個泛着漣漪的夢境。

“我有一個問題。”童戰說。

“你說。”

“我住院的時候,那個晚上你來看我,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就在我身邊,還對我說很多很多話。那些話,是真的嗎?”

天雪靜靜地聽着,靜靜地笑着,“你想我怎麽說。”

童戰有些委屈,“我想你怎麽說,你就怎麽說嘛?”

天雪微微起身,湊近童戰耳朵,像是在他耳邊睡了一陣風,吹得他心猿意馬,口燥舌燥的一陣風,她說:

“我愛你,童戰……”

歡喜狂跳,童戰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臉,才勉強不笑出聲來,驚動其他的人。半晌,他焦急似火地坐起身,“我不想睡覺了!”

天雪也跟着他一起玩,依然笑他,“怎麽,你想去外面狂跑幾圈,還是跳進水裏冷靜一下。”

童戰定定地看着她,搖搖頭,“我想抱你!”

他牽她的手的時候,沒有問她。他抱她的時候,也沒有問她。

他親她的時候,更沒有問她。

待兩人難舍難離放開對方時,均是一雙醉眼一臉酡紅,又忍不住相擁而笑。

“我多擔心你不認了,你這一生诓我的次數可不少。”童戰笑道。

天雪:“哦,有嗎?”

“有,你和趙雲走的那次,我拉着你不放,你就說再不放開以後就不嫁我了,吓得我趕緊放手了,可是你會嫁我嗎?”他抓着她的手,要她一個答案。

天雪笑眼盈盈,“你不是已經對別人說我是你的妻了嗎?我還沒有告你造謠呢。”

童戰哭笑不得,“那你要把我送上法庭嗎?”

“把你送進去,誰娶我呢。”

“我娶你,生生世世都娶你,也只娶你一個。”情真意切,堅若磐石。“換你一句嫁給我,願不願意?”

這一次,天雪也就沒有跟他說笑,而是認認真真地答了一句,“願意。”

童戰便樂于将她像寶貝一樣抱在懷裏,“上天對我太好了!”兩個心怦怦地跳,怦怦地靠近。

他又忽然說,“我……我又想睡了。”

天雪等着他說下去,就被他拉下水,齊齊倒了下去,童戰摸了天雪溫熱的臉,道:“我人生中還有一件至快樂的事情。”

“什麽事情?”

聽着彼此的呼吸,童戰答道:“……就是緊緊牽着你的手入睡,明天,明天一早……”光是想着他都會熱淚盈眶,“醒來的時候,你就在我身邊,以後每一天都是這樣,一句早上好就已經足夠。”

“……嗯,明天早上見,童戰。”

童戰點點頭,緊握着她的手,要确保她就在身邊,并且永遠不會被任何人都偷走。

閉上眼,兩人相對而眠。

……

悠悠生死別經年,不覺魂魄入夢來。

進夢的是尹天雪、童博、童戰三人,他們回到了未經江水侵蝕的龍澤山,靈鏡神社仍在,但神女石像不在,聽到了有些熟悉的少年聲音,他們才有意識地穿過雲霧去尋找。

最為驚詫的就是童博了,他一直不信鬼神之說,可是事關童心,他真想再見他一面。

雲霧散去,他終于看見了樹下那個總是明亮地笑着的童心。

“童心!”兩個字,八年的痛心與思念。

在踢球的少年,聽到有人叫他,回過頭,正是他久未逢面的大哥,“大哥!二哥!”他喜出望外,狂奔而來,一手抱住童博,一手抱住童戰。

童博和童戰也是心緒複雜,他們已經走過了八年,可童心,他永遠不會長大了,他還是十七八歲的樣子,想到這裏,不免悲從中來。

那邊,天雪也跟哥哥天奇相認了。

天奇見到天雪的第一反應,便是低下頭,快走離開,卻在聽到“哥”這一個字的時候,難堪地落下淚來,“天雪……”對妹妹的愛與思念,還是沖破了沉重的愧疚之情,“我……我對不起你……”

聞言天雪忍住眼淚,搖搖頭,“不是的,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只是哥你太傻了,我真的好想你!”她撲進哥哥懷中大哭。

失去了哥哥,失去了父親,徹底淪為天地間飄飛的蓬草,無枝可依。

“哥……哥……”她邊哭邊喊着,知道自己此生能叫這個字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天奇張着一雙淚眼,端詳長大後的妹妹,出落愈發亭亭玉立,他還想給她買漂亮衣服,拍許許多多的照片,畫許許多多的畫,讓世人皆知他的妹妹有多好,但一念之私之下,投江自盡,害了自己,也害了童心,更連累尹童兩家結下仇怨,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麽離譜,他太膽小了,太害怕了。把恐懼和自哀放大十倍,放大到無法解決的地方,終究造成自己的死路,一切再也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天雪……”他這個妹妹比他要堅強百倍,受的苦也要多上百倍,不少還是因為他,做哥哥的實在累她許多,“你們在外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說再多的對不起,有再多的後悔已經無濟于事了,“天雪,你不要再為我活,也不要再為父親活,不要為尹家,不要為任何一個人,你就是你,從今以後,好好你要好好活下去,做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這就是我這個不成才的哥哥唯一的心願了。”

“哥……”天雪泣不成聲。

“別哭了,再哭你的眼睛就要腫了,哥哥也該心疼了。”天奇仔細為妹妹擦去眼淚,“以後都不哭了,你要知道你哭了,哥哥的心裏最難受了,我只喜歡天雪是笑着的,天雪是真正開心的。”

天雪點點頭,止住哭聲,仍是哽咽難停,她心裏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告訴天奇,可是一時間竟不知道從何說起,她也不想一吐為快,似乎就能從此接受哥哥離去的事實一樣,那種濃烈的悲傷和焦慮讓她始終難以開口。

天奇扶她到樹下石頭上坐着,“你也不必為我傷心了,這是我自己選擇的,一切怨不得別人,怨不得爸爸,怨不得趙雲,怪就怪我自己,我也為我自己的沖動付出代價了,這就是我的一輩子了,只是千萬不要讓我的一輩子困住你的一輩子才好。”他看了看一眼童戰,“以後就由他照顧你了,我很放心……”說到這裏,他又停下來,感嘆良久,“我就是太遺憾了,沒能見到我妹妹穿婚紗嫁給心愛之人的樣子,沒能聽的孩子叫我一聲舅舅。”

天雪再度垂淚。

“不說這些了不說這些了,好事總是比壞事多,得到的總是比失去多,我們不要再計較過去,想想我們能把握的現在和将來,”他蹲下身子,問他最為憐惜的妹妹,“下輩子,我再護着你,依舊當你的哥哥,好不好?”

“……”天雪淚如雨下,不停地點頭,俯身去抱住哥哥,“哥,你答應天雪的事情,千萬不要失言,下輩子你依舊做天雪的哥哥……”她抽泣了好幾次,才把話說出口,“下輩子……你要活得長長久久,要去你想去的地方,見你喜歡的人,過你快活的人生。”

天奇對着她微笑:“我答應你,下輩子……當你的哥哥,決不再半途而廢!”

相比尹家兄妹執手相看淚眼,童家三兄弟那邊的氣氛也好不到哪裏去。

擁抱過來,童心就使出了他小時候慣用的那一招,一言不合就舉着手下跪,“大哥,二哥,童心錯了,你們不要生童心的氣好不好?”

童博幾欲下淚,童戰拉不起童心,便和他一切跪着,“二哥從來沒有生過童心的氣。”

“那大哥呢?”童心瞅着童博。

童博看着依舊年幼無知的弟弟,摸着他皺巴巴的一張小臉,搖搖頭道:“大哥也沒有,大哥只是心痛,心痛童心為什麽不回家。”

童心放下手,黑溜溜的眼睛裏淚水說來就來,“對不起大哥!”他連磕了幾個頭,都被童博童戰攔住,見弟弟這樣,兩個哥哥也是心痛不已。

童博殷切地問道,“現在見到了童心,大哥心裏什麽都不計較了,只要你好好的,跟大哥二哥回家……”

可就是這麽一個要求,讓童心犯了難,他擦不盡自己的眼淚,聲音像嗚嗚咽咽,難成完整字句,“我……回不了家了……”

童博心中又是一痛,勉強維持住溫和的笑容,“為什麽回不了家了,你努力地睜開眼,我們就帶你回家,隐修、豆豆、月牙、珠兒他們都在等你呢……”

但是童心還是搖頭,只是重複念叨着:“對不起……對不起……”

于是童博和童戰也明白了,明白了他們摯愛的弟弟永遠不會再醒過來的事實,童博幾乎要站不住,還是童戰扶了他一下。

心中不詳的預感終究成為現實,童博不知道如何忍痛去下這個決定。先前見到童心的喜悅蕩然無存,只剩下無盡的凄涼和悲哀。從來舍不得對弟弟們說一句狠話的童博,側過臉去流下了不甘的淚水,“童心,你沒有做錯事情,你一直是大哥二哥的好弟弟,我們從來也沒有生過你的氣,你做得很好,一直都很好,我們知道,是你救了天奇,你盡力了,”他勉力笑着,撫摸童心的頭表示對他的嘉獎,“你已經盡力了,做到這樣已經可以了,你沒有做錯任何事,童心是個好孩子,最好的孩子。”

感動到眼淚鼻涕一同流下的童心,又一起伸開手,熊抱了大哥和二哥。仍哭着喊着:“要是童心再游快點,找得仔細點,救下天奇就好了,但童心還是沒有救下他,他好可憐,一個人在水裏冷死了,童心是他的朋友,我們說好要做一輩子朋友的,我不可以丢下他不管。”

童戰也是紅着眼,“所以你不願意醒過來,可……你舍我們,舍得你最喜歡的足球嗎?”

童心眼淚汪汪,拼命搖頭:“童心……舍不得大哥,也舍不得二哥,童心一直好想大哥二哥,童心真的好想你們,童心想和你們一起踢球,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但是天奇他只有一個人……”

童博強忍着心裏的悲痛,他不應該悲痛的,他的弟弟沒有辜負他們的教導,長成了一個勇敢正直、講義氣重情義的孩子,他不應該悲痛的,他應該為童心驕傲,為有這樣一個弟弟而驕傲,可是他就是過不了自己心裏這一關,他真的太舍不得童心了。他怎麽能忍心,放下童心,把那個活蹦亂跳的弟弟從他生命力抹去,就像是挖走他身上一半的肉那樣疼。

理智,理智在支撐着童博,讓他沒有倒下去,讓他不再說出任何讓童心為難的話,“這是你的決定對嗎?”

童心嘴唇微動,沒有說話,但他看了一眼天奇,已經說明了所有的答案。

“好,”光是點頭已經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氣,“那大哥就送你走……”

“大哥!”童戰于心不忍,緊抓着童心的手。

童博卻是對着他搖搖頭,依然對童心擠出一絲微笑,“這是童心選的路,我們不是說過,無論他選什麽路,做哥哥都會支持他嗎?”

童戰默默不語,默默流淚。

看大哥二哥為自己如此難過,童心心裏全碎成一片一片的,他真的很想像小時候那樣,肆無忌憚地向大哥二哥撒嬌,但這一切他要的東西,卻是他們的放手。

他咬着唇,說不出話,也不能行動。

小時候,自己做錯事的時候,隐修要罰他,二哥童戰就會陪着他一起跪下來請求原諒,什麽時候,都是這樣,所以他總是跟童戰更親一些。有一次,大哥因為童心在學校打傷同學而氣憤不已的時候,童戰又是陪他一起跪。

“都是你老是縱容童心,所以他才長不大的!”童博訓斥着童戰。

童戰挨了罵,硬生生受着,自己心裏也不好受,可還是為童心辯護:“我就這麽一個弟弟,不袒護他,袒護誰!”

當時,看着大哥二哥因他而吵架,童心心酸極了。

結果到了第二天,他去給受傷的同學道歉,人家不肯原諒,帶他去的童戰一句話不說也就陪着他一起跪了下來,然後是大哥童博。

童心這才知道,原來他一個人犯錯,大哥二哥會和他一起擔着。

自此,他就很少打架了。

而今天的決定,也遠不是他一個人在做,童博和童戰也在幫他擔着。想到這裏,他退遠了一些,即是道歉,又是告別,他向大哥和二哥各磕了三次頭。

“對不起,大哥,對不起,二哥。”

“童心讓你們擔心了,對不起,童心一直不懂事,要你們操心。”

“童心要走了,你們別憂心,我會好好的,你們也要保重的。”

“對不起,大哥二哥!”

說完這句話,童心就跑遠了,身影一下子消散。

“童心……”童博和童戰去挽留,已經是來不及。

世界如一塊鏡子片片破碎,碎裂的人又一次進入那個滿是迷霧的夢裏。

昔情難追,昔人已逝。

天慢慢地亮了,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照到山川,照到水波,照到那些尚在睡夢中的人。

霧氣未曾消散前,所有人都在做一個夢。那是水月還沒有被淹的時候,他們還是高中生,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漫步在五湖公園的林蔭大道上,意氣風發,說說笑笑,落葉不能驚動他們的眼神,風也不能停下他們的步伐。

有童博和豆豆。

有童戰和天雪。

有月牙和珠兒。

有童心和天奇。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游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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